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大汉华章(63)

    “嘶——”朝堂上众人齐齐倒抽一口气,有几个心理承受能力差一些的更是感觉到一阵晕眩。

    “千金”是什么概念呢?

    当年汉文帝想要造一处观景平台时曾经问了造价, 当时的工匠说约莫百金, 这是当时十户中等人家的资产之合。

    放到近一些的,窦婴平了七国之乱, 赏金就是一千金。

    这毫无疑问是一笔巨款。

    但是另一方面来说,西汉的皇室其实可以说是历朝历代在黄金上最为富有的皇室了, 因为他们继承了秦的遗产。

    秦灭六国,六国的财富全数入秦皇手中, 此可以说是部落出现后历史上第一次黄金大聚会,而这笔资产最后都到了汉皇室的手中。也因此,在《史记》中, 金作为赏赐出现得极其频繁,甚至频繁到了让后世史学家认为汉朝的“金”可能指的并不是黄金的程度。因为在大家的印象里,直到后世海上丝绸之路连通, 大量外来金银汇入之前, 中国都是一个缺少金银的地方。

    当然, 这一切流言后来因海昏侯墓和中山王墓的开启而消泯,也证实了西汉皇室的确都是土大户,镀真金的那种。

    但即便如此,一个就藩刚刚一年的小藩王居然都能拿出这么庞大的一笔资金也是很让人吃惊了。

    大家在心里头纷纷打鼓,之前好像没听说过陛下在殿下就藩时候赏赐金银啊?殿下的母族也丝毫不显, 殿下这钱是哪儿来的?

    就藩后自己赚的?

    就算有一座铜山……哦, 好吧, 说起来殿下还真的有一座铜山来着。

    想明白这一点的臣子们瞬间淡定了, 于是话题又绕回了最初,是否值得?

    小国王举起了大家刚刚看过的那张纸,轻笑了一下,“能够解决这上面问题的才子……莫不是不值得千金?”

    众人齐齐沉默了,再一联想上头写的那些信息,如果同时出现两个才子,一个能够解决港口货物装卸困哪,另一个能够解决快速货物卸下后对港口造成的巨大压力及其负面效果……

    那么这一千一百金毫无疑问花得非常值得。

    因为这意味着中山国南部的这一道港口可以在保证其大额吞吐的情况下,还能保有其出港运输能力,而且这策也不仅仅能够用在深泽。

    中山国可是有两条大河贯穿而过的国家,其北部还有一条滱河,可直达盐生产地——位于现代天津的泉州县如果这条河能够贯通,就意味着泉州的盐可以被直接运抵中山国。

    这也意味着如果汉匈贸易常年继续下去的话,以后这部分盐业运输就都要从中山国走。

    暂且不提靠着这部分盐业运输中山国能赚多少,如果能够和泉州建立贸易往来,有了稳定的物资供应,中山国的盐价就能降低一半以上,这部分费用放在全国也不是个小数目。

    更何况中山国及其内陆地区对于泉州的海产品也非常渴求,以中山国为中心甚至可以卖到北方匈奴人那里去,那儿的人可是完全没吃过这新鲜玩意,绝对能卖出不菲的价。

    有这两个港口在,中山国上可通海,下可通大农业腹地,如此还怕转不回来这些钱?

    咳咳,也不全是钱的问题。

    大佬们干咳一声,示意小年轻们注意其真正的重点——一个能解决如此复杂、甚至带有矛盾的问题的才子,其本身定然是大才啊!

    像这种大才难道是为了钱出山的吗?必须不是啊,肯定是冲着咱们殿下慧眼识英雄来的。

    其实,他们都没有说到重点。

    小国王挂着和煦的笑容在夜里对弟弟解释他此举的另一个用意,“彘儿可听说过「一字千金」这个故事?”

    小朋友诚实地摇摇头,另外几个豆丁也都表示没听过,就连窦皖也含笑摇头,夏安然对他翻了个白眼,对这种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姿态很是不满。见状窦皖只是轻轻一晒,然后亲自动手为小殿下倒了杯米茶,算是赔罪。

    小国王哼哼两声,然后给小豆丁们讲了这个发生在秦朝的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正是《吕氏春秋》编写者——吕不韦。

    “传闻秦朝丞相吕不韦在花费数十年时间,和他的门生编写完此书后,将其刊布于咸阳的城门旁,邀举国才子和名士来评阅。他许诺如果有人能在书中增加一个字或减去一个字,就奖赏给他一千金。这便是一字千金。”

    “然后呢?”

    刘彘瞪大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吕不韦可是应诺?”

    小国王摇了摇头,在弟弟失望的眼神中笑道:“他不是不愿意付钱,而是无人能改,这笔钱便一直不曾付出去。”

    “哇!”刘彘的眼睛立刻亮了,“这本书那么厉害的吗?全国的才子都不能修改?”

    小国王点点头,他有些感叹地说道:“此书以道、儒为骨干,贯穿先秦诸子百家的理念,是以最后成书后,它其实并不是哪一家的著作。”

    “那后来呢?那么厉害的书,秦王读了吗?”

    “没有。”夏安然笑道,“彘儿知道吕不韦是谁吗?”

    小豆丁点点头:“是秦皇的仲父。”

    “不光如此。”夏安然有些慨叹地说道,“他还是一个在秦皇即位后压制帝王多年的权臣。”

    “所以在秦皇治理了吕不韦后,他的著作便被秦皇完全放在了一旁,并不作为治国之本。”

    小皇子皱了皱眉鼻子,“秦国的治国之本……”

    “是以法家?”

    夏安然点点头,小豆丁于是摸了摸下巴,“我觉得秦皇这点很不好,”

    “嗯?”

    “他既然先前被吕不韦压制,那就说明他有不如他的地方,那他就应该先向对方学习,然后再在他所擅长的地方打败他,那才有意思。”

    小皇子的话语迎来了小豆丁们的应和,三头身们都表示对,就是这样,打败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这样太带感了。

    夏安然眸光含笑看着他们,并不予以评价,见他不说话,刘彘顿时有了几分不安,“阿兄,彘儿说错了?”

    “不,没错,”夏安然摸了摸他的小角,“秦皇当时若是读了这一本《吕氏春秋》……”后面的话被他吞了下去。

    他轻轻叹了口气,“彘儿要读吗?阿兄也没有看过这本书,据说它是集腋成裘,汇集了百家之长。但也因此有人说它是杂学,不成一家之言。”

    “那有什么关系?”小孩笑了开来,“只要有用,何必管它是哪一家的,反正都是咱们汉人家的。”

    夏安然捏了捏他的脸,“彘儿聪慧。”

    小豆丁欢快地笑开,然后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彘儿还是不明白,阿兄之举和这书有什么关系?”

    小国王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吕氏春秋》未有此一字千金时,不过是一家之言,无法引来诸多学者一观。深泽港若无此二策千金,也不过是一个小港口,知晓它的人极为有限。”

    “啊!”刘彘恍然,“我懂了!阿兄向天下问策,要答策之人自然要来中山国看那港口的模样,到时候哪怕他们想不出主意,也知道中山国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港口。”

    他忽而一皱眉,“那他们要是照着学习了又怎么办呀?”

    “学了又如何?”小国王正身而坐,闻此言后骄傲昂首,“他学我一步,我便前进十步,他只要有一日学着我,就超不过我。更何况……”

    “若他们当真学了回去,扩了港口,又有何不好?”

    “水运廉价,若是大汉的水路都能被利用起来,物价不知可便宜几成,而且到时候一定会有人为了运更多的货造出来更大的船,阿兄还想着能够将生意做出海呢。”

    “出海?”

    “嗯。”夏安然以纸沾水大概绘了大汉的海陆交界处的边缘线,然后他指了指其中几个地方,“此处是闽越国,这儿是东瓯国,这里是南越。”

    然后,他又点了点胶东国的位置,茶水组成的环线将胶东国和其余各国全数链接了起来,甚至到了南边,小皇子的嘴巴长得大大的,“哇!彘儿的国家可以通到那么多地方呀?”

    “不光是南边,还有北边……”他又往北边的几个方向大概走了走,“大汉之外的土地很大,他们和我们的生活方式不同,我们这里很昂贵的,在他们那里可能就很廉价,彘儿知道有什么东西是这样吗?”

    “彘儿知道!”小豆丁甩了甩手指,点点胶东国所在的位置,“胶东国的鱼很便宜,但是在中山国却很贵。”

    “对!”夏安然知道他是想起之前胶东国派人来送鱼的事了。他伸手将小皇子搂了过来,并且让几个豆丁都围过来,“除了这些之外,还有粮食。譬如南方的米就很便宜,但是他们那里种不好菽麦。如果我们和他们交换的话,可能两捧菽麦就能换来一捧米。”

    然后他的手继续向南边移动了下,“这儿的米可能更加便宜,也许一捧菽麦就能换。”

    “而这里……”他点到了南边的空白处,“这里的人可能根本没有吃过菽麦,为了吃到好吃的豆腐,他们会愿意用两捧米甚至更多的米来换一捧菽麦。”

    小孩们听得嘴巴张大,他们看着夏安然手指之处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傻瓜。夏安然戳了戳几个眼睛瞪得特别大的小孩的额头,“莫要如此吃惊,不过是物以稀为贵罢了。”

    “那,那么……”刘彘小嘴巴一张一合,“我们是不是可以把北方最便宜的菽麦运到最南边,去和他们交换最便宜的大米?”

    小国王微笑点头。

    刘彘微微仰头,想了一下,“中山国的子民收获之后会将大米换成粟麦,因为那样可以换得更多的粮食。但是如果可以交换的话,以后中山国的人就不需要换啦!因为这些菽麦可以到南边去换大米。”

    “对!最理想的状态的话……”夏安然的眸光落在小少年的眼睛上,随后又缓缓扬起,投向天空,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更遥远的未来,“通过这样的交换,给百姓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权利。”

    “所以!”小豆丁握起了拳头,“我们要造大船!去南边换粮食!”

    “彘儿喜欢那样的未来?”

    “青也喜欢!”卫青也跟着举起了拳头,“青喜欢吃鱼!”

    “唔……”张骞凑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点了点北面,他有些好奇,但更多的是期待,“殿下,这里通的……是不是匈奴?如果海运能通,我们是不是可以绕到匈奴的北面去抄他们老巢啦?”

    一群刚才还在为了爱与和平挥舞拳头的小豆丁们立刻双目炯炯,仿佛夏安然一承认就可以抄匈奴老窝,他们就要立刻迈动小短腿去帮忙一样。

    夏安然:……

    这个问题,他忽然不是很想回答。

    中山国的策问很快随着商队的南下一路前进,并且每到一处就被贴在了最显眼之处,因悬赏金额巨大,策题又太过奇怪,很快在民间掀起了讨论。

    现在中山国的群众们已经养成了没事围围布告栏的习惯了。平常时候即便没有通知,也会有识字科普以及生活常识的小科普,在农忙时节还开设了农人容易被农具所创后该如何自我治疗的教程,很受农人们欢迎。

    这些都是通过蜡纸印刷成大字报,然后由官方逐层下发到县乡。

    在匠人们已经能够熟练使用这项技术后,蜡印的成本很低,基本可以做到随写随印,这比雕版可强多了。而且蜡纸印刷对于纸张质量的要求很低,越粗糙越容易上色,直接致使官员下令时候越来越喜欢使用大字报的形式。

    显眼、醒目,十分抓人眼球。

    为了吸引村人的注意,有时还会有绘图的形式出现,尤其在识字率比较低的村寨,看图说话比一个个认字要简单得多。虽然还比较粗糙,更像是涂鸦,但是小国王觉得这前景还是很伟大的。

    为此,匠人们还发明了各种刮腊纸的笔以满足不同书写的需要。

    小国王几次经过城门时候还会特地停下来观赏这乡土气息十足的标语,边看边乐。值得一提的是,之前秋收时候的标语也是这么传开来的。

    上一批关于春天中山国开择才之试的话题热度还没消退,这千金求策更是瞬间点燃了村民们的热情。

    除了极少部分人,大部分的西汉农人连金子是什么模样都没见过,更别提千金了……

    “这,这么多金子啊!”一个农人咽了口唾沫,“这要怎么藏啊,都能盖一座金屋了吧?”

    他的一句话引来了周围村人们善意的嘲笑,村人们纷纷指着他咸吃萝卜淡操心,钱还没到手就想着怎么藏。他们没有注意到的是,人群中有几道穿着朴素的身影悄悄离开了。

    随着贴榜之人的一路远行,越来越多的人向中山国涌来,这些人几乎是闻讯后立刻启程,生怕到得晚了念头都被人抢着说完了。

    冲着钱来的不少,但也有部分人却是琢磨上了那问策纸张上的文章。这纸也好,墨痕也罢,看着不太像是人书写所得……这倒有些意思。

    中山国和深泽港的名字几乎就在一夕之间变得响亮起来,一时间闲聊之间要是不知道这件事,那在交际圈就是落伍啦。

    然而在从事相关行业的人们眼中,上头的数据就外刺眼。

    双开舱同时装卸,改造船,一船三日可装卸完成……

    这一个个数据在专业人士眼中就是三个字——不可能!

    但是立刻也有人提出,这上头并没有说这改造后船只的大小,说不定其容载量极少呢?

    即便如此,也很是可观,有人指了指上头的船位设计图说,能做到如此投入,我觉得中山国是认真的。应当不会做投机取巧之事。

    “某打算前去中山国一探,”一个商人对自己的同伴说道,“且不论其船舶容载如何,这毕竟同吾等无关。但中山王之姿态显是想要着重水路,此于吾等有利。”

    “且,在下对这深泽港亦是有些兴趣,若我所记不差,深泽县所在处地势平坦,确可行水,只不知晓其通往何处,若是能通北地便是上佳。”

    “既如此……”同伴沉思片刻,忽而取来竹卷奋笔疾书,然后墨迹未干便将之急急递给他,“这便烦劳兄带去中山国了。”

    商人接过竹卷转手一看,额头立刻蹦出了几根青筋。他的同伴面色羞赧,袖手道:“愚弟所识不多,好在有兄指导,也知晓了些方子,既然兄要去中山国,不妨替弟交上去答策。”

    “烦劳兄长了。”

    烦劳,烦劳个铲铲。

    无独有偶,最后这位商人踏上北上之路时,发现去在这个时节,北上前往中山国的商队数量并不少,最初他以为都是对其港口感兴趣,后来发现他们都是正常运输货物的。

    在冬天还能有这样的运输量可不太正常,他立刻下了牛车,跨上了更方便同人交谈的驴子,然后观察了片刻,便找了一个商队搭话。

    这个毅然北上的商人姓董,南阳人。

    南阳有铁矿,和洛阳、长安均有大道直通,故而此处工商业极其发达。

    同时,它是扼守南下的一条大道,为洛阳、长安想要南下的必经之地。南边的商品在北方特别走俏,尤其是柑橘果类,果实可食,果皮可以熏衣,但是受制于交通条件,鲜果的运输能够在其腐败之前抵达长安已是极限,没有办法运往更北之地。

    当然,长安的市场其实非常广大,目前市场尚有许多发展空间,但是董生觉得,能够将货物运到长安这件事,只要有大车、有快马就都能办到。现在他们董家先吃了这第一口汤,但是往后仿效他们的商户定然会愈加多,到时候他们的橘类商品很快就会在长安市场饱和,鲜果不耐放,运过去的人多了,物价便要降下来。

    故而董生急于开拓另一片市场,东北方向就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那里土壤肥沃,农人富庶,而且是诸侯封邑所在。诸侯不允许出封邑,零花钱极多,但是花钱的地方却很少,像他们这种南方的橘子在北方一定能卖得极好。

    他此行去中山国一来是打探深泽县港口可达何处,二来也是要摸一下中山国于商业的底,还有考察下沿途路线情况、安全程度等等。

    如果可以,他还想要在当地找一个地头蛇合作。

    董家本身是行商出身,董生还不会走路时候就开始拨弄算筹,他深知行商一道,锦绣外商总不如破烂内商,一开始想要打入这个市场总得找个合伙人。

    而他找上这些北上的商人,就是想要打探一下中山国有什么口碑好的商人。

    哪想到他这问题一问出来,被他搭话的商人表情顿时一乐。

    董生心中一惊,哪想到他接下来听到了了一句意料不到的话,“如果要找商人的话……直接找少府下头的小吏即可,只需付些佣金,他们就会给你安排店面,和你研讨货量和定价。”

    “……定价?”董生愣了愣,随即眉头猛地皱起,他直觉这人的言下之意是中山国的官僚拿回扣情况严重。

    西汉的底层官僚薪资极其低廉,基本上拿回扣的情况极其普遍,要不然光靠这份工资养活不了自己一家。对于商家来说,其实拿些回扣没事,就怕你拿了回扣还不办正事。

    见他表情转变,被搭话的商人笑了一声,“郎君误会了。”

    他拍了拍背后自己驴车上头装载的几袋子货,“这些是北方没有的荸荠,某这也是第二次做生意,第一次是带了些荸荠干来,当时其实只是中转过中山国,在当地想要卖上些许收拢一下资金,哪只刚入城便被发了传单。”

    “传单?”这个新鲜词汇让董生极为好奇,然后他就拿到了一张《商入中山国指南》,上头用隶书写了商人第一次来中山国经营的一些注意事项,譬如报备货物,去专业的售卖点买卖,中山国已有货物需要在参考价内售卖,没有的或许要接受评估等等。

    看起来非常复杂。

    然而这位刚认识的老大哥却摆摆手,表示不复杂,走了一次就知道了,而且像他这种商户在货物抵达中山国之前可以先让人去商业地带租借铺子,只要付上一些小钱,中山国还会为他们在各地布告,为他们引来人流。“上次本想要去蓟县售卖的,哪想到在中山国全数被抢完……”

    生意那么好?

    那可不,汉子拍拍胸脯,“正是因为好售卖,某才敢带上鲜荸荠来售啊,这东西不好保鲜,但是滋味比干荸荠美味太多,就是不好放,小老弟你没带东西来吧?”

    “并未,某是来看看中山国情状。”董生冲着他拱拱手,然后给人展示了下自己那一身轻松的小驴和只是带了些许物件的牛车。见状,汉子哈哈一笑:“我闻你口音,你可是江陵人?”

    “是,真是失礼!”董生冲着他一抱拳,“攀谈许久竟是不曾自报姓名,小弟南阳人,鄙姓董,是家中此子,郎君唤我董二便好,不知郎君是哪里人?”

    “某是江东人,家中第三,我年岁比你大,便唤你一声董弟。”周三对他招招手示意他附耳过来,“你既是南阳人,想来是为了深泽港而来。”

    他小声说道:“某临走前中山国就已经在造深泽港。兄打听了一耳朵,此次中山国河运要通河间,河间水路同泉州。若某所料不错,中山国此举是想要将一整块华北连接起来,成为一个中心点。

    届时,中山国陆有大道,水可辐东北区域,届时其北控雁门、渔阳、代郡三关,南有大道,可通各地,且此地旱涝保收,又是皇九子封地,某以为,此地可投。”

    董生眸光一闪,正要说话,忽而发现自己身边不知不觉竟然凑过来好些人。见他扭头,这些人纷纷露出了和善的笑容,“兄弟,可是要讨论中山国?一起说一起说。”

    董生问了一圈,惊愕发现,他目所及处的所有商人,竟然都是要前往中山国的。

    而且其中还有不少是同他一样轻车简从的,但人家和他不同,他们的货物是交付了皇子们建立起来的驿队负责押送,所以他们只需要先一步抵达中山国等着签收即可。

    “这我在南边也有耳闻,”董生有些好奇,“货物当真可在时限前抵达?”

    “哎哟!驿站这事叽咕叽咕……”

    “老夫也走过一次吧啦吧啦……”

    等到行到赵国邯郸时,这些人已经完全熟络起来了,就连进城排队时候大家都在继续聊有关小皇子们的那些事。

    “陛下的皇儿们可真是不简单,”一老者抚了抚胡须,“你说说这些个殿下,也就十来岁,最小的胶东王还没车轱辘高,居然就能想到如此善事。吾等在外行商最怕的便是货物损坏,更怕遇着打劫的。嘿嘿,你看看我现在,一身粗衣,骑着个小驴,便是盗匪都懒得截我。”

    “哈哈哈哈,人家是天家皇子,你莫不是以为和家里头的小子一样啊?我同你说,这事我知晓得比你多一些,这驿站路子是中山王提出来的,然后其中的路线编排是别的小皇子做的,还记得咱们签协定时候密密麻麻的条款不?那可都是这位主做出来哒!”

    说着他还指了指城门,此处是赵国,他指的自然是赵王啦。当下一干吃瓜群众纷纷发出了赞叹,“竟如此厉害?”

    “赵王殿下今岁也不过舞勺吧?”

    “咱连那些字都没认全呢,人就能谱法了。我媳妇说那法条写得好生厉害,只可惜如今其所到之处还不多,我老家那儿不到,得转场子,你说要是咱们家那儿也能有小皇子来做藩王就好了。”

    “你赶紧闭嘴!”他边上的人猛地拽了下他的衣裳,“你瞎想啥呢?陛下的儿子现在就两个奶娃娃还没封王,你想要来两个奶娃娃啊!”

    “哈哈哈哈哈……要我说,能干好事,奶娃娃咱们也供着。”

    站在门口的一个兵士摸了摸脸,见他动作,边上的兵士立刻看了过来,“殿下?”

    小国王摆了摆手,示意无事,随后他干咳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无妨,今日天气有些热,等等我让人送些银丹草茶来,本王还有事,便先回宫了。”

    说罢,这个小兵士就脱离了团队,在一干人的护送下啪嗒啪嗒走回了赵国皇宫。

    此人正是夏安然的同母兄长,一个喜欢装作小兵在封国内到处晃悠过一把执法瘾的赵王刘彭祖。今天他亦是一时兴起去做了门口的守卫,哪儿就想到被人狠狠夸了一顿,哎哟,还真是怪不好意思的。

    作为一个小皇子,而且还是被留在王宫中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封王的小皇子,赵王刘彭祖的身边曾经花团锦簇,各种赞言各种美誉都曾经环绕其身旁。即便贾夫人一直在告诫自己儿子,刘彭祖也不是没有飘飘然过的。

    直到最后平地一声雷,那些人就如同进了秋的蚂蚱一般瞬间就没影了,其实刘彭祖对于太子一事心中也是有些数目的,但是人总是难免会有侥幸心理,最后老爹选了长兄他也就是有些小失落,但毕竟心理准备已经做了挺长时间,其实也还好。

    那些人为利而来他也不是不知道,只是最后到底有些意难平,现在……咳咳,他忽然发现,人在真心夸奖别人时候表情是不一样的,一时半刻也说不清楚那种感觉,就是觉得听得还挺让人开心的。

    这点就得夸夸自己弟弟了,不愧是他弟弟,做出的事就是靠谱。

    然而人就是经不起念叨。

    赵王一路骑马回宫,等到了门口他就看到了熟悉的一个人影,眉头顿时一挑,心口一抽“又是……阿弟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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