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柔毕业后的三个月, 陆湛拿到了第一个奥运冠军。
这一年蒋柔22岁,陆湛24岁。
蒋柔这次没有在电视机上看比赛, 而是直接亲临现场跟去了东京, 在帆船赛场的一侧环形看台中看完了全程比赛。
虽然这感受吧——跟过去在国内看没什么区别。
就是感觉海能更蓝一些,天也能更清澈些,然后大家围坐在面朝大海的看台上气氛能好许多。
最后一刻, 当蒋柔看见刷有CHN的白色小帆船乘风破浪穿过终点线的那一刻,她一颗心心怦怦怦跳。
奥运会帆船比赛要比人数众多的世锦赛精简的多, 因为前面的世锦赛(资赛)已经刷掉一部分, 剩下的都是各个国家千辛万苦拿到参赛资的王牌选手。
此外,天气方面也非常给力。
一共十二轮,五天之内就完美结束。
或许有一点点的运气成分。
比如东京位于亚洲,所以气候、海流、风力和陆湛日常训练的环境比较相近,比起北欧的丹麦更能适应, 所以也将精神状态发挥到最好。
五天比赛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他以绝对强大可怖的实力, 在冠军轮前就造成了近十分的压制。
就这样。
二十四岁的帆船冠军诞生了。
一直到比赛结束三天以后, 蒋柔都能回忆起夺得金牌升起国歌的那一瞬间。
激动人心。
兜兜转转,从最开始懵懂的帆船, 再到挚爱的帆板,再到成熟后重新开始的帆船。初试牛刀的轻松,追求梦想的炙热、低谷的迷茫, 最后是理智成熟思考后的结果。
陆湛经历过许多事情, 也有过许多次摇摆, 也想过放弃,但是他还是走到今天。
一个崭新又辉煌的起点。
…
三天之后,自东京飞往北京的头等舱。蒋柔裹着柔软温暖的毛毯,低头一页页翻看着手里的地理杂志。
她看了两页便合上了,托起腮望向窗外的蓝天。
她一点也不想去北京。
她原本订的是东京直飞琴市,陆湛知道以后特别不高兴,给她重新订了这一张。
陆湛要跟着国家队一起飞回北京,比赛完后还有其他的一系列相关工作、手续,大概两天后才能跟着她一起回家。蒋柔的原意是回去等他,但是陆湛又展露出来泡泡糖的粘人程度,一定要黏着她。
可是吧,他们队员包括教练都在后面的经济舱,也没有什么交集啊。
蒋柔望着外面的蓝天,连续看比赛的困意慢慢袭来,将地理杂志合上,困倦地闭上眼睛休息。
别说,头等舱还挺舒服。
牛皮的沙发椅又宽敞又大,旁边还有挡板,很自在。
正当她隐隐约约进入睡眠的时候,忽然感觉耳边细微的发痒。温热的鼻息合着清冽的气息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醒醒醒醒醒。”声音小小的。
像一堆小蜜蜂在偷偷摸摸地嗡嗡嗡。
她不自觉往后弓了弓身体,歪过头,下意识将毯子更往上裹,继续睡。
静了一会。
额头上的头发似乎被人拨开了,痒痒的,脸颊也被人轻轻地抚摸。
粗砺的指腹带着温度,但是动作很温柔,像小心翼翼抚摸着毛茸茸的小动物,充满了怜爱。
醒醒醒醒醒。
嗡嗡嗡声继续。
蒋柔大脑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懒得睁开眼睛,觉得这一幕好熟悉。这不就是高一那年,她实在太累了,在课堂上入睡,被陆湛这么叫醒的那天嘛。后来陆湛知道她没吃早餐,还给她了一只麦多馅饼。
那是她第一次在课堂上吃东西呢。
醒醒醒醒。
陆湛贴过来继续,看见空姐疑惑地朝他们这边走来。陆湛将口罩拉了下来,露出一张最近在电视上刷爆了的脸,空姐愣住,旋即微红脸抿唇一笑,没有打扰他们。
“宝贝贝。”
“你要是再装睡我就亲了哦?”
“醒醒醒醒醒。”跟念咒语似的,声音不断。
蒋柔无可奈何地,忍着唇边的笑意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不是陆湛英挺面孔,也不是他促狭的坏笑。而是一个红彤彤的东西,深红色,硬壳,像一个本子。
“这是什么?”蒋柔揉了揉眼睛,莫名其妙:“什么东西?“
“哦,拿反了。”陆湛手肘搭在她的沙发边缘,将红色的本子转过来,中间一行字,“居民户口薄。”
蒋柔抿唇:“现在奥运会比赛还要带户口薄吗?”
陆湛:“你不知道这个是干什么的?”
蒋柔说:”户口薄不是。”
“你带了没有?”
“我就是来看个比赛,带身份证就好了啊。”
陆湛:!!!
“那我比赛还带户口薄了呢!”
“所以你带户口薄干什么啊?”
“你说呢?”陆湛见她故意装傻,不高兴地皱了皱眉,上下瞄了她一眼,认真地说:“虽然我们等会跟队里回北京,但我刚才跟教练说了,就参加完下午的采访,然后去基地登记下,明天早上咱们就能飞琴市。”
“这么赶吗?”
陆湛说:“嗯嗯,到琴市明天是周一,民政局肯定开门,我让司机来接我们,我们直接去领证。”
“……”蒋柔默了两秒,“你开什么玩笑?”
“没开玩笑啊,不是说好了。”陆湛说:“不过你既然没带户口薄的话,那我们下飞机就回你家拿一趟,然后我们去领证。”
蒋柔懵了,“你为什么这么急?”
“你不是答应过我的吗!而且我怕你跑了!”
蒋柔已经推迟过好几天了。
蒋柔说:”所以你就非要让我陪你回北京一趟?“
“我怕你跑了嘛,而且我好想你,我休息一阵子说不定还有比赛训练。我们全程都在一起,多好!”
蒋柔白了他一眼。
陆湛说:“你当时答应过我的!你说世锦赛后就嫁给我!”
“我什么时候说过?”
“我说,等你再崇拜我,我们就结婚。你答应了。然后你说只要我回去参加世锦赛,你就会再崇拜我。而且我当时当着全世界给你求婚了!你没有拒绝啊!”
蒋柔:……
什么奇怪逻辑。
陆湛说得头头是道:
“然后你说等毕业吧,我等你毕业,你又说你先去奥运会啊,我去比赛了,你说等你比完赛再说吧。”
“我现在比完了,还拿到了金牌,不要‘再说’了,反正我知道只要我不跟你24小时在一起,咱俩一分开你就又变成‘再说’了。我决定了,咱们就24小时在一起,你没带户口薄我明天下飞机亲自送你去拿,拿完咱们去领证。”
“可是……”蒋柔轻轻蹙起眉毛,不太能理解。
“可是什么?”
陆湛手肘搭在沙发的上端,拿着户口薄懒懒散散地扇风。
蒋柔犹豫了一下,总觉得太仓促,说:
“可是,领证要拍照的,我们直接去很难看的,肯定要回去洗个澡,弄弄头发,化妆什么的,而且,其实…我想去理发店弄弄,我还想换个发型。”
陆湛哦了一声,“没问题。”
陆湛说:“民政局旁边应该有酒店,我订一个,理发师化妆师没问题,等着你回家拿了户口薄我们去酒店洗个澡,我找他们来给咱们化。”
蒋柔:……
陆湛斜眼看她,他是认真的,很认真。
他已经拿了奥运会冠军了!!
“要不还是等你毕业吧,你明年这个时候就毕业了,不是吗?到时候毕业证跟结婚证一起拿,多好。”
陆湛眯起眼睛,眼睛里流露出很不高兴的神色,“不行。”
蒋柔捧起腮帮子,她不是不愿意嫁他,只是她才刚刚毕业,突然从少女变成了人妻,有点没有心理准备。她以为订婚就好了嘛。
陆湛将户口薄挡在自己脸上,只露出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他的眼睛狭长内敛,是接近单眼皮的内双,清浅的褶子从微勾眼尾的剪开。眼睛不大,但是黑色瞳仁在眼白中占比较多,很明亮。
这样看着她的时候,专注,英俊,真诚。
然后,他眼睛里的笑意慢慢褪去,换成不笑后的微微冷漠。
他是天生长相锋利冷厉的类型,又因为带有运动员特有的冲劲,这样看她有点压迫感。
“你就是不愿意嫁给我!”
陆湛真的不高兴了。
他薄薄的下嘴唇往下耷,露出不满的神色,猛地转身坐到旁边空的沙发上,两腿岔开,将户口薄摔在小桌板上。
头扭过去,闷闷不乐。
他真的很想跟她结婚啊,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想和她成为一家人,和她的家人成为真正的家人,想想就温暖幸福。他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她毕业,终于,自己拿到了冠军,让她“崇拜”自己了吧!
飞机在飞行中,其实不易随意行动,但是蒋柔看着他的这个样子,抱起毯子快速走到他身边,然后将毯子裹到他只穿着短袖的身体上,蹲了下来。
陆湛不看她。
蒋柔有点无奈又有点想笑,戳了戳他的大腿。手往上伸,她知道他的弱点是腰,就在她要戳他腰的时候,陆湛回过头。
生气,不高兴,又带一点委屈巴巴,像被抛弃的大狗狗。
蒋柔放柔了声音,“好啦,老公。”
“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只是,我怕现在领证的话,会耽误到你的未来,还有你的事业。”
“哦。”
“真的。”
“哦。”
“你毕竟才二十四岁,已婚的话肯定会造成一定影响的吧?”
“哦。”
“其实我是这样想的,反正咱们都订下来了,我爸妈也没有什么意见,就差一个仪式了,不是吗?其实领不领证的没有什么区别。我爸虽然嘴上说不同意,其实心里早把你当儿子看了。”
“哼。”
蒋柔声音轻轻的:“主要我才二十三岁,我不是不愿意嫁给你,我只是也有点点觉得,我还是孩子呢突然就变成人妇了,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我答应你的求婚了,我们也订婚了呀。”
“哼。”
“好啦好啦,那你真的这么着急的话,我们就去领证。“蒋柔说:“反正就差一个仪式,也没区别,领证,好不好?”
“哼。”
陆湛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可是,陆湛,你到底为什么这么着急呢?”
蒋柔拽着他的衣角,有点不明白,“你别闹脾气了,我就是可能…有一点点,不太能理解你。难道你会觉得我会跟你分手吗?”
陆湛将户口薄递给她,“自己看。”
蒋柔打开。
户口本第一页。
户主。
陆湛。
蒋柔往下翻了翻,空的。
然后又往上翻了翻,户主。
翻了两遍后,她才明白过来。
这个户口本里只有陆湛。
只有陆湛。
或许以前有刘成闵,但是刘成闵去世的时候,陆湛已经成年了。
现在只剩下孤零零的一页。
蒋柔想到了自己家的户口薄,蒋海国、叶莺、自己、妹妹,厚厚的…
蒋柔再次看向陆湛,好像有点能理解了。
陆湛抱着手臂,抿着嘴,斜着眼看她,“我不想自己一个人。”
“算了,我知道你不理解…”他低声说完,声音哑下来,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高空。
“可是…我真的想有个家。”
太想了。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
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
蒋柔望着他装作面无表情的侧脸,心里一颤,伸出手臂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吻了吻他的侧脸。
陆湛也转过来,亲亲她。
“好好好,不洗澡了也不剪头发不弄那些,我们下飞机就直接领好不好?”蒋柔心都要被可怜兮兮的他给揉碎了。
陆湛重重地哼一声,然后说:“好!”
“但是头发,还是要弄下的!”他抓了抓额前碎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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