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中安静沉闷,除了微浅的呼吸声,耳边就只有单调的仪器音。
尤念好半天才从裴然的动作中反应过来,刚才他虽然只是轻轻一碰,但两人肢体那瞬间的接触,仍是让她极为不舒服。
就好像有密密麻麻的小虫爬上她的后背,她在颤栗的同时满脑子就只有逃离的念头,她虽然没有了记忆,但这具身体的感觉并没有消失。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失忆前的她,对裴然应该抱有很大的恐惧。
就算这种感觉不是恐惧,也绝不会是喜欢之类的情绪。
他们……究竟是怎样的一对夫妻?
“吃苹果吗?”
在尤念发呆的空隙,裴然已经拉过椅子坐在了她的床前。两人面对面干看了好久,相顾无言之间是裴然率先打破了沉默。
虽然是在询问尤念,不过不等尤念回答,他就已经率先拿起苹果削了起来。
桌上的苹果又红又大,被他拿在手中时衬的他手指白皙修长,于是他指根处的钻戒就更加显眼了。
指尖微动时戒指闪了一下,那暗红色的光像是在提醒着尤念,两人是什么关系。
算了……
尤念闭了闭眼眸,不管怎样,她现在记忆遗失又嫁给了这么个可怕的男人都成了事实,她就算再逃避也没什么用处了,所以仅仅只是绝望了片刻,她就接受了现实。
耳边忽然传来咔咔的声音,当尤念好奇的寻声望过来时,发现裴然手中的苹果已经被削的坑坑洼洼,红色的果皮连着很厚一块果肉掉落,尤念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
“看什么?”
裴然此时被苹果皮整的心情很不好,他抬眸时眼底的郁气还没散去,被他这么一看,尤念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她强撑着扯了扯嘴角,小声道:“你这苹果削的……”
“嗯?”
裴然尾音一扬,像是在暗示什么般,直接将水果刀插在了苹果中。
尤念敏感的感受到了危险,她赶紧收回目光,把想说的话又吞回肚子里,喃喃道:“没、没什么,你继续吧。”
这男人实在太可怕了,尤念实在不明白自己失忆前为什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
仅仅只是一小会儿的接触,她就发现自己这位老公阴戾又强势,那副唯我独尊的霸道样子是从骨子中往外冒的。他大少爷架势十足,从穿着打扮到两人的结婚钻戒再到他给她安排的这间奇怪的VIP病房,尤念想也知道他应该家境极好,从小养尊处优着长大。
她这是嫁给了一个豪门大少爷吗?
是为了钱?
咔。
随着最后一块果皮被砍掉,裴然的手指也刚好被水果刀划伤。鲜艳的颜色很快就滴落到苹果上,而裴然却像是感觉不到疼般,除了一开始的扬眉后,接下来他就十分淡定的把染上血迹的苹果削去,又将苹果切成了一个个小块。
“张嘴。”
尤念眸子颤了颤,在察觉到裴然是想要喂自己的时候,她本能的想要拒绝。而裴然却先她一步将苹果块抵到了她的唇边,感受到她的排斥,他眸子一暗,阴森森道:“你躲什么?”
他情绪时好时坏变得也有些太快了,尤念面上扯出一抹干笑,却从心里又给他打上了阴晴不定的标签。
她刚才看到了他削苹果的全过程,知道这个苹果他削的有多艰难,仔细想想她觉得自己躲避的行为十分不对,于是她赶紧低头将那块苹果咬入了嘴中,裴然薄唇一勾,继续投喂。
虽然裴然这位少爷苹果削的很费力,但奇怪的是他在喂食方面十分熟练,就好像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遍般,尤念机械的吃着,抽空小心翼翼的瞥了他一眼。
“苹果甜吗?”
裴然以前给尤念喂过那么多次食物,但还从未像今天这般轻松愉悦。心情不由就好了一些,在听到尤念轻‘嗯’后,他又叉起了一块苹果,把竹签捏在手中捻了捻。
“有多甜?”
尤念看着他手中拿着的竹签,觉得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
吞下口中的苹果后,她想了想回答:“你尝尝?”
“尝?”裴然挑眉,目光不由落在她水润的唇瓣上。
此时她的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唇色也比之前艳了。将手中的果盘随手放下后,裴然起身忽然俯身靠近床边,“那……我就尝尝?”
正如尤念看到的那般,裴然此人强势又霸道,完全容不得别人拒绝。当尤念反应过来的时候,她人已经被裴然圈入怀中,身高臂长的他很轻易就将尤念困住,尤念被这场面吓到了,眼看着裴然的面容越凑越近,慌乱间她赶紧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唇。
“又不让尝了?”
尤念这一挡,裴然就直接亲在了她的手背上。近距离接触下他发现小姑娘眼睛明亮里面装满了慌乱,长睫轻颤时,眼角还沾了缕碎发。
裴然早就习惯了她的拒绝,随手帮她把碎发挽到耳后后,他弯着嘴角挠了挠她的小下巴,逗猫似的说道:“念念,忘了吗?”
“我是你老公。”
尤念遮在唇前的手抖了一下。如果不是裴然提醒,她还真的忘了。
“饶你这一次。”
好在裴然此时心情不错,如果换做以前,他此刻可能已经把尤念收拾服帖了,但现在的尤念毕竟和之前的她不同,失去记忆的她就如同白纸,裴然并不想破坏两人之间的和谐。
他并不是只贪图眼前利益之人,或许尤念已经看出了他的强势与霸道,却绝对还没察觉他别的方面。
进退有度之间他又恢复了两人安全的距离,坐回椅子上后,裴然懒懒的将胳膊撑在扶手上,散漫的蹭了蹭薄唇。
“苹果还吃吗?”
……尤念哪里还敢吃。
虽然裴然人是远离了,但尤念的心因为他的招惹,砰砰跳动的仍旧剧烈。她见那人斜靠在座椅上正笑意吟吟的望着她,尤念从心中暗骂了句变态,只想离他远远的。
他们真的真的是夫妻吗?
尤念再次从心里这样质疑道。
她的性子与这人完全是两个极端,他刚刚那一个靠近已经让她招架无力,尤念不由好奇,失忆前他们二人到底是怎么相处的。
“那个……裴、裴然,可以帮我把房间的窗帘拉开吗?”
房间中半暗不暗,在这种氛围下很容易让人产生压抑烦闷的情绪,尤念身体还没恢复,刚才被裴然这一吓又开始发虚,迫不得已,她只能麻烦眼前这位大少爷。
他自己口口声声说着两人是夫妻,那么妻子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他作为丈夫不应该拒绝吧?
裴然漫不经心的转了转指根处的戒指,对上尤念试探的目光后,他勾了勾唇角,端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叫老公。”
“?”尤念一愣,看到裴然将手背抵在了下巴上,专注的看着她道:“叫声老公我就去。”
尤念:“……”
这个窗帘,或许可以不拉。
“老、老公。”最后这两个字,是在尤念牙缝中挤出来的。
她又羞耻又气愤,被裴然逼得头都有些闷晕。此刻她实在是太想远离裴然了,软软的倚靠在床背上时,裴然终于站了起来。
这是间VIP病房,单人室带着卫生间总体面积不算小,随着裴然的远离,尤念觉得呼吸都顺畅了。
哗——
当闪着微光的黑色薄帘被拉开的那个瞬间,尤念头部忽然抽疼了一下。
随着遮挡物的消失,外面的景象也更加清晰,窗外树枝上的红色小花开的张扬惹眼,尤念的心跳加快,感觉空白的记忆忽然松动了一下。
“这花……也太艳了吧。”
怪异感只是一闪而过,眨眼的瞬间,一切又恢复正常。尤念见裴然站在窗前正静静地凝视着窗外的花,随口一句话说出,没想到会惹来他的低笑。
“这话你失忆前也对我说过。”
窗外树枝粗壮,过于红艳的花盖过了叶子的绿,张扬又让人无法忽视。然而当裴然站在窗前时,那些花倒像是他的陪衬。
哒。
指尖轻点透明的玻璃,裴然看到自己刚才被水果刀划破的伤口还有些渗血,于是就将指塞入了口中。
【念念喜欢这花吗?】
【不喜欢。】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这花开的像你,可我最讨厌你。】
莫名就被勾起了曾经的回忆,裴然平静的眸子泛起涟漪,一点点又变得幽暗。轻咬了下伤口让自己清醒,他转身看向病床上的尤念,一字一句道:“这树的名字叫西京燃火,你曾经告诉我——”
窗边光线最好,略强的光让尤念看不清裴然的神情,于是她只听到他声音顿了顿,接着不含情绪道:“你说你很喜欢它开出的燃花。”
尤念眨了眨眼睛,看这花久了只觉得眩晕。
她没察觉到裴然的不对劲儿,只是被他勾起了好奇心,“可以和我讲讲我们之前的故事吗?”
“你想听?”
又瞥了眼窗外的花,裴然背过身懒散的倚靠在窗前。他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清尤念的面容而又不让尤念看清他的,思索了一下,他只吐出了一句话:“你,从小就是我的。”
尤念一懵,不由重复道:“从、从小?”
天呐,她和这变态兮兮的人从小就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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