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心有灵犀一般, 陆湛床头的手机亮了, 他激动拿起来。
媳妇班长:
「早安。今天爸爸妈妈要去赶糖球会开幕, 现在在公交车上, 刚才吃了豆浆油条。今天语文是寒假园地第10-13页, 英语是听课文U3U4和卷子, 数学写卷子,除了最后加分题你都可以写的,物理是……」
陆湛看着公式化的短信,觉得好笑,她以为她一条短信包括早安、地点、早餐、作业就可以不发了?
真是天真!
他想要的是她无时无刻都能想起自己。
陆湛懒懒散散回复:「我也想吃。」
陆湛舒展筋骨, 计算着糖球会结束的日期, 想着或许他还能在开学以前带她一起去。就在他临出门前, 短信又响了, 这次是条彩信。
媳妇班长:吃吧。「图片」
图片很快刷出来, 一根硕大粗壮的糖球,山楂颗颗饱满新鲜,外裹着亮晶晶的糖衣,散发出极诱人的色泽, 每粒还沾有细碎瓜子仁,陆湛想起那种咬起来嘎嘣脆、冰冰凉、又甜又酸的美味口感,肚子就咕咕叫起来, 饥饿地舔舔唇。
——这什么媳妇!故意诱惑他啊?!
陆湛低笑, 他总觉得蒋柔挺腹黑的, 一本正经外表下掩盖着邪恶小心灵, 飞快回道:「少吃点,等老子回来再带你一起去。」
陆湛抓起外套去吃早餐。
等陆湛喝完豆浆出去时,海滩上已经到处都是人,海风裹挟着潮湿的海藻味和盐腥味,十分寒冷。
“陆湛——你过来!!”高天远催促道,一把把他拉过去,挡住好几个其他学校的同学,身后还响起一声低骂。
“赵师兄,这就是我们学校的陆湛,他舅舅就是刘成闵。”高天远拍拍陆湛肩膀,小声说:“陆湛,这是H大的总教练赵教练,以前在国家队待过的。”
陆湛不太喜欢这种事儿,但还是挺直身板,尊敬道:“教练好。”
赵武比蒋海国还老,头发花白,身材微微发福,个子不太高,但看上去很凶——比陆湛见过的任何一个教练都凶。
一只像铁钩子似的大手重重捏了捏他的肩膀,声音中气十足,“刘成闵的外甥?你是练帆船的吧?”
今年来训练的队伍很多,帆板帆船都有,赵武负责的是H大所有海上项目。
陆湛说: “不,帆板。”
赵武上下打量他一番,说:“你有一米八四?十七岁?”
“差不多。”
赵武点点头,扭头对高天远说:“他以前是帆船的吧?我记得刘成闵的外甥得过芬兰人级的奖项?”
“得过,应该是好几年前。”
“我现在练帆板。”陆湛打断他们。
高天远忙说:“陆湛是最近的市运会第一名,去年省运会第一名,帆板RSX级别,您知道的。”
“是,在竞技项目的训练中,孩子的爱好和兴趣是很重要的。”赵武附和道,但陆湛看他那张法令纹很深、眉毛浓密的黑脸上,显然是觉得这一点也不重要。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身后响起一声不合时宜的短促的笑。
大家都跟着看去,陆湛嫌恶地蹙眉,那是一个长得像鲶鱼、看上去挺稚嫩的体校男生,神色间却有不符合外表的凶狠。
他身边的中年男人应该是教练,也很眼熟,向高天远礼貌点头致意后,对陆湛也友好地笑了。
陆湛对他有印象,隐约记得是市运会结束时跟他搭话的,不过旁边的鲶鱼他倒一眼认出来,正是前些天在省运会上大放光彩的、比赛十分激进的刘明海。
刘明海看了看陆湛,用一种好奇的口吻问:“教练,不是说帆板项目最适合的身高是175吗?”
“是,没错,那是以前根据那些老帆板推算的数据,但是现在用RSX板的话,身高体重的标准显然有变化了。”赵教练高声说完,不想同他们讨论这个,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掠过,道:“今天天气很不错!别聊了,赶快训练!!”
同学们只得散开。
陆湛回到沙滩上跟着跑圈,天中除了他以外都是高二、三的,大家不一个年级,在高考名额上没竞争,所以都蛮友好,“哥们儿,赵教练跟你说什么了?”
于子皓说:“是不是说他们要定你了,就等着你赶紧毕业呢。”
旁边人起哄:“说不定想让陆哥赶紧跳级。”
陆湛让自己跑得慢些——他最近用不完的火气,不像其他同学磨磨唧唧的,差不多跟于子皓平行时,眯着眼说:“不是,他想我练帆船。”
于子皓惊讶,“你不会的——是吧?”
陆湛勾了勾唇角,“废话。”
准备活动结束后就是长短跑,各类体能训练,直到十点钟气温稍暖,阳光羞涩地照射着海面,同学们才拿帆板下海。
这里训练共两个帆板场地,另一个是H大和其他高校再用,体校、天中,还有几个其他省的高中只好用这个,大家训练项目、绕标顺序不同,倒也不会冲撞。
陆湛他们在前段时间已经强化针对训练过冲线、绕标、起航、迎风、横风等等,今天是实战。陆湛刚绕完第一个标,一阵冷嗖嗖的海风从身后拂过,有人超了上来。
“海、之、子?”
陆湛眼角一抽,他最厌恶的就是这个奇葩称号,回过头,看见一张令人不喜的鲶鱼脸。
体校学生按理说不是这个方向绕标,陆湛面色冷漠,“干什么?
“你知道今年省运会时媒体给我起了个什么称号吗?”刘明海拖着长腔说:“风之子——”
今天风力较大,刘明海个头有178,人瘦体轻,在这样的顺风区域,速度飞快。
陆湛淡淡说:“挺好,你可以跟‘风之女’凑一对。”
刘明海被噎了下,恶狠狠瞄了眼陆湛背部,高傲说:“你最好小心点,别像去年那样突然摔下去!!”
陆湛语气讥讽:“然后再拿一个冠军?”
去年省运会,陆湛虽然最后冠军轮背部受伤,但前面名次太好,仍是冠军。这话戳到刘明海痛楚,那张孩子似的脸显得狰狞狠辣,有点吓人,“现在要比吗?”
他松开一只手,比了个中指。
陆湛正好有出不完的火气,冷笑一声,也朝他伸出中指。
刘明海并没收回手,他体重轻,顺着风很快往前;陆湛也没有收手,他单手操纵帆,经验老道熟练,很快追上去。
这样很危险,但两人就是咬着牙保持着平衡,一路平行往前。
“他们准备一直竖着中指前行?”远处的高天远放下望远镜,皱眉说。
另一个教练和善地笑了笑,“年轻人嘛。”
赵武好像觉得很有趣,也拿着望远镜看过来,粗声评论:“刘成闵的那个大外甥啊?体力很好,脑子也很好!就是跟他舅舅一样壮!不过练帆船很合适!!”
“天!那孩子是在——!”
“陆湛!!”高天远看着看着,突然叫起来,“陆湛,你快把那孩子放开!”
此刻,海面上陆湛已经远远超过刘明海,但是在体校备受宠爱的刘明海显然不服气——他相当狠辣地在海浪打来时撞了下陆湛左舷——大概以为像比赛时陆湛不会做什么,但是下一秒,陆湛毫不犹豫直接掉转方向,神色狠戾,手臂抓住那少年衣领,粗暴地往海里按去。
两人的帆板摇摇欲坠,东倒西歪,浪花四溅。
“怎么回事!”
旁边和善的体校教练也有些急了,“刘明海!陆湛!!”
高天远也顾不得旁的,跳上快艇去阻拦。
等拦下时,刘明海已经呛了不少水,脸色煞白,他今年高一,无助的孩子模样露了出来,像个落水狗似的发抖。
高天远气急败坏地训斥陆湛,旁边的教练见没大事倒是平和下来,一边拍着刘明海的背部,一边毫不掩饰地打量陆湛。
和那天市运会结束时来找陆湛一样,目光有着渴望。
刘明海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脸都绿了,狠狠地瞪陆湛几眼。
“没事吧,孩子?!”赵武也跟过来,大手拍了拍。
陆湛双臂抱胸站着,面无表情。
他的头发被冻成一缕一缕,遮住冷酷又透出几分傲慢不屑的面孔。
对上旁边赵武极不赞同的目光,陆湛微一愣,这才觉得自己可能做过火了——还当着高校教练的面,不过他倒不怎么后悔,从最开始刘明海还是初中生的时候,刘明海就十分激进,什么手段都用,他们比赛时就冲突不断,令人厌恶。
在确认刘明海没事后,陆湛去卫生间用冰水洗了把脸。
水珠滴滴答答从他眉弓往下滚,他对着脏兮兮的镜子,看见自己下巴底下生出两颗痘。
火气太大了。
他用力地捏了捏拳头,体内血液都是沸腾的,好像总是强憋着什么,按捺不住的暴躁郁结,他喉结滚动,又用冰水狠狠洗了把脸。
真的要疯了。
陆湛甚至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正常。
这次的事情两人都有错,年轻人火气都旺,又都是练体育的,两边被训斥了一番也作罢。只是刘明海每次路过陆湛,眼神愈发怨毒不甘,一点不像十六岁男孩的脸。
这事就连于子皓都奇了:“你们以前不就比赛打打闹闹吗,怎么这么大过节?”
陆湛心里清楚不过,抽着烟说:“那小屁孩体校的教练找过我,市运会的时候。”
“那难怪了,他刚考进体校,一直以为自己是小宝贝呢。”
后面的下海训练,高天远尽量将他们和体校的学生调开。
可是天气越来越恶劣,按理说春节过完很快就立春了,只是这里气温仍是零下近十度,这种冷导致所有同学心情暴躁,大小冲突不断,在开学的前一周,葫芦岛还下了一场鹅毛大雪,在确保这场雪一时半会融化不了后,他们不得不提前返程。
一句话,这次冬训糟糕透了。
下飞机后,司机老张过来接他,陆湛想蒋柔想得快要发疯——无论他让自己多累,他几乎夜夜都会梦到羞红着脸的乖顺少女,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暂时没敢去找她,而是在终于有网后掏出手机搜索——
研究表明男性性激素在18岁时,男性睾·丸产生的睾酮量将是一生中空前绝后的。
还有…
德国的体育运动医学专家分析,运动员血液中氧气更多,要比一般人对性的要求更为强烈…运动时体内可释放一种内啡肽物质,这种物质是机体自然发生的内分泌物,可以使人产生愉悦感,对增加性…
陆湛将翘起的二郎腿放下,手指苦恼地插进头发,他稍稍轻松——自己在这方面没病,但同时又很难受,这么多研究专家都可以证明,他可能…确实很难压制自己。
*
这场遍布北方的雪花停歇后,气温仍不见回暖。
蒋柔看着日历上的日期,将今天作业定时发给陆湛,还有五六天开学,她在最后加上,「之前的都做完了吗?」
「没。」
蒋柔等了会,陆湛也没提出去图书馆补作业之类短信,她知道陆湛前两天就回来了,但是一直没有找她,而且短信也减少许多,大部分都是冷淡的几个字。
蒋柔扬起眉。
可能马上比赛了吧,蒋柔也不太在意这个。她心里也清楚陆湛不太可能完成作业,将大摞试卷拿走,翻出几本整理好的笔记本,准备开学拿给陆湛。
能学一点是一点吧。
手机又震动一下。
蒋柔以为是陆湛短信,打开看见是宋贝珊的,不由失落。
「明天糖球会最后一天,我今年一直没去呢,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啊,还有咱们老同学战一白。」
蒋柔看见“糖球会”三个字,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复“不去”的手微顿。
紧接着第二条短信,「可以带你家大哥哈,ps:把你卷子带上,中午吃完后对下答案。」
蒋柔沉默了一会,低头回复「好,我问问他。」
蒋柔托着腮帮子打开短信页面,不得不承认,她内心深处是很想见他的。蒋柔还记得临走前的那一天,少年漆黑眸中满是不舍,他抱住她时有力又温暖的手臂,他嚣张强悍外表下的柔情和小心翼翼。
她看着那些“好”“行”“昂”的短信,心里竟有说不出的酸涩,吸吸鼻子,干脆打给陆湛。
让蒋柔欣慰的是,陆湛秒接。
蒋柔静了几秒,才轻声说: “喂,陆湛?”
陆湛呼吸很沉,也不知道在做什么,似乎粗重地喘了几口气,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低哑,还微微颤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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