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夏安然就已经接到了消息, 管道的烧制在进入春天以后面临了相当严峻的考验, 春日的昼夜温差大, 湿度高, 这些因素都容易造成陶器的崩裂, 幸而困难都被匠人们一一克服。
在冬天的时候, 也已经将几个出水口疏通然后建成人工落差,以方便筒车引水。
筒车的部件已经做好并且拼装完成,当然,有介于筒车不得不使用木结构,匠人们生怕长时间在热水中浸泡的木料会爆裂, 尤其在冬日, 一冷一热很容易使木料出现龟裂, 故而匠人们造了两台筒车用来共同取水。
夏安然自然尊重他们的意见。
庄子的选址也已完成, 按照工程计划今年春耕后就将要开始夯地基。
考虑到这是以修养身体为主要目的的庄子, 自然要避开水车的噪音骚扰,加上考虑到地基稳固性的需求,匠人们多方踩点后,在距离出水口约莫两公里处打下了桩子。
为了试验引水的可行性, 以及测试水量、水温,匠人们先一步用竹管做成了替代陶管用作引水距离检测。
在预定到达的终点位置被先一步造好了一个池子,用来承接温泉水, 这些都是匠人们经过一次次方案筛选后定下的。
这种引水入室内所造的温泉庄子在此前全然不曾被制造过, 任何一个匠人都没有经验, 虽然出水的温度很高但是在运送过程中大家也害怕会有温度流失, 最后引来的会是冷水。
“因此时天寒,水温稍低,若要沐浴当要再加些温汤,然若是秋日当无问题……”匠人一边给夏安然引路一边说道。
他们现在正在从泉眼处步行抵达约莫两公里外的地基所在处,当然由于这距离是直线距离,等到时候这部分引水的地方都会进行施工,不会将水管直挺挺得暴露在外。
沿途可见,受制于筒车的初始高度,还有庄子所在的位置其实稍高于水平面的因素。在约莫一半超过些的位置竹管已经降到了水平面,此处自然无条件再做一个可以被水流带动的筒车,于是匠人们制造了三台风力筒车以在半途抬高水流并且增压。
这是一种以风力带动滚轮,将力的使用方向改为上下带动活塞状物体,以达到不需要人力的压水泵效果的水车。
只不过此处为平原地带,风力不大,带动不了过重的活塞,方才造了三台风车以共同施压。
当听到匠人们告诉他风车叶子板还可以进行角度调转,等到季节转换后可以再带动东南风时,夏安然简直要为我国劳动人民的智慧所惊呆。
他细细观察着这几台风车,用着近乎惊叹的眼神。
这些风车在现在依然在吱嘎吱嘎运转,虽然没有人需要,但还是不停的将降到水平面以下的温泉水从下头的放置的蓄水大池子内抬升,三根管道同时抽水,这些细流又重新汇入约一人高的竹筒高台内。
出于好奇,夏安然踩着梯子爬上去看了看。
三根管子的出水有间歇性,但是因为有三根水管可以基本保证不间断出水。
活塞式风车的原理是,匠人们在竹管内用团成饼子状的稻草用绳子链接起来,就像是自行车链子一般轮转着,这些“饼子”能够当做小碗一样将水舀入。
随着风车旋转,这些被提上来的温泉水会因为重力作用,涌入开口稍低的出水口。
故而只要旋转不停,水就会不停得被抽上来。
夏安然在只是情不自禁得想到了——这样的技术用来提温泉多浪费啊!这样的东西我要是用来打石油或者盐卤……………………
好吧,中山国这两样都没有,但是这个技术也能在别的地方用啊!
石油加工的低级产品……
凡士林,石蜡,汽油……煤油……
这一件件拿出来……小国王想着想着简直要流出口水来了!
但是他不能啊!
突然感觉自己变成了现代那种看到各种黑科技却不用再“正途”而是用来玩耍的古代人的夏安然内心现在十万分煎熬,受制于任务系统的他,在没有搞清楚任务对象是谁之前完全不能有大动作。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如今盐铁均都是私营,如果他弄出这种东西,一定会引起私人财富大量堆积,这些人多半还是诸侯王……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心里头暂且记下这个黑科技产物的夏安然在匠人们的带领下,顺着管道一路前行,在匠人们口中,现在所选的地方附近有一处小林,听乡民们介绍林中有桃树,届时可引桃树入院,春季定然美丽。
且其本身是一处偏高之地,温泉水在泡汤之后可以顺地势流淌而下,汇入滱河,并不需要额外的劳力清扫。
所以这个地方完全满足夏安然的要求,除却沿途搭建的运水管道之外几乎没有旁的人力消耗,在不居住的时候也不会产生更多的打扫负担,绝对的低碳、节能环保。
然后他看到了一群正在泡温泉的猴子。
在场所有人都呆住了,一群官员衣冠楚楚得看着一群在池子里头泡汤的猴子们,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来。
夏安然到底经历过现代咨询,他也不是没听说过爱泡温泉的猴子,据说日本就有一个地区特地让了一个温泉池子给猴子泡,中国也有过传闻猴子偷偷跑到温泉池子里头来蹭温泉。
他甚至饶有兴致得观察了起来。
这是华夏大地分布极广的猕猴。
这儿的池子是匠人们做来实验的,面积不大,上头虽有棚子挡雪,周围却无封闭,池子上头有白烟袅绕,显示这个池子水温高于现在温度,但是靠近的夏安然等人没有感觉到扑面的水蒸气和热意,显然这水温就算高于常温也不至于太过滚烫——这大概也是猴子会来泡温泉的理由吧。
池子里面排排坐了好几只猴子,或是四仰八叉或是互相抓毛,见到夏安然这一行人过来,这些猴子露出了警惕表情,但不知是贪图此处温暖还是心存侥幸,这些猴子还是没有躲避行动。
有一只看着稍大一些的猴子还挠了挠自己湿-漉-漉的头毛,发出了几声尖利叫喊。它这一叫,便有一个小团体让开了身子,露出了原先被众多猴子围在当中的一只大猴子来。
这只猴子明显比旁的猴子强壮了许多,圆眼睛红脸蛋,面部无毛,轮廓分明,表情非常沉着,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些深沉,不慌不忙挥退伺候的猴子猴孙的模样外帅气。
在这样的气势震撼下,夏安然忍不住挺直了腰板。
“勿须驱之,”小国王笑着对躬身赔罪并且想要喊人驱赶的官吏说道,他指了指显然舒服到不愿意出来的猕猴们“猴子有灵,又极为聪慧,它们主动来替我们实验温汤是否好用,岂不美哉?”
而且猴子愿意来泡温泉,也为他解除了心里面的隐忧。
动物对于自然环境反应敏锐,一般来说它们愿意靠近的水源都不会太差,想来之前这一温汤泉若不是因为出水的温度太高的话,早就被这些猴子给占领了。
当然嘴上他还另外找了一个冬日牲畜取暖不易的借口。
满心满眼就想着旅游景点的夏安然暗搓搓的搓了搓手,觉得猴子温泉也能发展出一个噱头呀。
就连现代都有人为了去看一下泡温泉的猴子,千里迢迢跑到北海道去了,更何况是资讯缺乏的西汉?
虽然他们没有派人去驱赶那些猴子,但是作为猴王的帅猴子似乎很不乐意自己惬意的泡汤时间被人打扰,他慢悠悠的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湿毛,然后坦坦荡荡得上了岸。
而在他上岸后立刻后旁的猴子凑到它身边来为它梳理毛发,小心得将打结的毛毛拆开来,顺便给猴子首领找身上有没有虱子。
猴子首领上岸后,原本站在池子边上的一批猴子也跟着下了水,不过它们泡汤的姿势可没有那么悠闲,也没有别的猴子来按-摩讨好,一看就是地位比较低的猴子。
人群和猴群两两相看,彼此都有些兴致勃勃,见状,有一小吏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了几个饼子递了过来,小心翼翼得说道“殿下,这是米饼……猕猴喜之……”
小吏此举可以谈得上失礼,然而他心中有□□成把握不会被责怪,小国王看着几个猴子都看得乐滋滋的,如果能够丢饼过去投喂,看看猴子捉饼的滑稽姿态一定更能逗乐小皇子。
小皇子一乐呵,又怎会责怪于他?
然而他想错了,夏安然用几乎是冷淡的态度看了眼他手中饼子,平静得问道“我中山国民众可均有米饼可食?”
小吏呆住了,他捧着米饼的手有些颤抖,良久后结结巴巴得避重就轻“国,国内有殿下,日渐富庶,故,故……”
“那,”小国王也不再看那些猕猴了,他缓缓测过神来,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这个小吏身上“我大汉可人人都有饼吃?”
“回,回殿下,臣,臣不知……”小吏两股战战,只觉得小殿下平平静静的目光中如同藏着一池深潭,正向他倾泄而来,他不用抬头也知道方才因他抢先投来的羡慕懊悔眼神已经转为了庆幸。这些人在庆幸自己没有如他一般鲁莽行事,可谁又能想到小殿下是这么个性?
明明看着很是喜欢玩耍啊!
他目光对上了冷然看着他的小殿下,终于还是膝盖一软匍匐在地,连连求饶。
夏安然细细打量了下这个小吏,在心里头叹了口气,这就是小殿下们被早早丢出来的结果。
或许小皇子们被派遣了负责的太傅、能干的丞相、尽职的中尉,却永远也挡不住满心满眼钻空子的人,这些人也不是真的想那么多,也未必是想要教坏小皇子,只不过投机取巧博个出头。
而偏偏这些不是恶意的恶意,才最是可怕。
挥退了这个小吏后,他已经没有了再看猴子的兴致,正要抬步离开,却发现猴王慢慢站起,抖了抖半干的毛,随后正以一种极其悠闲的态度走向了后面的山林。
他一动后面的大小猴子们也都动了起来,夏安然还看到了其中几个被母猴子搂在怀里的猴子崽崽,正用好奇的双眼朝他这边看。
有一只猴子见夏安然以农民揣的姿势站在那,还在临走前跟着学了一下,学完之后叽叽叽笑了起来,模样极为滑稽。
众人一愣,均都禁不住以小眼神覰向小国王,却发现后者丝毫不为所动,在感觉到他们的视线后更是投来了淡淡的回视。
这些人都是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小殿下此时心情不好,当下均都不在发言。
旁人不敢触霉头,偏偏有一个单细胞生物敢。
在继续南下的时候,程武问了句“殿下您不在开心吗?”
正坐在马车里头看书的夏安然侧目看去,骑马凑到马车窗外的小郎君见他不解,补充了一句:“殿下,那些猕猴惹了您不喜,不若某去将之清除?”
夏安然闻言一愣,待到问清楚了程武纠结的点之后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沐猴而冠罢了,我何必在意?”
程武并不知晓这个典故,于是夏安然便告诉了他这个发生在自家老祖宗刘邦的死敌项羽身上的故事。
当时项羽打下了咸阳后,其谋士们劝说他咸阳城易守难攻地势极佳,不若在此建都,然而项羽觉得咸阳已然残破,又思念家乡,便说出了极其有名的一句话——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
于是他的谋士便嘲讽项羽“人言楚人沐猴而冠,果然。”
这个谋士后来被项羽烹杀了,但是这句话却被留在了大汉皇室的典籍里面。
虽然皇室总体上来说是并无意贬低项羽,毕竟项羽的确是一个英雄,但是大家也并不介意在一些无关紧要之处给人扯开遮羞布。
刘家的小朋友从小就在这些故事中长大,所以骂起人来都特别有文化,一般人都听不懂的那种“有文化”。
在夏安然说完之后,程武的表情立刻变得特别诡异,很快他便寻了个借口先行告退了。
当天晚上,夏安然正准备休憩之时忽而听闻禀报,他的老师翟邑前来拜见。
太傅?
他有些吃惊,不明白原本应当在卢奴坐镇的太傅怎的到了这儿,他一时以为卢奴出了大事,忙让人来请。
没想到这位风尘仆仆的中山国的太傅在被请入后,第一时间恭恭敬敬的朝他拜下,面上的表情极其深沉。夏安然愣了一愣,快步上前将人扶起,面上带着明显的惊讶。
“太傅怎行此大礼?”
“殿下!”翟邑顺势站起身,看着夏安然的眼睛仿佛燃着火星一般,“丞相今日将一小吏遣送回卢奴,臣听闻今日之事,心潮澎湃难以自抑,故擅离卢奴,还请殿下责罚。”
夏安然没有想到太傅是来说这个的,他颇有些莫名其妙于他的举动,只是太傅激动的情绪做不得假,二人交握的双手传来对方的轻微颤抖,显然是激动坏了。
怕人心情过于激烈引发疾病,夏安然赶紧拉着人坐到榻上,先给人倒了杯水,等到翟邑稳定下心绪后才问道“只是一小吏,怎的就惊动了太傅?”
“非是小吏,也非是小事。”翟邑叹道,“殿下,此次跟随殿下如朝拜谒均是我同丞相精挑细选层层排查,不料还是混入了此等恶吏,竟险些引诱殿下做出错事!”
“老臣斗胆,殿下可是当真因为觉得米饼昂贵,方才不投予猴群?”
面对太傅的问题,夏安然沉默了良久,他不回答,翟邑亦是不催,室内寂静被少年的一声叹息所打断“太傅,本王曾读《韩非子》,中有说到齐桓公好服紫,一国尽服紫。”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本王……便是生怕我以米饼投猴,亦是会引得国人仿效,”小国王垂目道“届时若是猕猴饱,而我国民尚饥,非良事。”
“殿下聪慧。”男人慨叹“齐桓公之故可谓上行下效淫俗将成,故而韩非以为王者一举一动均须得谨而慎之,不可纵性。”
“殿下小小年纪如此通透,臣愧矣。”
“太傅不必如此夸本王,”夏安然摇摇头,他心中很清楚太傅所言其中的水分,而且,“小吏会如此哄我玩耍,多半是因为觉得我年纪小,正是喜爱玩乐的年龄,故而此举仅为投机。本王还要感谢于他,有了他此举,日后定不会有人再邀请本王玩耍了。”
他略略沉吟,又道“只不知太傅当要如何处置其?”
“殿下想来并不知晓此人是谁?”翟邑见小国王如他所料得点点头,肃然道“此人为御史台之人,其职为庇佑百姓,规劝殿下,他却僭越在先又引恶在后,其行举实在可恶。”
“以丞相之意,当革官职,笞五十。”
夏安然楞了一下,他觉得这量刑太重了,见小国王如此模样,翟邑说道,“殿下,此人量罪有渎职一罪所在,并不算重。”
便见小国王沉默片刻后,点头应了,如此,男人面上露出了点笑意,又恨声说“事实上,吾等恨不能重罚之,殿下定不知此官吏可恶之处所在。”
小少年愣了愣,做洗耳恭听状。
“殿下今日若是投喂了那些猕猴,明日便会有寻常百姓和当地官僚跟着来投喂这些猕猴,久而久之,这刁猴便知晓此处有人供养,并不再会回归山林。”
“而长期居于此方的畜生满足了生存之需,便要在此繁衍,待到其去了与民之间的宾主之情,反客为主便在眼前,届时定当为祸乡里。”
翟邑边说边时时注意着夏安然的表情,见小殿下皱了眉,似要开口,便继续说道“殿下可是要问,这猴又不是野兽,怎的会使之成祸?”
夏安然没有问出口,他只是苦笑一下“太傅可是想说,因这猴群中有本王亲自所喂过的猴,故而民众便不敢杀?”
“殿下聪慧。”
夏安然不知不觉也跟着太傅所说继续发散思维“届时没有人会在意本王给猴子吃食仅是因如今天寒,其缺粮少食。若民众因兽类骚扰困苦不堪,自会生出怨怼。”
不光如此,定会有人还会有人借这猕猴的名头做些文章,毕竟猴子不会说话,便是有人借口猕猴入室抢劫,又有人在猕猴所在处见到一二宝物,自然不会生出怀疑。
“只要一日这一消息不传到殿下耳中,下头的人便会以为此为殿下默许,乃至于喜猴。”
“至于殿下究竟是不是喜欢,业已经不重要,哪怕最后殿下下令扑杀……于外人看来,不过亡羊补牢。”这简直就是古代版的一个饼子所引发的血案!
夏安然沉默了,一时只觉其中危机,然,他垂目细思,只觉得话中有话。
太傅所说的,恐怕并不仅仅是面前这番一个饼子和一群猴子,饼子是利益,猴子可以是一切势力。
重点本身也不在于他面对的是什么,而是在有心人士眼中,那些是什么。
只是……
夏安然觉得有些奇怪。
太傅连夜快马,又为他解释处置小吏之缘由,又为他讲解今日之事的危害,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他这般紧迫?
像是要阻拦什么一样。
拦什么?他身侧有郅都和程不识,小吏被送走亦是郅都的想法,夏安然并无意干涉,也无意多罚。
今日他唯一做的便是参观了下温汤池子……
总不可能太傅想要阻止他造温汤庄子吧?不,不会。
太傅对于他造温泉从来不曾干涉,亦是不曾劝谏,甚至以他本地人的身份,帮忙筛选过靠谱的匠人。
还有什么……
猴子……
对了,他今天还阻止过程武打击报复猴子。
夏安然大脑飞运转,他想到了白天他对程武所说的沐猴而冠四字,忽而只觉得醍醐灌顶。
他白日言说猴子便是学了人的礼仪也变不成人,当时程武表情古怪,现在想来,莫非程武以为他话中有话,借题发挥?
小国王面上的表情逐渐转为纠结,他看着太傅的眼神有几丝微妙,被这种目光注视着的太傅自然不可能毫无所觉,二人视线相撞,太傅先一步避开。
这小表情在夏安然心中立刻就反应出几个问题来啦。
太傅出生神秘,景帝没说他也没查,但是肯定出生于凡凡,绝非世家。在他抵达封国后,太傅都极其低调,不太参与入寻常的社会活动中,甚至于就连平时小朝堂开堂时候他也不太发言。
少数比较积极的活动便是帮他寻找中山国本地的良师并且亲自去请人来学舍教书啦。
如此…………
小少年忽而开口“那小吏,是何等出身?”
“……回殿下,其为本地耕读之家……”
懂了。
夏安然摆了摆手,露出了点笑意,“太傅莫要挂心,本王对事不对人。”
对事不对人……翟邑在心中咀嚼了这几字半响,深吸一口气,眸中竟有些酸涩,他一拜不起“殿下……大仁。”
这一次,夏安然没有叫起。
小吏非勋贵出身,进入的又是御史这一条线,显然入朝的手段并非是走正路,可能是捐官亦或者武职入官,总之都不是容易走的路子。
也因此,这小吏比寻常勋贵人家更坐不住,也更想要向上爬,所以走了错路。
白天夏安然的那一句沐猴而冠可能让程武误会了,不,程武没那么多心思,恐怕是郅都或者旁的文吏听到了,以为他对于平民出生的官员阶级产生了失望的情绪。
小皇子正是人生观养成的时候,如果让他留下了“平民出生的官员没有底蕴,只会溜须拍马”的印象自然大大不妙。
故而太傅才快马而来。
太傅是夏安然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认识的人,于他心中地位自然不低,虽还有一个程不识,然而程将军讷言,这种话自然不好说。
郅都?郅都是郎官出生,按照汉朝的规矩,郎官要么是荫蔽为官,要么是捐了大量的财产,总之这都能说明郅都不算是平民官僚。
然而太傅居然到了这先教授他一番为王之礼,现在还连给他说——此非个案,不要对平民出生的官僚失望都说不出口。
不,可能也不是说不出口,而是他的太傅内心深处,做人夫子的身份阻止了他将这些话说出来。
作为中山王的夫子,他不应该向自己的学生传输带有偏向性的信息。
作为先生,当奉行“中正”二字,一味得向学生管束带有暗示性的思想绝非正道。
夏安然叹了口气,倾身向前扶起了他这位在此时难得显露出一些笨拙的先生,开口将话题圆了过去“敢问太傅,本王日后,又要如何分辨那饼,那猴呢?”
见小少年认真的模样,翟邑笑了,他自袖中掏出一卷竹卷,恭敬递到了夏安然面前,“殿下,此为韩御史所书文卷,此中恰有殿下想要的答案。”
年少的国王双手接过,就着帐内点灯将其铺展开,这应当是韩婴整理到一半的文书,字迹略有凌乱,应当还不是最终定稿。
对于他们家文人气息很浓并且还很讲究的韩御史来说,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是自愿拿出来的,至于太傅如何获得的……不可说。
总觉得他不在卢奴的时候他的辅臣们似乎放飞了自己。
夏安然的视线从卷轴上字字扫过,最后落在了一句上头——独视不若与众视之明也,独听不若与众听之聪也。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