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繁不敢打量得太明显。
他初来乍到，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十分了解，无论言行都尽量小心翼翼。于是原本的性子便被他往下压了一压。
阮橙安排好他们后，便往他们的光脑传了一份工作手册。上面是法官、法官助理以及书记员基本的工作流程。
莫繁大学并不是学法律的，虽然平时看过律政题材相关的电视剧电影，但对于真实的法院生活却不太了解。唯一的那么点了解来自他当年的一个高中同学。他这位同学是学法律的，毕业后考了公务员，进了法院，偶尔聊天时会提那么几句，后悔自己当年报错了单位，每天忙得跟陀螺似的。
莫繁一心二用，一边在光脑上看工作流程，一边把余光偷偷往对面的陆心衡身上瞟。
陆法官专心地看着光脑屏幕，神色端正而严肃，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对面那人偷偷摸摸的视线。
工作流程看了一些下来，莫繁也算看出了几分，这个星球上的法律体系，似乎和他在地球上那边的差不多。
不过有个问题。
莫繁转头问阮橙：“陆法官的助理是谁？”
阮橙就坐在莫繁的后面，她说：“助理稀缺，普通法官没有助理。”
“没有助理？”莫繁点了点光脑屏幕上的工作流程，说，“这上面不是写着一个法官配一个法官助理和一个书记员吗？”
“说是这样说，但咱们星球，就只有高院是真的做到了一个法官一个法官助理一个书记员的模式，就连中院啊，也还没有一个法官一个助理呢。”阮橙说，“你看咱基层院，连招书记员的时候专业都不限呢。”
莫繁心说，这要不是专业不限，他现在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怕是找不到工作，得喝西北风了。
莫繁问：“为什么？”
阮橙没说话，她对面坐着的一个妹子倒是开口了：“事情多，工资低，愿意来的人少啊。”
工资低？
莫繁决定来之前不知道这份工作的工资多少，上午赵主任也没跟他们提过工资的事。但是他想，既然他这具身体原先的主人投了这个岗位，那就代表这工作的工资，至少是饿不死人的吧？
说到工资问题，就连原本在位置上专心看工作流程的安娜也竖起了耳朵。她扭头往阮橙这边看来，眨了眨眼，问道：“刑庭事情很多吗？”
回答她的同样是阮橙对面的妹子：“多，很多，而且很琐碎。”
妹子在吃东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含糊。她站起来，双手一左一右拿了两个苹果，问两个新来的人：“吃吗？”
莫繁没什么反应，安娜的双眼却是一下子就亮了：“啊！是苹果！想……”
“吃”字到了嘴边没说出来，安娜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垂下来的头发，说：“苹果很贵呐，还是姐姐你自己吃吧。等我发了工资，我再买。”
苹果很贵？
莫繁穿越前，对于各种水果的市场价虽然不太了解，但如果想买斤苹果，也是直接就买了的。
看来这个世界的水果价格和地球上的不太一样。他心想。
在没有充分掌握这个世界各种信息的情况下，肯定是说多错多。于是能不开口，莫繁就不开口了，只安静地听他们说。
他听到阮橙对面的妹子说：“什么贵不贵的，别这么客气，进了一个部门就是一家人了，有福同享啊。”
说罢便走过来，把一个苹果放到了安娜的桌上。接着又把另一个苹果放到了莫繁的桌上。
安娜和莫繁都道了声谢。
阮橙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说道：“咩咩就是借花献佛，这苹果是希希买的。”
听他们你一句我一言聊了一会儿之后，莫繁大概知道了这个办公室里坐着的都是什么人。
阮橙是法官助理，不过她既是梁庭长的助理，也是王院的助理。坐在阮橙对面的妹子叫杨一珂，大伙儿都叫她“咩咩”，是梁庭长的书记员。
希希是林希法官，坐在安娜的斜对面。林希的隔壁坐着的是她的书记员，许思然。她的对面是刑庭的内勤，名叫张利欧。许思然和张利欧这会儿都不在办公室。
莫繁和安娜都已经看完了工作流程，阮橙就让他们俩跟着杨一珂先简单学习一些东西。
杨一珂扬了扬眉，笑嘻嘻地说：“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当老师。”
安娜嘴甜地唤了一声“杨老师”。
“不，叫我咩咩老师。”杨一珂说，“忘掉我的大名，叫我咩咩老师。”
安娜便立即改口，叫了声“咩咩老师”。
杨一珂满意了，招呼着莫繁和安娜过去她那边。
杨一珂说：“晚上你们要培训是吧？其实那培训没什么用，说了一堆反正也是记不住的。书记员的工作还是实际上手操作比较好，熟能生巧。”
他们来之前，杨一珂正在和立案庭负责排期的同事沟通一个案子的二次开庭事宜。
“臻臻，”杨一珂说，“专门负责开庭排期的小姐姐，平时和她打交道挺多的，她的通讯号你们记得加一下，方便联系。”
话落，她抬起头，问阮橙：“他们俩是不是还没进我们的部门通讯群啊？”
阮橙一拍脑袋，说：“是哦，平时这事都是利欧负责的，他不在，我就忘了。”
说罢，阮橙便先加了他们各自的私人通讯号，再把他们拉进了部门群里。
部门群，这点和他以前工作时倒差不多。莫繁在自己的私人光脑上翻着新加入的部门群的群成员信息。群员都是改了真名的，莫繁便也把自己在群里的昵称改成了真名，然后他看到了“陆心衡”。
手指在“陆心衡”这三个字上方顿了顿。
“小莫，发什么呆呢？”杨一珂在莫繁面前晃了晃手，“看到好友申请信息没？通过下呗。”
莫繁这才注意到，界面的左下角有个新的好友申请，是杨一珂发来的。他点了“同意”。
——从昨晚机器人的口中，以及他自己对光脑的操作中，他知道了光脑屏幕是有两种形态的，一种就像是电脑屏幕一般大小，一种是普通手机屏幕一般大小的。现在他的屏幕就是手机一般大小的，而且只要他没有设置对外公开，其他人就无法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
——隐形的手环，看不到任何内容的光脑屏幕，这说来玄幻，但从机器人的口中，他了解到前者是因为现代人们对美的追求，比起带着各种手环的手腕，空荡荡的手腕更能获得他们的喜爱，于是经过多年研究，便发明出了一种能蒙蔽人们视线的材料。至于后者，用的同样是蒙蔽视线的方式，原因嘛，不用多说，当然是因为隐私。
手指再次回到了”陆心衡“三个字上方。莫繁心想，要不要现在就加他的法官为好友……
他和陆心衡肯定是得加私人通讯号的，毕竟他现在是陆心衡的书记员，加为好友后工作联系才方便。这点毋庸置疑。
但问题是，他要不要顺着现在互加好友的氛围主动去加陆心衡的私人号？
他和安娜也已经加了好友了。他把目光移到陆心衡身上。
陆心衡依旧在专心地看着案卷，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他们这边的热闹。
“陆就是这样，一旦开始看案子，就把注意力全都投入进去了。”阮橙注意到了莫繁的视线，笑着解释道，“这种时候你找他啊，得去他旁边，用力敲敲他的办公桌。”
莫繁张了张嘴，说：“这样啊。”
“嗯。”阮橙说，“陆可是我们法院出了名的工作狂。”
说话间，张利欧回来了，也带回来了新的案子。
“林希，三个都是你的！明天下午就开庭！出庭【注1】我帮你发！小许回来了让她赶紧弄判决书！”
原本也在看案卷的林希立即叫了起来：“案子案子，每天那么多新案子，还让不让人活了啊？”
伴随着林希的抱怨，办公室瞬间忙碌了起来。
莫繁对今天收到新案子明天就开庭这件事感到不可思议，他看向仍旧专心致志对着光脑屏幕看电子卷宗的陆心衡，心想，难道他这案子也是明天就开庭？
杨一珂在光脑屏幕上点了一下，输入一个账号密码登录后，说：“这是审判系统，我们最常用的系统之一，你自己手上有什么案子啊，在这系统上一看便知。这个晚上你们培训时会讲到的。”
杨一珂登录的是她自己的账号，上面显示出来的就是她自己的案子。莫繁看了一眼，这上面显示出杨一珂目前有十一个案子。
安娜似乎对法律，或者说法院有一定了解，至少杨一珂讲什么的时候，她时不时地点头附和，还能交流几句，比起莫繁这个几乎没怎么说话的好太多了。
对于莫繁来说，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不仅仅是书记员这份工作，更是如何不露馅地在这个星球生活下去。
上午的时间一晃而过，杨一珂带着他们去吃饭。
走到门口，莫繁回头看了眼陆心衡。
杨一珂随口说道：“陆不去食堂吃饭的，我们走吧。”
陆心衡已经没有在看案卷了，他背脊挺得笔直，正在使用键盘，敲打着什么，一击一击，敲在莫繁的耳中，更像是敲在了他的心上，敲得他的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为什么？”稍走远了一些，莫繁问道。
“你的这位老板呢，他认为吃饭就是件浪费时间的事，有这时间，还不如工作。”杨一珂说道。
安娜“啊”了一声，说：“天然食物可比营养剂好吃太多了啊。难道陆法官平时就吃营养剂？”
杨一珂：“你可说对了，咱们的陆法官就吃营养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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