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下午。
持续了一周的好天气和灿烂的阳光终于褪去, 海面上起着一层浅浅淡淡的雾气, 天气也湿哒哒的, 似乎下一秒就会下起雨来, 黏腻得让人不舒服。
没有人会喜欢在这样的天气里去室外游泳池游泳——尤其是游泳池还是无边的overflow设计, 简直跟那阴沉沉的海面连接在一块, 不小心就会栽进去。
陆湛却游了快三个小时。
“陆湛——”刘成闵走到游泳池一边,他穿着一身质地极好的浅色休闲服,只是腰间围着一条围裙,显得俊朗又有点可笑,催促他, “别游了, 该吃饭了。”
陆湛从水面中窜出, 伸手抹去脸上的水, 瞥见舅舅的围裙, 挑眉说:“你做的?我不吃。”
“唉,等你连续十几天飘在海中,只能靠干粮和淡水过活,你就知道我做的饭有多么美味了。”刘成闵半开玩笑道, 见陆湛毫无笑意,仍沉着一张脸,说:“怎么了?心情不好?”
“嗯。”
“因为什么?这次成绩不挺好么。”刘成闵思索了一下, “因为省运会?锦标赛?”
“不是因为这个。”陆湛对比赛只有兴奋刺激, 从不会紧张烦躁。
“说了你也不明白。”陆湛双手一撑, 离开泳池, 水珠滴滴答答滚过他结实的胸膛,嘲讽道:“快四十岁的可怜单身狗。”
“臭小子…”
刘成闵嘶一声,一点也不生气,说:“我离四十岁还有六年,而且我不恋爱是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再说了,我还不是要照顾你这臭小子么。”
“哎哟,你照顾了?”陆湛湿漉漉的手臂搭在他臂膀,被刘成闵嫌弃拿开,“你是为了你那高尚的冒险事业吧。”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刘成闵忙于挑战各种帆船上的极限,回国也是参加某些赛事评委,在琴市时间寥寥无几。
刘成闵倒认真地说:“万一有天我回不来了,不能耽误人家呀。”
陆湛笑呵呵:“我看隔壁那女模特一点不怕耽误。”
涵海山庄是一等一的别墅区,三面环海,独占一个小巧半岛,拥有一片绝美海岸线及私人海滩,不少名人在这里买房。他们隔壁住着一个知名的火辣女模,每次碰见都对刘成闵十分热情,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胸肌上。
“别胡说,真给你找个舅妈你就高兴了?”
陆湛顿了顿,可能是“舅妈”两个字又让他想到了感情问题,刚才的烦躁重新漫了上来。
“妈的…”
“你又犯什么病?不准说脏话!”
陆湛没听见,他注意到沙发上乱扔的手机好像亮了一下,眼睛一亮,径直走去。
“操了。”是一条系统短信,他烦躁地呈大字型躺在沙发上,“真他娘的没良心。”
“行了行了,吃饭吧。”刘成闵拿毛巾给陆湛大致擦了擦,提溜着他后脖颈往餐厅走。
陆湛吃着那些难以下咽的烤馅饼,不过此刻他也不在乎味道,烦躁地慢慢地啃。
“上半年你受伤错过了今年省运会,实在是太可惜,等冬训完就是明年省运会的预赛,你得好好准备啊。对了,还有锦标赛,锦标赛可是亚运会的资赛,你知道吧?非常重要。”
刘成闵给陆湛讲着明年的比赛安排。
陆湛漫不经心听着,“昂。”
刘成闵还要再说,这时,阿姨敲了敲餐厅的门,“小陆先生,有人找您。”
“谁啊。”
“一个小姑娘,好像是你同学。”
“啊?真的吗?”
陆湛立刻丢下馅饼,他虽然竭力克制,但还是藏不住脸上的笑,抖着眉毛走到客厅。
等他来到监控前,看清来人,顿时如兜头冷水泼来,“阿姨,您说的是她?”
“对啊。”
阿姨最近才来的,并不认识夏安蕊。
陆湛这才清醒过来——也是,她,她怎么会有家里的地址?
他掐着太阳穴,也觉得自己愈发糊涂。
监控里的夏安蕊笑得忐忑又娇羞,陆湛绷绷唇,知道她要说什么,厌烦道:“您跟她说,我不在家。”
“如果她明天还来,您就说我出去训练了,都不在。”
*
周日傍晚下起了小雨。
蒋柔复习完最后一门,拿出手机看一眼屏幕,虽然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但是这两天她常常会看,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跳出一条未读短信——「哪个考场我?」
蒋柔没存陆湛的号码,但就凭这句语法不通的倒装,就能想象出陆湛懒洋洋、挑着眉打字的情境。
「二十三考场,27座号。」她想了想,多加一句,「八点半开考,先考语数英。」
她没有再等来陆湛回复。
蒋柔知道,那天晚上之后,他可能是不太开心。
外面的雨好像越下越大,打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她的腹部又开始痛,腰也酸,那是一种例假来前的疼痛。蒋柔已经预感到,因为前几天她在海里的拼搏,即使有中药调养,这次的疼痛也是不可避免的。
她抱紧暖水袋,翻了个身,睡觉。
周一清晨,她走进变成考场的高一1。
他们是按入学成绩分的考场,高一年纪二十个班,每班五十名学生,改成考场后要单人单座,所以只能容纳四十个考生,后面的几个考场不得不转到阶梯教室、图书馆自习室、音乐教室等。
蒋柔那天留意了一下,陆湛在第二十三考场——他居然还是倒数第三个考场,刚好在他们教学楼对面的阶梯教室。
第一科是语文,开考前,蒋柔最后看了眼手机屏幕,陆湛还是没有回复,也不知道他来没来考试。
蒋柔确认关机后,把手机放进教室外的书包里。
很快,考场只剩下沙沙沙的写字声音。
十五分钟后,蒋柔将笔尖移到晦涩的论述文阅读,文章和题目一正一反,卷子哗哗哗翻来覆去。
这是最恼人的高考题型,针对文章出了一堆是否符合原文的选择题,蒋柔总觉得这题许多的逻辑莫名其妙,并且有曲解原文、断章取义之嫌。但她还是按照文科生的思路,乖乖巧巧来答。
就在这个时候,操场上传来争吵声音,混着雨声和满考场的翻卷子声,不太真切——
“放手。”
“我不明白…反正她也没出事情啊!……她又没有出事呀!”
“…没有?”
“明明是她先招惹我的……她没受伤!我根本就……她还是第二名!”
“滚。”
“你们到底考不考试了?!迟到了还不赶紧进去?!”这是教导老师的声音,大而清晰。
蒋柔手颤了下。
听出刚才是陆湛。
她在1号座位,在一进门的边上,离窗户很远,她看不见他们,很想探头看时,监考老师咳嗽一声。
同学们纷纷回神,蒋柔也跟着低下头,继续去扭曲逻辑。
……
“你们看见我的书包了吗?”
上午就一门语文,考完是十一点,蒋柔抱着铅笔盒和水杯,俯身在座椅间翻找书包。
考场外堆着多余的桌椅,上面乱七八糟地挤着一堆书包,其他同学们一个个将书包拎走,最后整个课桌都空了,蒋柔也没有看到自己的书包。
这个时候,换考场的同学们大多都回自己班了,走廊拥挤成一团,考完试就可以去吃饭,许多同学都放下书包就走。
战一白和班上两个女生都跟她在第1考场,他们正热切地对答案,听见声音,探头问:“怎么了班长,找什么呢?”
“我的书包不见了。”
“啊,怎么会不见了?”
三个同学将桌子挪开、椅子拉开,帮忙寻找。
“没有诶。”
下午还要考数学和英语,两个女生找了一会,便急着去吃饭了。
战一白倒不急,走到二班教室,看了看他们外头的桌椅,也没有。
“是不是拿错了?”战一白问她。
“书包这种东西怎么会拿错。”蒋柔皱着脸说:“就算拿错了,里面课本都有我的班级名字,应该很快就能发现的啊。”
“里面还有什么?”
蒋柔想了想:“就是卷子乘车卡什么的……嗯,还有我的手机。”
战一白沉默几秒,偷偷掏出手机:“你打个电话?”
蒋柔推开他的手,“我关机了。”
“要不先去吃饭吧,说不定真有同学拿错了,等吃完饭就送回来了。”
外面雨连绵不断,水雾弥漫,今天下午考试提前,同学们很少去校外吃,都挤着去食堂吃饭,小卖铺前也是人挤人。
蒋柔一时也一头雾水,“算了,吃饭吧。”
吃完饭,书包仍是不知所踪,蒋柔和战一白分头到各班都问了一遍,大家都表示没有看到。
战一白暂时把自己的英语笔记给她,蒋柔看着工整的笔记,有点看不进去。
其实不仅仅是书包的问题,中午的时候,陆湛也没有回班,她想起今天早晨的争吵,也不知道陆湛最后去没去考试。
没有耽误他吧。
“高一1,蒋柔?”
还有四十分钟考试,班里突然一阵骚动,蒋柔抬起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高三学长,手里拿着一摞湿漉漉的卡片——正是她做的那摞卡片。
蒋柔愣了一下,走到门口。
学长说:“你是蒋柔?我在路上捡到的,是你的吧?背面有你的名字班级。”
“是我的是我的,谢谢你。”
“不客气。”学长转身便走。
“等一下,学长——你是在哪捡到这些的?”
“琴房楼下。”
“琴房?”
学长说:“觅艺楼的琴房下面。”
“哦。”
觅艺楼在学校后面,是艺术生们专用的,蒋柔从来都在求真楼、索技楼之间活动,很少到那里去,也不知道琴房在哪。
“谢谢学长。”
蒋柔想着人家马上一模考试,还能过来送东西,真是万分感激,“谢谢。”
“我出去一下。”回到班级,蒋柔将铅笔盒递给战一白,说:“一会我要是回来晚了,你能不能帮我把这些放到1号桌上,谢谢你。”
战一白点头。
蒋柔走出班级,撑开一把纹雨伞,走进雨幕中。
雨稍有停歇,淅淅沥沥的。
觅艺楼靠着学校另外一个门,那个门左手边就是山,右手边是一些杂七杂八的小吃店,因为离公交站远,她平常也只吃食堂,所以很少去。
一路上她都觉得莫名其妙,她的书包怎么会到觅艺楼?
难道是艺术生们拿错了?
小卡片她喜欢随手拿来背,所以是放在书包外侧,很可能是路上掉了出来…恰好被学长捡到。
那她的书包……
蒋柔还没走到觅艺楼,忽的眯起眼睛,脚步一顿。
伞尖上移。
视线穿过路边一侧的围墙,看见与学校相接的小山包上方,好像散落着一堆课本、试卷。
课本颜色亮,试卷白,虽然糊在一起,但还算显眼,像是堆垃圾。
她仔细看了几秒,认出旁边在树影中隐隐约约的那一团黑色,确实就是她的书包。
蒋柔捂紧嘴唇,不敢置信。
“我的笔记,错题本……”
今天考试,这些都是她考前必看的,所以全塞进书包里。尤其是那些错题,都是她精心整理出有价值的,考点也很细致,准备一直带到高三的。
她心疼得不行,往后退两步,放下雨伞,往围墙上爬去。
*
陆湛坐在学校外一家火烧店的角落。
店面狭小,一个帘子后面就是蒸锅,热气腾腾地冒出来,夹杂着牛肉、猪肉和面粉的味道,在阴雨天中显得外温暖。
陆湛早上去考场转了圈就出来了,心情恶劣到极致。
一直在这里坐了一上午,心烦烦烦。
中午原是想回学校,但是想到小媳妇准备考试肯定不会理他,万一再被夏安蕊纠缠,真是…
于子皓看看时间:“下午考英语,我得回去了哥,你不去考试了吗?“
陆湛说:“我一会去,等开考了再过去。”
这样就不会再撞见守着他考场的夏安蕊吧。
于子皓点点头,拎着包走了。
过了十多分钟,他又匆匆回来。
于子皓揉揉眼睛,口齿不清说:“翻墙、翻墙!”
“嗯?”
“班长她在翻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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