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红色的牛肉上铺了一层葱花，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轻音其实已经饱了，慢悠悠地吃了几筷子，偶尔抬头，看见江野在喝啤酒。
悠然说啤酒不好喝，又苦又涩，可是江野却喝得很厉害，眼里都是享受的姿态。
看见她盯着自己的啤酒，江野晃了晃易拉罐：“小孩子不能喝酒。”
明明两个人只差了一岁多，她哪还是什么小孩子？轻音只敢在心里腹诽。
话虽是这么说，江野还是起身从柜台上抽了两根白色的吸管，放进啤酒罐里，推到轻音的面前，语气有些恶意的逗弄。
“要不要喝一口，试试？”
一根吸管正对着自己，轻音犹豫一下，低头凑上去吸了一小口。
辣辣的感觉在口腔蔓延，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感慨：“味道好奇怪。”
江野“唔”了一声，伸手把啤酒瓶拿了回来，在半空中换了方向，然后低头就着吸管也喝了一口，若无其事地继续挑着牛肉面吃。
轻音抿抿嘴，想告诉江野他弄错了，刚刚喝的是她用过的那根吸管。
“吃饱了？”江野看着她碗里剩下大半的面，挑眉问道。
轻音知道他现在工作，赚钱不容易，她不应该浪费粮食，可是肚子真的盛不下了，望着面前的大碗，轻音陷入了纠结。
“走吧，送你回去，”江野已经率先站了起来，到柜台前和老板娘把账结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道上，眼见着离小区越来越近，轻音停住了脚步，叫了一声江野。
“怎么了？”江野停下来，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拉开一大截，于是又往回走了几步，站定在轻音面前，高大的身影一下子把轻音遮得严严实实。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吗？”高二发生的事对他打击有多大轻音知道，否则他也不会毅然选择退学，可是她不希望他就从此一蹶不振
人生还长着的。
他应该在这个世界发光发亮。
打算？
下意识地想从口袋里把烟摸出来，看着面前女孩倔强的小脸，江野又把手缩了回去。
从学校出来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放弃了原本设想的一切未来。
“江野，你不是说等毕业了有话和我说吗，是什么？”
江野一滞，轻音仰着头看他，脖子都酸了，还是不肯放弃与他的对视。
江野松开摸着烟盒轮廓的手，抬起来，揉了揉轻音的发顶，语气比晚风温柔。
“嗯，想说，以后上了大学也要好好学习，多拿奖学金。”
两个人算是不欢而散，轻音没什么脾气，之后的一路没说话。
江野烟瘾犯了，一路都在克制，好不容易离小区还有两百米，望着路边的指示牌，江野拍拍她的脑袋。
“回去吧，早点睡。”嗓子喑哑。
轻音一看时间不早，不知和谁赌气般的拽着裙子往前跑。
到了小区门口，回头朝马路那边看过去。
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仍旧笔直地站在那里，像棵屹立不倒的松柏。
江野回到员工宿舍，六人间的房子，住的全是和他差不多大的男生，辍学，出来打工，在工厂上班，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赚着微薄的薪水。
饿不死，也看不到未来。
寝室年纪最大的男生第一个看到江野，笑着打了声招呼。
“江野，今天的班我替你上了，你记得下次帮我补上。”
江野点头：“没问题。我去阳台抽根烟。”
十块钱一包的烟抽了三根，袅袅的白烟熏得眼睛疼，江野才进了屋子把阳台门带上。
宿舍老三朝他晃了晃胳膊。
“江野，你不是打游戏挺牛逼的吗，有个赚钱的活推荐给你，干不干？”
江野想到十五块钱一碗的牛肉面是他几乎四分之一的日工资，想到会把白裙染上油污的油腻桌椅，都没问对方说的是什么活，点头答应下来。
“干啊，你说。”
老三也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干脆，从上铺倾下身，把手机递到江野面前，指着上面的聊天记录。
“这边有个小老弟技术很菜，但又想装逼，在群里问有没有人能代上分的，打上黄金20块钱，铂金40，钻石100，要求是一个礼拜之内，我觉得你的技术完全没问题啊！”
老三还在给江野全方位分析着这笔买卖的划算程度，耳边却听到江野冷静开口：
“三天之内，星耀满级，400。”
老三嘴巴张的得老大，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确定？”
倒不是觉得江野要价高了，而是三天之内，时间太短了吧。
按照江野的意思老三给回了话，对方答应得很爽快，老□□而犹豫起来。
“哥，要不要这么拼？”他们每天上班已经够辛苦了，打游戏也不是个轻松玩意，伤身费脑的，他还真怕江野一不小心猝死在宿舍，太不吉利了吧。
晚上十二点熄灯睡觉，江野的手机还有微弱的光。
“你还不睡啊，明天还得加班呢？”
江野把手机屏幕调暗，目光盯着手机里的游戏人物：“嗯，等会就睡。”
耳机里是游戏人物厮杀的声音。
十二点半，收到轻音的一条微信。
【时轻音：我二十号要去学校，十九号你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好不好？】
手一抖，屏幕上的游戏人物没有防备，倒地惨死。
心思已经全然不在上面。
又蹦出来一条。
【谢谢今晚带我吃牛肉面。】
今天回来得太晚，写完董丽布置的作业之后已经十二点，轻音盖好鹅黄色的小毯子，书桌前是暖色的灯光，让人昏昏欲睡。手上的手机屏幕几乎快暗下去。
终于震动了一声。
点开一看，孤单的一个字眼：
【江野：好。】
把脑袋塞进毯子底下，揉了揉脸，心满意足地放下手机，连明天要起早背单词都不觉得讨厌了。
第二天醒过来各自打水洗脸，老三看到江野，卧槽了一句。
“哥你昨晚打游戏到多久啊，眼睛这么红，今天还能去上班吗，要不我给你代班？”
江野照了眼镜子，还好，只是眼白上有点血丝，精神倒不错，对老三笑笑。
“不用，那单活差不多今晚就能弄好，还有其他人要代练吗？”
距离十九号还有八天时间，平均两天一单，可以赚两三千块钱，比得上一个月工资。
“有是有，我给你问问就是了，”老三咂舌，劝道：“不过你别为了赚钱把身体搞坏了，人家又不着急，你那么拼干嘛？”
老大还没睡醒，跟着附和：“是啊，一个月接几单，赚到烟酒钱不就够了，反正你没个家属，一人吃饱全家不愁。”
“哎，我说你打游戏厉害，去直播怎么样，听说挺赚钱的，别人打赏一砸就是好几百，比你熬夜代练划算多了好伐？”
江野揣上自己的脸盆往外走，扭开门把手，声音淡淡：“再说吧。”
——
轻音提前把东西都装好放进了行李箱，告诉董丽要下楼散会步，等董丽同意以后，立马小跑着回到自己卧室，打开抽屉，把里面一个游戏手办拿了出来。
手办底座刻着江野两个字，歪歪扭扭，后面有两个字母，很小，不仔细看还以为那是不小心弄上去的划痕。
蹬蹬蹬地跑出门。
从五点半到七点，轻音坐在面馆的凳子上，面前摆着一个空的橙汁易拉罐。
老板娘一边擦着柜台，一边笑着问轻音：“小姑娘，你坐着好久啦，等人还不来，是不是有啥事耽搁啦？”心想着这个小姑娘也是傻，呆坐这里半天，也不晓得打个电话给对方。
她没有江野的电话号码，而且对方也不是会爽约的性格，轻音第一反应是他有事在忙。
耐心地等了等，等来了董丽的电话，说时间差不多，该回家了。
“好，我马上就回来。”
挂断了电话，轻言拨出去微信语音。
响了好久对面才接听。
“喂，你在忙吗？”摸着桌上的手办，轻音语气装得很轻松。
空白了几秒。
“对不起，今天加班在忙，不能过来了，你早点回家吧，晚上早点睡不要熬夜。”
可是她明天就要去A市上学了。
“好，那我先回家了。”
“嗯，注意安全。”
通话到此结束。
抱着手办，迎着暖风回家，站在防盗门前摸了摸脸，湿润的一片，眼睛干巴巴的难受。
董丽在家拖地，看到她回来也没放下拖把。
“赶紧洗洗睡吧，明天要早起去机场呢。”
“知道了妈妈，”遮掩着怀里的手办，轻音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间门。
江野正望着手机上的通话结束提示，老大老三推门冲了过来，两人手上还拿着几张化验缴费单。
“你总算醒了，把我们哥几个都快给吓尿了！”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也真是的，赚钱连命都不要了？幸亏这次没什么事，医生让你不要熬夜了。”
看着江野红得跟兔子似的眼，老大探了探额头，皱眉：“还有点烧，我去问一下医生，这都打了三个多小时点滴了，人是醒了，怎么还发烧呢？”
老大走后，老三在旁边坐下来喘了口气，看这摆在床边矮柜上包装精美的小盒子，晕倒前江野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东西，他打开看过，是条细项链。
牌子在电视上看到过，价格不便宜。
“赚钱就为了这个？”老三内心复杂，项链明显是女人的款式，哥们几个在一起这么久，从来没江野说过有喜欢的女孩子，没想到藏得这么深。
藏了这么久，压心里，得多沉啊。
江野没回答，看了盒子一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三，我打算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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