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捂着红肿的半边脸,傻愣了片刻,方才终于缓过神来,“噗通”跪在了地上“我没有,没有,我虽然笨,但是伺候我家姨娘绝对是用了心的。”
“用心你若是用心,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家姨娘,她能寻了短见你还有脸强词夺理”
这核桃看来果真就是一根筋,听严婆子的指责竟然果真入了心,满心愧悔与懊恼,哭得更凶。
适才那位高挑女子一声不屑冷哼“都怕担责任,就全都推到一个傻丫头身上,这核桃平素里是怎么伺候浅月的,大家可都有目共睹”
严婆子望着她一声冷笑“那依照吟风姨娘的话说,这过错应当算到谁的身上是不是要让王爷差人进来升堂问案左右浅月足不出户,若是审问起来,也是你们几人争风吃醋结下的恩怨。”
几位美艳妇人便不约而同地望向那吟风姨娘,目光里带着怪责。
她也不甘心地闭了嘴。
严婆子扭过脸来,极凶狠地瞪着核桃,核桃惊慌地瑟缩两步,抽噎着小声辩解“我家姨娘昨夜里好像真的受了委屈,半夜失魂落魄地从外面回来,我问什么也不应声,只是闷在被子里哭”
话还没有说完,严婆子抡起胳膊又一巴掌打上去,厉声道“胡说八道院子都是上了锁的,她深更半夜的往哪里去又能受什么委屈你即便是要推卸罪责,也不能寻这种蹩脚借口。”
核桃直接被这一巴掌给扇到了地上,一时间头晕脑胀,只会委屈地抽噎。
“我没有胡说,她定是与谁打架吃了亏,适才换下来的衣服”
严婆子不由分说朝着核桃一脚踹上去,打断了她的话“今日若是不打烂你的嘴,你定然是不肯认罪的。便杀鸡儆猴,给你们姨娘一个交代,也给那些欺主的刁奴们一个警戒。”
自家主子自尽,核桃原本就悲痛不已,如今又被冤枉责打,委屈,惊恐,悲愤,可又不敢反抗,只能连连磕头求饶。
有人幸灾乐祸,自告奋勇地差使身后丫鬟“去把严嬷嬷的戒尺取过来。”
花千树终于忍不住,“噌”地站起身来。
“慢着”
众人不约而同望向她,上下打量,满是惊讶。
花千树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浅月姨娘昨夜里的确出去过,这丫头没有说谎。”
严婆子狠狠地“呸”了一声“这里哪里轮得着你说话你今日初来,又知道什么”
花千树撩起自己的衣裙给众人看“这是我刚刚救下浅月姨娘的时候,从她鞋子上蹭到的泥沙,里面混有青苔,而且从她鞋底泥污的湿润度看,应当刚沾染不久。
适才一路走来,我有留心,院子里俱是青砖墁地,干燥整洁,也就是说,昨夜里浅月姨娘可能的确去过院外也说不准。”
“牵强附会”严婆子立即出声打断了花千树的分析“大家全都知道,这霓裳馆夜里院门是锁着的,谁也出不去进不来。你再信口开河,便回禀了老太妃,重新将你打发出去。”
这是在恐吓自己
花千树看着这婆子就不顺眼。口口声声训斥得好听,她自己不是一样欺软怕硬因为害怕承担干系,被老太妃责骂,只将过错尽数赖到一个小丫头身上。
她直接一撩浅月衣袖“那她这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
浅月手腕处有两道极明显的淤青,好似被绳索狠劲勒过一般。
严婆子急吼吼地上前,推搡花千树“滚一边去”
花千树手里尚且攥着浅月的衣袖,一推搡,就将浅月的衣襟扯开一些,露出半个肩膀和心口。
借着浅淡烛光,她眼尖地发现,浅月胸口处点点淤青,如落梅遍布。
她侍奉了夜放三年,怎么能不明白这些淤青所代表的含义分明是男女欢好之后的痕迹。
严婆子始料未及,忙不迭地去遮掩。
花千树后知后觉地想起适才吟风说起的一句话“浅月都一个多月没在王爷跟前露脸了”。
那么,浅月身上的淤青从何而来
自己刚刚揭露了她夜半三更外出一事。
岂不是说明,浅月或许是给夜放带了一顶绿得油亮的帽子
难怪严婆子一直想方设法地掩饰,还迁怒于核桃。若是老太妃与夜放得知浅月死因,她肯定难逃罪责,这是管理不善啊
而且,这事情传扬出来,夜放那张冷厉的脸,怕是也要生绿苔了。依照他狠厉的脾气,浅月即便没有自尽,也断然没有生路。
貌似,她闯祸了
严婆子极其恶毒地瞪了她一眼,又气咻咻地环顾四周“人都已经没了,谁若是敢胡说八道,我熟了她一层皮”
立即有姨娘随声附和“就是呢,多说无益,追究什么也于事无补,还是赶紧入土为安最好。还好时辰不算太晚,赶紧发丧了,要不多晦气,感觉渗人得紧。”
严婆子终是饶过了核桃,连哄带吓吩咐道“给你家主子赶紧换身衣赏,洗洗脸梳梳头,好送她上路。我去张罗后事,这笔帐,先给你记下,过后再算。”
核桃感激地看了花千树一眼,唯唯诺诺地应下。
严婆子便向外轰赶众人“你们都跟着搭把手送送好歹也是姐妹一场。”
众人便一哄而散,退出了屋子,只剩下核桃与花千树二人。
核桃终究只是个孩子,虽然与浅月主仆情深,但是仍旧吓得战战兢兢,眼巴巴地看着花千树。
花千树便默不作声地帮她将事情做了。
时辰尚早,严婆子一会儿的功夫就带了人来,指挥着多少烧了几沓纸钱,供了碗水饭,等寿材抬到后门,就将人装裹了抬出去,封上棺木,再按照原路抬走,全都一脸漠然,连个哭声也没有。
只有核桃得了严婆子训斥,缩在角落里,捂着嘴,泪水肆意横流,却不敢出声。
后门照旧严严实实地落了锁,大家全都悄声议论着散了去,院子里顿时死寂下来,只有黑色的纸灰在夜风里低低地打着旋儿。
灯笼摇曳,光影忽长忽短,有些凄凉。
花千树上前,冲着核桃伸出手去“去休息吧”
核桃抽抽搭搭地起身,冷不丁地就扑进花千树的怀里,紧咬牙根,带着浓重的鼻音问道“这就了了吗我家姨娘定是有冤屈的。”
花千树一愣,想起适才给浅月换衣服时,她身上的淤青,轻轻地拍拍核桃的后背,闷声道“我知道。”
可,可我也爱莫能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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