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你不可》
暮桑梧/20190318
清晨,破晓的霞光照映在草坪上。入口的水池波光粼粼,四周的圆柱不停喷着水花。
M市的第一医院里人来人往。
白大褂,消毒水,形色匆匆或面带忧戚,偶然还会传来急促的鸣笛声,护士们十万火急地拉着推车在与时间赛跑。
在剑拔弩张的气氛里,也有一隅安宁。
不少人在医院的小道里散步,闲聊。苏晚正拉着手中的线,把翱翔在高空的风筝越放越远。她的眸子专心地注视着风筝,唇角微微上扬,嘴里喃喃:“高一点,高一点。”
医院里的不同地方,只要仰望天空,都能看见那个大风筝随风飞扬。那只风筝是一个大大的笑脸,这样的微笑与医院里忧伤的沉闷形成鲜明的对比。
草坪边上的高楼是住院部。
不少病人从窗子里探出视线,笑意盈盈地看着那只风筝,他们心底慢慢升腾出一种激动——
飞呀,飞呀,飞得愈远愈好。
离开这个破地方。
忽然,随着一阵细小的惊呼,那只大笑脸风筝断了线,从高空中快速坠落。
“我的风筝!”
甜美的声音里带了急切。
苏晚开始了自我挣扎,她开始弹跳,裙摆一飞一飞的,她细长的小胳膊拍到树枝上,叶子落了几片。
风筝离她依旧遥远,仿佛在笑她自不量力。苏晚也不管别的,打算直接上手爬树。于是,咬了牙,手一抱,脚一瞪,费尽五牛二虎之力,只往上爬了那么一丢丢,就上不去了。她抬眼望了一下,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苏晚有一点恐高,虽然吧,并不是很高,可一攀上去,她就觉得全很发抖。并且,她双腿双手抱着大树的样子,实在有一点丑陋。
没有人看到还好,偏偏这个时候,她瞅到了二楼的少年。
少年穿着大号的病号服,手脚颀长。他的脸在阳光下更显得苍白,薄唇抿成绷直的一条线,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上挑得让人心醉,但却被那淡薄的眼神淡去了桃色,看起来有点冷。那个少年正一手端着一碗药,慢慢地往盆栽里倒。
可他的眼睛,正看着她。
是的,正看着她。
苏晚被看得自惭形秽,一脸晕红爬上她的小脸,像是开在春日的桃花,灼热美丽。
怎么下去能优雅一点?
事实上根本不能想这个问题,因为最后苏晚是四仰八叉地掉了下来。当然,海拔很低,只不过是踩空了一脚,人栽在草丛里,除了有点懊恼外,没有受伤。
少年收回目光,神色空白,好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
苏晚利落起身,收起尴尬,拍了拍裙子,看看风筝,又看看少年,忽然朝他莞尔一笑,道:“喂。你好!请问你能帮我把风筝弄下来吗?”
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垂下脸,隐去神情,没有回答。
“喂,你能不能顺手帮帮我啊?”苏晚见少年不说话,又喊了一声。她的大眼睛闪动着,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可是,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不作任何回答。
苏晚原本亮亮的眸子,一点点黯下去,她撇了撇嘴,好像在猜测什么,她歪了一下脑袋,忽然开始做手势——她先是指了指风筝,又向着少年做了一个请求的动作,最后还双手合十,眉毛一抖一抖的,十分虔诚。
这一系列的动作都在无言说明——
她怀疑他是聋的。
少年锋利的眉峰微微卷曲,似有一丝不悦。但仍是紧紧抿着唇,不作任何声响。
满怀希望的苏晚见状,也就果断放弃了求助的行动,唉呀,她爸爸说得没错,求人不如求己!于是,她轻轻娇哼了一声,便匆匆跑了出去。
等苏晚向清洁阿姨借到扫帚时,大树枝头上空空如也,她的风筝已经落在树边的草丛里,看起来有一点狼狈。
苏晚一怔,风筝怎么下来了?
她疑惑地看了一圈,四周哪里有人?难道是……苏晚想着,就抬脸看了看那个窗户。
二楼那个少年已经不见,徒留一盆剪坏了的盆栽。
因为对医院不太熟悉,苏晚没什么方向感,晃荡了几圈,这才寻着了地方。
按照推理,少年是在住院部二楼的贵宾单人病房206。苏晚边走边默数着门牌号,刚走到病房前,她就听见病房里传来刺耳的碰撞声。
“砰”!玻璃杯掉落碎了一地的声音。
她有些忐忑地往前踏了一步,探过脸,虚掩的房门边有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刚好可以瞧见正中间的病床。
正是那个少年。
少年脸色苍白,他薄唇微扬,却无笑意,眼神尖锐得像一只危险的狼,他的手掌心里有一道口子,正缓慢地溢出鲜血。
一白一红,危险,又绝美。
里边不时传出激烈的争吵声。
“行舟,你这是故意让我下不来台是吗?你非要把我气死才甘心?”
“爷爷说了,你必须回去!”
“呵,你这孩子真是被你爸带坏了,这是着魔了?怎么把我们当仇人呢?”娇气的女声里有些阴阳怪气。
“你不配说我爸爸!”
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开口,他的手掌握得更紧,鲜血从掌心里滴落到白色的薄被上。
空气里静谧了一秒。
“行了,先不说这事,行舟你乖乖坐着,让护士给你包扎一下。”浑厚的男声说道。
两个护士闻声走到少年的身旁,欲要给他察看伤口。
就在这时,少年猛地从病床上起身,利落地拔除自己手背上的针管,二话没说就推开人群往门外冲。
“陆行舟!”
一声呵斥。
名叫陆行舟的少年没有停下,他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刚好与门外的苏晚撞了个正脸。
她的眼明晃晃的,就这么直溜溜地看着他。
可陆行舟目空无人,大步流星地从苏晚身边直线擦过。
苏晚被一股莫名的感觉驱使,竟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好不容易追到他身旁,苏晚连忙开口问道:“喂,是你帮我把风筝弄下来的吗?”
察觉到苏晚的靠近,少年身子轻快地往边上闪避,步子越来越快。
苏晚顿住脚步,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嘹亮地喊了一句:“陆行舟,谢谢你。”
陆行舟,听了一遍,就这么喊了出来。
少年刚好拐到楼梯口,听到这句话,他停住了脚步。他侧过脸,目光落在了苏晚手里的那只风筝上。
红色的风筝,
红色的裙子。
微红的脸。
“不是我。”
*
晚上十点的时候,苏晚这才等到苏敬下班。她刚才在沙发上睡了一觉,正揉着惺忪的睡眼。
苏敬是一名医生,前阵子被调到M市工作,今天刚到就赶着来医院交接工作,忙得停不下来。
苏敬一抹愧疚涌上心头,他连忙背过身子,一边把白大褂脱下来,一边道:“小晚,我们回家。”
听到苏敬开口,苏晚霎时便露出一个笑容,她开心道:“好啊!”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下懒腰,连忙站起来把薄被折叠好。
“早知道,爸爸就不让你跟过来了。”苏敬叹气道。原本他是打算把苏晚寄放在妹妹家,托妹妹照顾一下,他根本不愿意女儿跟着他长途跋涉,来到另一个城市生活。
毕竟,他工作忙,时常是应接不暇,瞻前顾后,难以两全。
可是,苏晚坚决要和他一起生活。
他心中有愧,无法拒绝,便只能带着她一起来M市。只是看眼下的情况,他实在担忧——
他到底能不能照顾好苏晚?
苏晚似乎明白苏敬心里的想法,她眨眨眼,撒娇道:“不行,爸爸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姑姑家苏晚不是没待过,她只要一想起姑姑那虚荣的脸,心里就犯恶心。回忆里,姑姑的脸被打上了人民币的烙印,姑姑每天嘴上说的,心里想的,永远只有钱。
姑姑总是试图催眠她多向苏敬要点钱。
也许会辛苦一点,但是没关系,她要呆着她爸爸身边。
因为这是唯一爱她的人。
苏敬无奈一笑,摸了摸她的长发。
苏晚的新家是一套公寓,风格精简,比较朴实,胜在环境优美,距离苏晚的新学校不远。收拾完东西以后就是半夜了,苏敬赶着苏晚去睡觉,说是明天有事出门。
听到合上门的声音后,苏晚就睁开了眼。她整张脸都是白白净净的,唯独眼角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她翻了个身子,一闭上眼,脑海里就翻江倒海地上映着各种画面——
梳妆台前,一个美丽的女人正在画眉。
而年幼的她就站在后面,定定地看着她的妈妈。
浓妆艳抹,香气扑鼻,踩着细高跟的妈妈就像一只开屏的孔雀,神采飞扬。
妈妈拎起包包,一边听电话,一边往门外走去。小小的她跑上去,拉住她的手,叫着:“妈妈,你别出去了。”
“放开。”
妈妈的声音凛冽得就像冬日的寒冰。
苏晚害怕,但是她却越抓越紧,她倔强道:“妈妈!爸爸不喜欢你这样!我也不喜欢!”
那是第一次挨了巴掌。
她的妈妈眼里冒了火,怒道:“就是因为你像你爸爸,我才不喜欢你!”
我才不喜欢你。
这句话就像一个噩梦,每到深夜,一次次地把她吞没。
苏晚霍然睁开眼,她站起来,打开台灯,模模糊糊的摸到桌子上的水杯,喝了一口。
干涩的喉咙里得到滋润。
可是,依旧无眠。
第二天一大早,苏晚就被苏敬以夺命十八call的架势从梦中叫了起来。
苏敬说是去老朋友家窜窜门。
苏晚把枕头盖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昏睡,她嘟嚷道:“我不想去。”
“他有个儿子,和你差不多大,你过去认识认识,交个朋友。”苏敬说着话时,虽然是笑着的,但眼里却有些泛红。
这话说得跟要相亲似的。
苏晚还是毫无动力,她闭着眼,随口问:“哦,帅吗?”
苏敬一听,无奈地笑了一下,拿出手机里保存过的一张图,递到苏晚面前,说:“听说是12岁那年的照片,你瞧瞧?”
苏晚只是迷迷糊糊看了一眼,整个人就倏忽地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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