傍晚时分,整个将军府已经为明日的大礼布置妥善,却有一道忐忑的身影在门口张望徘徊。
直到一辆熟悉的马车缓缓的由远处而来,夏常峰当即收敛了神色迎上前去,很快,一道素净端庄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的眼前。
“母亲……”夏常峰的喉间顿时哑然,他看着温氏那张轻减了许多的面容,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一片五味杂陈。
今日的温氏一身朴实无华的灰色衣衫,洗净铅华的面容带着温和的浅笑,她的眼底一片清明,手中还揣着一串念珠,对上夏常峰的视线,她的眼眶当即一红。
“常峰,快,让母亲看看你可是瘦了许多?”
那熟悉而温暖的掌心轻轻的抚向他的面庞,夏常峰当即摇了摇头,他紧紧的扶住了温氏,愧疚的低下头黯然道,“是孩儿不孝。”
久别重逢,先前的种种纠葛仿佛瞬间随风而去,只剩一片关切之心。
温氏一出现,府中的下人们纷纷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而老夫人早已在厅中等候多时。
这低眉顺目的妇人如同脱胎换骨一般,比之前更加的谦卑柔和,她满怀懊悔的跪拜在老夫人的面前,“给母亲请安,儿媳不孝,未能在母亲身边伺候,实乃罪过。”
老夫人依旧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只是轻闭着眼,大厅之中顿时安静得仿佛连根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
夏常峰紧张的立在一旁,看着自家祖母还未打算让母亲起身的架势,再一看温氏那清瘦的身躯匍匐在地上的模样,不免于心不忍。
正当他要开口求情之际,老夫人才沉吟一声,“起来吧,舟车劳顿,你也是累了。”
夏常峰面上一喜,立刻上前将温氏扶了起来,而这妇人一副惶恐至极的表情,依旧不敢落座,便那样恭顺的站在旁边。
“明日是浅薇的大日子,作为嫡母,你可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温氏之所以这么快便能回来,就是因为自古及笄之礼,嫡母在世便无缺席的道理,否则视为大不吉。
老夫人哪怕心中千百个不愿意,也得命人把她从雷若寺接回来。
“儿媳这段时日已经诚心悔过,自知这些年愧对浅薇,又怎敢再伤她的心。待大礼过后,儿媳恳请母亲允许,再回寺中参悟佛礼。”
温氏的眼中一片诚然,找不出半点儿虚假的神色,顿时让人恨不起她从前的所作所为。
老夫人的眼底划过一抹流光,没有想到温氏竟如此明确自己如今的立场,莫非自己先前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想到这,她语气似有几分满意的开了口,“你能这般诚心,真是叫人欣慰,至于兰初……”
老夫人试探的看了温氏一眼,却见对方眉头一蹙,义正言辞道,“兰初犯下那等大错,万万没有让她回府的道理,明日儿媳会告知宾客,说她是身子抱恙外出治病,绝对不会让她再次辱没将军府的声名!”
不止是老夫人,连夏常峰也有些惊讶,明明眼下是最适合替夏兰初求情的机会,她竟这般轻易就放弃了?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一名家丁跨了进来,恭敬的递给了夏常峰一封信件。
只见这俊朗的男子表情忽而一变,老夫人立刻察觉到了什么,“是宜川来的信?他应该早就从军中出发了,怎么今日还未到府?”
夏常峰沉默了片刻,犹豫了片刻才回了句,“五弟他军务缠身,说过几日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便听老夫人冷笑了声,“他倒是比你父亲还要忙,怎么?这是已经当上大将军了不成?这么大的日子竟如此敷衍,我看,他还是永远都别回来了!”
老人家满脸的不高兴,只觉得夏宜川分明是在使性子敷衍了事,温氏无奈的赔着笑,却也不敢替自己的儿子多说几句好话。
夏常峰生怕老夫人会越想越气,当即转移了话题,“父亲不是已经向镇国将军告假了,他可是在三妹院子里头?”
听及此处,温氏缓缓低下头来,隐去了她眼中的失落,想必将军如今还是不想看见她吧?
老夫人的表情带着几分深沉,许久之后才应了一声。
……
此时此刻,碧荷院里,苏姨娘红着眼眶望着屋内如同桃花仙子般的绝美少女,激动得说不出半个字来。
而夏宜海则带着一副慈爱的笑容坐于一旁,只是他的眼底有种复杂无比的情愫,让人看得不太真切。
此时的夏浅薇一头如丝绸般的墨发垂于身后,那一袭粉紫彩云纹的礼衣之上,美轮美奂的绣着一朵朵富贵牡丹,随着她身姿摇曳,这些牡丹仿佛正迎风绽放一般,令人叹为观止。
“这件礼衣,是当年夫人及笄之日穿的,上面的牡丹据说是三小姐的外祖母,也就是昌兴侯夫人亲手绣的,世间已经寻不到这块冰丝的绸料,夫人喜爱得紧,说要留给三小姐,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苏姨娘仿佛回忆着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向往与怀念的味道,随后伸出手去拉开了夏浅薇的袖子,“三小姐您看,夫人还在袖口处绣了消灾祈福的经文,每一个字都是她一针一线刺上去的,精细无比。”
夏浅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复杂的袖口密密麻麻的全是祈福经文,若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这件礼衣还另有玄机,她已然感受到了一种浓浓的疼爱之心,却又不能告诉任何人,她受之有愧。
倘若玉容夫人在天之灵,知道自己要利用她女儿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恐怕永远也无法瞑目吧?
“难得苏姨保存得如此之好。”夏浅薇的声音里似有几分惭愧,苏姨娘摇了摇头,“当年夫人交代过的,定要在这一日拿出来,知道这件礼衣的,也只有府中几位资深的老嬷嬷了……”
现在想来,夫人那时候难道已经有所感应,知道她看不见自己女儿的及笄之礼?
“外祖母的这绣活……莫非是失传已久的皇家双面刺绣?”
夏宜海这才从他的思绪中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你这丫头倒是好眼力,昌兴侯夫人的绣活天下第一,就连你母亲也未得到她真传,说起来,明日他们应该……”
却不想话及此处,老管家却是慌慌张张的由外而来,“将军,不好了,昌兴侯府的船遇上了水贼,听说死了好多人,老侯爷和夫人……下落不明了!”
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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