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六年恋爱,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冷战。
陆湛气恼地回到家,再没给蒋柔打过电话。
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做错, 在陆湛看来一切都是莫名其妙发生的,难道他在机场那么难受还要自己叫车?他回到家就睡着了, 又不知道后续发生的事情,又不是他让唐曼琪做什么。
陆湛不明白清高温和的蒋柔为什么变得无理取闹、不可理喻, 就像以前电视剧中他最不喜欢那类女孩一样。
虽然……好吧,他还是很想她。
蒋柔也照常生活。
她也没有再去找陆湛, 自尊心不允许她放低身段和好。
在她眼中, 陆湛始终都是那个厚脸皮、流里流气的高中同学,不是现在这个逐渐炙手可热的体育明星。
她难受的其实不是陆湛搭了顺风车,或者有没有做什么,她难受的是陆湛下意识护着别的女孩子,觉得她无理取闹。
陆湛也是真的生气了。
他们这一闹,彼此都忙, 尤其是陆湛那边, 刚刚和公司签下合同, 帆船事业刚起步, 一边训练一边还赶活动, 他有意让自己忙起来, 再不去想别的。
冷战冷战, 居然冷了近一个月。
春暖花开的四月, 蒋柔却仍觉得寒冬未过, 冷风萧瑟。
这天, 她从实习公司出来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一阵微风吹过,吹得街道树枝刚刚生出的新芽摇晃。
她跺跺脚,将纹围巾仔细裹好,打了辆车往学校回,一边回一边给宋贝珊打电话。她们约好晚上碰面,“你等等我,我马上就过去了。”
宋贝珊说:“不急不急,我最近在市区做测量,就在你们校区附近,不着急。”
蒋柔说:“很快就到了。”
宋贝珊说:“我帮你占着前排位置,今天来听歌的学生可真多啊。真是好羡慕你们这些在市区上课的孩子啊!”
车子一拐,蒋柔眼角余光忽的掠过某处,眼睫颤抖,一时没有回复。
“电影院KTV酒吧好吃的一应俱全……哇,你们是神仙念书吗?你是不知道我们校区那鸟不拉屎啊,那荒山野岭啊……”宋贝珊见她不语,问: “你到了吗?在下车吗 ?不说话?”
蒋柔说:“没…没有。”
“你怎么了?”
蒋柔的声音不经意地发颤:“我看见……那谁了。”
“谁?”
“陆湛吗?”宋贝珊一愣,声音突然拔高,“太好了!我就说嘛!男人都是会被迷惑的,那个小贱人傻眼了吧?陆湛过了那一阵,不就来找你和好了?!他在哪?拿着玫瑰吗?!”
蒋柔说:“不,拿着牛奶。”
宋贝珊:“啊?”
蒋柔声音低些,淡淡地,“他没有来找我和好,我只是看见他的广告牌。”
宋贝珊:……
四月的海风从车窗缝隙钻了进来,车厢里一阵安静的沉默。蒋柔握紧手机,车窗外,紧接着又路过一个车站旁边的广告牌,在城市喧嚣的夜色中亮着光。
真是奇妙的对视。
只一眼,蒋柔看得很清楚。
确实是他。
陆湛出奇得帅。
或许是许久未曾见他,也或许是他真的更帅了,蒋柔没有想到他居然有那么帅。
二十四岁的他,身上流露出一种年轻男人特有的阳光、又随意的气质,还带着一点点少年时的桀骜不羁,穿着干净的白色运动服,古色肌肤,线条清晰英俊。化了阴影后棱角分明的面孔,鼻翼挺直,唇角含着一抹痞痞的笑。
令人怦然心动。
这么快啊…
蒋柔想。
这也不过一个多月吧。
陆湛就出现在站牌的广告,出现在同学们以一种议论明星的口吻中,出现在同事们的好奇八卦中,就好像真的走到另一个世界。
变成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蒋柔低下头,一时间心绪复杂。
她将头倚靠在车窗上,甚至不自禁地想,如果她不鼓励陆湛去练帆船,虽然他可能会吃喝玩乐堕落下去,还是那个天天黏着自己、依赖自己的坏男孩,但是也不会突然间这么远。
远得像另一个人。
*
八点半。
Mad sea比以往都要火爆,蒋柔一进去,一股嘈杂的热浪扑面涌来,四周挤满了年轻的学生,头顶的小灯忽明忽灭,时不时有人看向她。
蒋柔被看得不自在,低下头整理裙摆。
“你今天真漂亮。”宋贝珊不由赞叹。
“有吗?我刚下班,我今天去见客户了。”蒋柔勉强挤出个笑。
宋贝珊说:“难怪呢,可能你很适合职业装吧。”
宋贝珊打量她,蒋柔上学打扮得都比较随意,大部分都是牛仔裤和卫衣、T恤,偶尔的裙子也都是朴素清纯的风,现在换上衬衣和包臀裙,低跟鞋,简洁的剪裁,勾勒出姣好纤细的身段,耳目一新。
蒋柔点了点头,手撑在下颌上。
沉默半刻,宋贝珊问: “所以…陆哥,呸,傻逼陆湛他真的没再找过你吗?”
“没有。”
“不过也是,夏天的时候比赛肯定更多,好像马上要到国际帆船大赛了?肯定更忙。”
蒋柔微微一笑,神色有几分疏懒。过去陆湛也不是没有忙的时候,哪怕明天比赛都喜欢在电话里和她腻味许久。哪至于这样忙。说到底,还不是不想找。
蒋柔刚开始的时候的确不习惯,难受,但是一想到他护着别人的时候,她就觉得无所谓。不是不喜欢他,就是感到很疲倦。
“别提他,我们已经分手了。”蒋柔垂下眼睫。
“你们真的分手了吗?”宋贝珊好奇地问:“怎么分的手?坐在一起谈过吗?”
蒋柔摇头。
“像电视剧那样把你的东西拿一个箱子打包走吗?”
蒋柔摇了摇头。
“所以你们只是吵架嘛。”
“也可能是因为暂时还来不及吧。”蒋柔懒散地想,陆湛那么多套房子,常住的有公寓和涵海山庄,蒋柔的衣服、书、课本都有,还有许多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难道能让大忙人陆湛抽出时间打包给她?想想都不现实。至于在她家里,倒也有不少陆湛的东西,她倒是可以打包给他。
“盛小哥哥唱歌了!”宋贝珊忽然打断她的话,用下巴指了指台上,“噢——他怎么还在唱你喜欢的那首。”
蒋柔说:“那是因为大家都喜欢这首。”
“大家现在都喜欢《学猫叫》好吗,谁会喜欢这种八百年前的老歌。”宋贝珊用手肘戳了她一下,“好想听盛小哥哥唱《学猫叫》啊,哎——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你?”
“我听他们说过,他确实是科班出身,中央音乐学院毕业的诶,之前还有签过经纪公司的,好像是闹了点矛盾吧,然后就开始游荡了,现在刚好来咱们琴市散心。”
蒋柔不感兴趣,“哦。”
宋贝珊说:“你是不是很招未来之星的喜欢呐?”
蒋柔说:“什么啊。”
“开个玩笑。”宋贝珊抿抿唇,干笑一下,从包里掏出手机,“等下宝贝,我去接个电话。”
“……不要叫我宝贝。”
五分钟后,宋贝珊一脸歉意地回来说:“数据出现了一点问题,我要回去一趟,走吧,时间也不早了,咱们一起回去。”
“我不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想多听一会。”
“不想回去也得回去,我不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宋贝珊往吧台瞥了一眼,“除非你对盛小哥哥有点意思?他一会肯定会来找你。”
蒋柔想想也有道理,也拗不过她。
宋贝珊一直打车将她送到宿舍楼下,这才去实验室。晚上九点半,蒋柔确定这个时间段室友们都没有睡,冷嘲热讽肯定一波又一波,她烦得要死,没有回宿舍,爬上了顶楼灰突突的天台。
她站在天台,冷风吹过,烦乱的心情平定些许。
天台没有灯,几根线悬在空中,晾晒着各式的床单被罩,水泥地上斑斑驳驳,能看见楼下影影绰绰的树影,还有西面的操场。晚上操场也没有灯,只有戴着耳机一圈一圈跑步的学生们。
蒋柔想起了那一天。
陆湛追着自己认错。
蒋柔叹了口气。
她坐在边上,下巴抵着膝盖,想到今天广告牌上英俊的他,难过就像潮水一样覆盖而来。
最初的气愤淡了许多,就是难过。
也不知道怎么闹成这样。
明明是一件小事。
可就像一根刺一样,她不想低头,凭什么她要低头。
只是…两个人有那么多美好的曾经,将来却不可避免地越走越远,想到就令人难过。
蒋柔叹了口气,又吹会冷风,双手插进兜里,准备回宿舍。
就在这个时候,包里的手机不断震动。
工作繁忙,常有客户或者上司的突如其来的紧急情况,她赶紧摸出手机来,看见陌生的号码,清清喉咙,用甜美礼貌的声音说:“喂,您好——”
就像是突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高亢的音乐声,尖叫声,还有女孩子们娇俏的笑声尖锐得从手机另一端刺了出来,听上去是盛大的聚会。
蒋柔被吵得嗡嗡嗡的。
打错了吧。
她喂了两声,就要挂断电话。
在手指触到红色的那一刻,蒋柔这才意识到什么,手指颤了颤,迟疑几秒。
……是他吧。
蒋柔咬紧嘴唇。
“宝宝。”黑暗中,音乐小了些,男人低哑的、混合着浓浓酒精的低醇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
蒋柔的心一颤,却没说话。
“是宝贝吗?”男人大着舌头,语调颓靡又倦怠地问。
夹杂着隐约的音乐声,很high。
陆湛声音有喜悦: “宝贝,真是你…”
“陆哥?”陆湛还未说完,一道娇媚的女声,听不出是谁,打断了他的话。
蒋柔沉默半秒,不想去判断女声会不会是唐曼琪,然后是男人的“滚”,紧接着是紧张的:“宝…”
她不等陆湛再次开口,抬起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空,还有清新的校园,咔嗒地挂断了电话。
耳边剩下滴滴滴的声音。
陆湛呆呆地盯着手机,繁忙后突然的放纵让他更加想她,也不顾及谁对谁错,眼角赤红,再打。
蒋柔捏了捏眉心,厌恶电话另一端光怪陆离的世界,厌恶那个嗲嗲的女声,还有愈发疏远的男人。她止住要回宿舍的脚步,抱着手臂靠在墙上。
目光聚焦在女生宿舍楼下,有一个不舍得让女朋友回去的眼镜男孩。
手机还在震动。
一分钟,对方连打了五六个电话。
蒋柔深吸一口气,她想到宋贝珊“你们没有分手”话,噔噔噔回到宿舍,很烦,很烦。那种巨大的烦躁将她弄得快要爆炸了。
她也不管舍友的目光,将抽屉拉开,里面有一枚金牌,还有一些陆湛曾经送过她的包,项链,化妆品之类。
她又打开衣柜,拿出鞋盒、大衣。
蒋柔没在想别的,将这些乱七八糟得打包在一起,然后一边下楼一边用手机叫车。
深夜的学校只开东大门,师傅们都不愿意进来,所以许久没有人接,她订的是家里目的地,准备再回家一趟,将所有的东西打包在一起,然后一股脑给陆湛。
她跟他分手了。
她要把这些昂贵的礼物,都还给他。
蒋柔拖着大包小包从学院路走到校东门,也没有快车接单。
“你要搬家吗?”
她内心一时快要爆炸,回过头,看见漂亮的盛洛静静地看着她,声音比月光还温柔。就是这样的声音,好像丝绸一般,缓缓地、抚平了刚才混杂的心。
“不,不是我要去还些东西。”
盛洛轻轻蹙眉,“什么东西让你这么急?都不愿听我唱完歌?”
“就是……很重要的东西。”蒋柔岔开话题,“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就是来校园逛逛。”盛洛笑了笑,“学校总给人很美好的感觉,不是吗?”
蒋柔不说话。
她也有这种感觉。
“我送你?”
盛洛指了指刚停好的车,一辆白色的国产轿车,很干净。
“不,不用了。我还要再去拿些东西,然后再去还,然后…可能还要再拿些东西回来。”
“一定要今天吗?”
蒋柔顿了顿,想起陆湛的电话,不知道他在哪里开PARTY,但是她可以确定他不在家。
她将东西扔到他家,然后就再也不要联系了。
“对,今天。”
她一番话说得混乱,但是盛洛却听懂,“那我还是送你吧,大半夜的遇见坏人怎么办。”
“别担心,我开车很稳的。”盛洛温柔说。
见蒋柔还在犹豫,他眼睛眯成月牙状,笑说:“我还可以唱《学猫叫》给你听。”
看见蒋柔微窒的神色,扬起的眉梢,男人说:“服务员告诉我的。”
“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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