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夺

    莘城的战事刻不容缓, 决定了领兵大将, 朝廷迅速筹备粮草军械, 整备军务。

    秋高气爽的日子,年轻的皇帝司空霖亲自莅临校场,为三军践行。

    袁萝戴着帷帽, 站在高台之上,远远看到顾奕从司空霖手中接过酒盏, 洒落尘土, 告祭天地。

    短短时日,顾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哀莫大于心死的冷寂, 立身三军之前, 他从神情到仪态, 都是一个完美的统兵将领该有的严肃冷静,以及远超年龄的沉稳。

    只有像袁萝这样熟悉的人, 在深深地望进那双眼眸深处, 才能察觉那一丝绝望并没有消失, 只是被掩埋了在内心深处。

    对任命顾弈统帅顾家军余部,并允许招募新兵的旨意, 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人人震惊于贵妃的大胆,竟然能启用这种宿怨极深的将领。相比之下, 一些老成的臣子对顾弈领兵能力的质疑反而靠后排了。

    只是自从东海王叛乱被平定,贵妃在朝堂上势力大涨,这个决定也无人敢质疑。

    告祭完毕,顾弈目光越过皇帝, 落在后方高台的袁萝身上。

    贵妃今日并未公开身份,只穿了一身女官的服饰,站在后方的高台上。但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就像是蔡云衡说的,两人的身影实在太像了。

    双胞胎

    顾弈收回目光,单膝跪地,“臣必不负所托,驱逐蛮夷,还我河山”

    言毕起身退下,上马离去。整装待发的三万兵马出了玄武门,火速奔赴战场。

    星罗坊,韦氏府邸。

    自从韦丞相告老还乡之后,韦氏门庭冷落了不少。老丞相打着养病的旗号,每日里在家中种花下棋,自得其乐。

    韦曦从廊道上下来,进了后花园。

    就看到父亲坐在大树底下,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颇有清润出尘之气。手里拈着一枚棋子,正跟家中的清客对弈。

    见韦曦过来,清客很有眼色地起身告退了。

    韦丞相扔下棋子,看着儿子“兵马已经出城了吗”

    韦曦点点头,叹道“贵妃此举甚是大胆。”

    别人只知道顾家与贵妃不合,但如他这般消息灵通的人却知晓,顾良勇之前的兵败身亡,是有贵妃在其中操弄的结果,之后顾弈返回京城,还曾经刺杀过贵妃。被压制在宫中当一个侍卫,也并未放弃仇恨,跟前线之间一直有联系。

    他原本以为,贵妃就算为了收拢人心不杀顾弈,也会对这个人严防死守。如今竟然重用,还赐予兵权。

    “贵妃这一招,是要将寒党彻底控制在手中了。”韦丞相叹了一口气,连有旧怨的顾弈都能重用,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就不怕被反戈一击吗”韦曦摇头。

    “敢用,自然是有把握将人收服。”韦丞相笑了笑,“别忘了,贵妃是个女人,还是个绝色佳人。这样的女人,想要收服一个男人,有时候比想象中的更容易。”

    想起那张倾国倾城的容貌,韦曦不得不承认,而且再加上那一重渊源,双胞胎

    韦丞相打量着心爱的儿子,突然开口“你自己的婚事,有什么想法。”

    韦曦一怔,有些反应不过来,从顾弈挂帅到自己的婚事,这话题跳跃也太大了。

    韦丞相继续道“前几日出城祭祀了一场,也算是尽到情分了。如今前尘已了,也得向前看。”之前因为跟傅氏女有婚约,韦曦一直没有成亲。韦丞相也没有催他。毕竟之前爱妻抑郁身亡,他也暗暗后悔着。

    婚约韦曦脑海中突然浮现一个诡异的念头,如果当年傅家没有落败,安泰长公主生下了双胞胎,按照婚约,自己是该娶哪一个呢

    赶紧打消了这些荒谬的念头,韦曦道“此事不着急,如今朝中事多,儿子暂时无心婚事。”

    “也罢,”韦丞相点头道“这些日子,朝堂上只要静观其变就好。宫中差事你可多向贵妃禀报。”

    对韦曦露出意外的表情,韦丞相坦然笑道“作为失败者,总要表达些诚意。”

    看着儿子俊美无俦的面容,又抚摸着胡子,笑道,“贵妃想必也乐见此事。”

    大军出征之后,朝堂上气氛松散下来。

    没有了韦氏这个领头羊,袁萝干预政务,反对的声音小了很多。

    这些天她忙碌个不停,除了朝政大事,还有自己手中的赛马和彩票的生意。

    两样生意都在数月前正式开展了,之后反馈的结果让袁萝瞠目结舌。

    首先彩票,原本以为能轻轻松松一本万利的生意,竟然惨淡到连成本都难以维持。一开始还有些人因为好奇光顾了几次,之后迅速变成门可罗雀的惨烈。

    袁萝详细分析了一番,发现了原因。

    彩票这东西,主要贩售的其实是一个一夜暴富的美梦。所以去购买彩票的,上辈子也大都是中产以下,收入偏低,每天想着不劳而获发大财的那群人。

    挪到这个时代之后,为了不祸害普通老百姓,他们把彩票的定价设定在高位上,就导致了一个可笑的后果。能买得起彩票的根本不需要暴富,本身就是富豪。而且作为一种赌博,彩票缺乏直观的刺激,还不如去赌场拼杀一场来的痛快呢。

    所以在尝试了两个月之后,彩票灰溜溜地撤出了市场。

    相比起彩票的遇冷,赛马却以远超袁萝想象的狂热,在整个京城爆发出来。

    圈定的赛马场开张没多久,就人满为患,一票难求,天裕本来就有尚武的风潮,赛马既顺应了潮流,又惊险刺激。

    蒸蒸日上的热度带来的是源源不断的银子。

    有了这样一票固定的财源,袁萝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这一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袁萝亲自来到赛马场,视察生意。

    负责的管事迎上来,恨不得五体投地跪在大门口。以他的身份,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

    袁萝进了大堂,一路查看各处设施,到了预备好的包厢。

    整个赛马场的设计跟后世的没有太大区别,中间是宽阔的场地和跑道,四周是看台,顶部则是包厢。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就是场地更加宽阔,而跑道更加崎岖困难。

    在这个崇尚武力的年代,马术的普及远比后世要来的深远。所以比赛更加激烈,也更加注重技巧。

    连参加赛马的人,跟后世也大相径庭。

    后世都是专业的赛马选手来参加,而袁萝的赛马场,刚现世,就变成了京城勋贵子弟和年轻武将们的乐园。

    这几个月来,参加比拼的有家臣侍卫这种专业选手,也有不少豪门子弟亲自下场,而且非常沉迷。比起这帮家伙走鸡斗狗欺男霸女的娱乐生活,赛马无疑是个更健康的爱好。

    所以从包厢的窗口凭栏远眺,发现左冰凡的身影的时候,袁萝也没有太意外。

    难怪之前有古板守旧的老臣上折子,说赛马场里有年轻武将和勋贵不顾体面,公然下场参与聚赌之事。当然,这些奏折都被袁萝压下去了。

    左冰凡穿着一身素白武士劲装,站在赛道边上,身后是一匹黑马,体格健壮,气度精悍,整个儿比普通的马看着就大一圈。除了亲兵之外,旁边还有七八个蓝衣小童围着,那都是赛马场的专门人员,负责伺候马匹的。

    看到袁萝的目光落在左冰凡身上,管事赶紧介绍情况。

    “之前左将军跟金吾卫的王玉堂将军因为争道,发生了一点儿小摩擦,双方便约定来赛马场一决高下”

    袁萝记得,这王玉堂好像是门阀王氏的世子,广陵侯的继承人,其父如今是刑部尚书。

    “就是今天比赛吗”

    管事陪笑道“不是今日,而是十天前的事儿了,那一场比赛,王将军惨败,被好多人讥笑。王将军很是不服气,之后听说耗费重金购得了一匹绝世名马,今次约定要跟左将军再一较高下。”

    因为赛马的关系,导致京城的马市也蒸蒸日上,一品良种马千金难求。不少大家族都派出专人,去西域北戎一带收购名马。

    等到北戎的战事平定,袁萝也准备在北部开设马场,既能扩大生意,也能为天裕骑兵增加装备。

    看着贵妃态度温和,管事也大胆了起来,继续介绍道“只不过再怎么样的名驹,也不可能跟左将军的那匹相比,听说那可是纯种的西域天马,多少年都难得再见一匹的汗血宝马。左将军并不经常来赛马场,只有五次,每场必胜,而且与第二名差距极大。不过这一次”说道最后,管事露出异样的神情。

    袁萝好奇“这一次怎样”

    管事苦笑,“不敢隐瞒娘娘,这一趟,说不定会有变动。”

    管事压低了声音,“自从三天前,传出左将军要再次跟王将军比拼的消息,两人身上的筹码都大增。大家都看好左将军,押他的人多。但是今天清晨,就在赔率敲定,收市之前,突然有人过来砸了十万两银子,在王将军身上。”

    袁萝本来只是无所谓地听着,到最后一句话,顿时竖起了耳朵。

    “怎么回事”

    赛马场财源滚滚,一掷千金的不少。但一次砸十万两却绝对不是小数目。实际上一场比赛全部的赌金加起来都没有这个数字呢。故意挤在赔率敲定,收市之前砸进来,绝对是有阴谋的。

    因为大家都看好左冰凡,所以左身上投注多,赔率也低,反而是王玉堂“他身上的赔率是多少”

    “一赔五”管事苦着脸道。

    袁萝无语了,想不到左冰凡的人气这么高。但是一赔五啊万一王玉堂赢了,赛马场要赔付整整五十万两银子。

    靠她辛辛苦苦勒索韦曦才赚了一百万两,还都不是现银,现在一个王玉堂就想从她手里抢走五十万,都顶的上半个韦皇后了赛马场运营几个月,都还没赚这么多钱呢

    别看赛马场日常赚钱多,但投入也高,至今袁萝刚刚将建筑场地的成本收回来。就要面临这样重重一击。

    袁萝怀疑,这些人砸这十万两银子,只怕不仅仅是要争一口气,背后的目标,说不定更大

    场地的另一侧,广陵侯世子王玉堂正站在马厩边上,抚摸着新到手的骏马,他生得颇为英朗,身材高大。

    “这一场大胜,绝对面子、里子都收回来了。能有这样的成果,还要多亏彭兄你。”王玉堂开口道。

    被他称作彭兄的男子也是个年轻人,眉目文秀,气质清雅,一身书生装扮,仿佛是王玉堂身边的门客,闻言拱手道“分内之事,不敢当小侯爷夸赞。”

    “等到小侯爷独占鳌头,看他左冰凡还怎么摆威风。”另一名属下趁机吹捧道。

    “也不能这么说,这一次毕竟胜之不武。”王玉堂慨叹了一声。可惜天下间再难得那样神骏的马儿。这匹飞龙驹已经是万金难求,却也

    “小侯爷无需忧虑,两军对垒,从来不讲究手段。何况此事本来就是为了家族大计。”彭越明温声劝道。

    王玉堂露出笑意,“说的也是,赛马场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怎么能让一家独美。”

    他们王氏看中了这门生意,已经在东区平整了数千亩土地,准备也要建一座赛马场。

    他们这一次比拼声势浩大,不仅是为了压过左冰凡出一口恶气,更是为了扰乱这家赛马场的生意。趁着这次让这家赛马场大出血的功夫,打出自己的旗号来。

    身边的彭越明是他新近网罗的人才,虽然年轻,却极有见识,智计百出。此番设局,就是他献上的计策。

    “只是听说田忌赛马场是宫中贵人在幕后支持。”彭越明还是有些忐忑。

    这赛马场的主人,听说是宫中之人,却并不知晓身份,很多人传言是御前大总管刘秀淳,或者锦麟司提督连延秋的,也不知道真假。

    王玉堂大笑道“什么贵人,我们王家会怕吗再说这一趟,我们用的可是堂堂正正的手段,谁能说什么这天下间还有不能让别人做生意的道理吗”

    包厢里头,管事正介绍着情况,突然感觉房内似乎燥热起来。抬头瞥见贵妃娘娘的表情,吓得赶紧低下头。

    呵呵

    敢跟本宫抢生意,活得不耐烦了

    被人盯上手里头的银子,袁、守财奴、萝怒火万丈,几乎要将整个房间点燃。

    任何敢将筷子伸进自己盘子里夹肉吃的家伙,她都要狠狠打,将他们打痛打怕还要剁掉他们的狗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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