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小说:皇子妃奋斗史 作者:秀木成林
    说起苍梧关, 不得不先提一下益州的地形。

    益州是盆地, 中间凹陷边缘高凸,呈全包围状态。连绵的险峰峻岭, 通道极少, 进出无坦途。蜀道难, 难于上青天, 由此可窥一斑。

    这种封闭的环境, 有利有弊, 弊端且不论, 对于防守却是极有利的。

    崎山道, 益州往东方向的少有几条通道之一,这头是益州宜梁郡,另一边的则是荆州南陵郡。由长长栈道, 崎岖山路, 还有悬崖和峭壁相夹的石阶小路组成。但就是这么一条险径, 已经算是能行军的通道。

    益州在崎山道修筑了苍梧关,当真一夫当关, 万夫莫开。魏景取下宜梁郡后, 换了原苍梧关守将, 遣范亚之弟范磬率两千精兵前去驻守。

    不要觉得两千人少,其实守关绰绰有余了, 安王大军来势汹汹, 但那位置他根本施展不开。范磬目前守得还稳, 增援不急, 就是安王乃皇帝心腹来得毫无征兆,他立觉大事不好,急急发了讯报回来。

    是啊,这安王怎么突然就攻伐起益州呢?

    相比起屏障重重的益州,荆州扬州不是容易下手太多了么?

    不知为何,邵箐突然想起了东山先生。

    她心跳漏了一拍。

    同时季桓失声道:“那东山,东山必是安王的人!”

    从外攻进益州很难,那,从内呢?

    苍梧关奇险难攻,但那可对外不对内的,范磬手底下只有两千人,而何信麾下二十万大军。

    “主公,我们应当……”立即合围何信大军,并堵住东路!

    “报!急报!!”

    这当口,一声尖锐的呼喊突兀而至,打断了季桓的话,一阵凌乱沉重的脚步声疾奔而至,他回头一看大惊。

    只见有两个披了甲却一身狼狈的人正急急冲进门来,一个是遣去乐奉郡守任琼军中的青翟卫小将梁丹,另一个青色铠甲,看服饰就是乐奉军将领。二人头脸烟火缭绕,浑身血迹斑斑,扑通一声跪下。

    “禀主公,大事不好!入夜时分何信大军突袭平谷领,先桐油火攻,声东击西,今何信已率十万大军从东坳子口突围而出!”

    什么?!

    魏景倏地抬起一双仍泛着赤色的眸子,暴怒:“为何会被何信从东坳口突围而出?!”

    “我不是再三说过,只要死守东坳口,何信大军绝无可能从平谷岭突围吗?!”

    魏景现在麾下二十八万大军,其中十八万是他和吕涧的,另外十万是何泓遗下的。安丰郡守王永三万,乐奉郡守任琼三万,还是四万余是张陈二位将军所率的州军。

    这内郡郡兵和州兵,久不经战事,安逸惯了,作战能力实在很不让魏景满意。但好在大家心是齐的,迫切要歼灭何信获得生路,加上魏景指挥得宜,倒一直还算凑合。

    这次合围何信大军,少了这十万军士根本合不成,于是魏景特意挑选了最好守的位置给王永等人,并一一点出防守关窍,说明白只要死死堵住某处就可以了。

    比如任琼,他驻守的位置的平谷领,地势非常险要的一个位置,只最左边有一个缺口东坳子,一旦战起,只要堵住此处万事无忧。

    这是最好守的位置,三万人没理由堵不住一个二三十丈宽的缺口。最多两个时辰,援军就来了。安排布防时魏景反复强调过,并遣了青翟卫小将梁丹过去协助。

    本万无一失的地方,现在竟然告诉他,被何信突围了?

    魏景怒不可遏,一剑朝二人掷过去:“混账东西!没用的废物!”

    闪着寒芒的利刃险险从二人头顶擦过,任琼之弟任胥吓得瑟瑟发抖,趴在地上。

    梁丹没动没躲,低头自责:“敌军先用桐油火箭突袭,点燃营帐。营地起火,将士慌乱而出。标下立即找了任府君,让他速速陈重兵至东坳口,但他……”

    不是梁丹的军士,梁丹指挥不动。偏偏那任琼见火光四起喊杀声大作,竟乱了分寸,没有第一时间聚拢兵士。经梁丹提醒忙忙下令,可惜惊惶的乐奉郡兵慢了一拍,已被敌军先锋冲上来杀乱阵脚。

    本来现在去堵东坳口,虽晚但还是可以的。但谁也没想到何信有这么狠的决心,他竟然采用自杀式冲锋,牺牲了足足一半将士,足足十万,绊住乐奉守军和援军,率另外十万从东坳口逃出。

    东坳口顾名思义朝东北方,而苍梧关也在东边,只要顺着南水方向急行军两个昼夜,就能抵达崎山关口。

    安王大军正猛攻苍梧关,而苍梧关内,只有两千守卒。

    魏景倏地抬眼,怒喝令:“传令!全营立时集结,绕苍山,沿安县至南水,追截何信大军!”

    ……

    必须追上!

    一旦安王被放进来,不但苦战激战,且魏景身份很可能会提前暴露,

    天下目光聚焦,复仇难矣。

    魏景麾下大军经历过多场战役,早训出来了,令下集结极快,半个时辰不到已迅速往东追截而去。

    沉沉夜色中,邵箐目送魏景身影没入黑暗,心绷得紧紧的。

    他依旧一腔愤恨盈胸,可惜现在腾不出半点时间宽慰,她只能祈祷,夫君平安,千万得追上。

    事实上,实际情况比邵箐预料中要好点,魏景刚率军追至南水,正要沿江往东,迎头就有一哨马狂奔而回。

    何信大军没有走太远,就在前头七十里外,只要加把劲,很可能在对方抵达苍梧关前将其截住。

    魏景眸中仍残存赤色,仿若将要噬人的猛虎,喝令:“全速前进!”

    他心中恨意燎原,他母后做错了什么?他胞兄又做错了什么?他恨不能立即奔至洛京将仇人碎尸万段,将他那畜生不如的皇父挖出来,鞭尸扬灰。

    取益州是复仇最关键的转折点,他绝不允许出半点纰漏。

    必须追上!

    魏景仇恨之火啃噬心肺,率大军一路狂追,但没想到,他还会遇上一个意料之外的大难题。

    ……

    七十里外,正沿着南水北岸一路向东疾奔的何信大军。

    听罢哨兵粗喘着说完的讯报,何信大急回头,暗黑夜色沉沉,仿如张嘴欲噬咬人的巨兽。

    耳边是沉重而繁杂的军靴落地声和马蹄声,他的心脏狂跳着,经历过连场鏖战,他对这杨泽既恨且怒,又不可避免地有些许惧。

    感觉无法战胜,一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无力怯惧。

    战杀何泓之时,他根本没想到会到今天局面。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忙侧头去看白固:“此处去苍梧关,急行军仍需两个昼夜,七十里路难保不会被追上!”

    就算没被追上,敌军也后脚就能到了,他们能抓紧这么点时间攻下苍梧关吗?

    何信又急又怒:“你说只要从东坳口突围而出,就必能赶在杨军追上之前取下苍梧关,届时迎安王大军入关,有殿下相助,必能歼灭杨贼吗?!”

    他为此牺牲了十万大军啊,足足十万,才保证顺利突破包围圈。不是说剩下那十万人,必定能绊住杨贼脚步的吗?怎么回事了现在?!

    “公子稍安勿躁。”

    白固脸色沉沉,没想到那杨泽反应这么快,对方必定是收到了殿下攻关的讯报了。

    事实上,安王自何信投靠以后,就一直盯着益州。他想过何泓会占上风,甚至嘱咐过白固,实在不行就考虑南北割据,让何信退守西南,等他腾出手再说。

    但没想到何信这般没用,这个横空出世的杨泽又如此厉害。他心动益州难以舍弃,恰好南陵郡应能及时取下,于是他去信白固,让里应外合。

    信是泅南江送过来的,昨日才到白固之手,他算算日子,此是殿下应已引兵至崎山道,正攻打苍梧关。与安王利益相比,何信根本不算什么,于是他毫不犹豫制定了自伤八百的突围之策,并说动何信。

    突围后,就真接到了殿下确已攻关的消息,众人大喜,就连何信也不例外。他未尝不察觉安王的意图,但拱手称臣总比彻底被歼的好。

    可惜众人还没有高兴太久,就接到魏景急赶而上的消息,登时唬得连马缰都抓不稳,差点被颠下马去。

    何信急死了:“我还稍安勿躁?我们现在只有十万将士,一旦被追截上,……”恐凶多吉少啊!

    “公子,在下有一策!”

    远处江风一阵一阵吹拂过来,白固瞥一眼南边,这方向过去约莫二十余里就是滔滔南水,再瞥另一边,是一条岔路口,直通四象山。

    电光火石间,他计上心头,喝道:“公子若依我所言,非但能顺利抵达苍梧,还能一举将杨贼大军拦截,教他十日内都追不上!”

    还有这等妙计?

    众人闻言大喜,何信急急道:“先生还不快快道来!”

    白固手一指:“此去约三十里,便是南水。”

    “南水滔滔,江面宽阔水流湍急,又正值夏末大汛,一旦掘开河堤,大洪立至。”

    没错,白固说的正是掘开河堤,人为制造洪水。

    “我们立即分出三万兵马,迅速奔至南水北堤,两个时辰内,必能掘开河堤。”

    这么汹涌的汛期,一旦河堤被掘开,洪水立即迅猛灌入。届时泻出一片洪泽,恰恰挡住追兵前进道路。而他们绕岔道直奔四象山,登上山道避开洪水。后续穿过山道,继续前行即可。

    堤坝口子破坏容易,掘开后要堵上就难了,届时杨泽即便得讯报侥幸避过洪峰,他就算想继续追赶,那绕道起码也得十天八天功夫。

    到那时,安王早已顺利入关,甚至可能取下了宜梁郡。

    “届时,正好让殿下给他一个迎头痛击。”

    白固眼角一咪,语气森然。

    妙计,也是毒计。谋士梁与失声惊呼道:“不可,不可!南水北岸乡镇甚多,人烟稠密,怎可掘开河堤,水淹黎民!”

    北岸这片少说聚居十数万百姓,河堤一开,睡梦中的人们毫无准备,一淹一大片,尸横遍野啊。

    其余谋士将领也是面露惊色,好几人纷纷附和:“对,怎可水淹百姓!”

    这里大部分都是土生土长的益州人,亲手掘开河堤水淹故土,简直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就连何信也是一愣,面露迟疑。

    “诸位可曾想过,若被杨泽追上,汝等将何等下场啊?”

    白固环视众人一看,又看何信,喝道:“此乃唯一生路,倘若不行之,等待诸位的就是兵败身死!”

    兵败身死?

    何信一个激灵,没错,普通兵卒或许还有生路,他是死定的,杨贼要占益州绝不会让他活在世上。

    他不想死,更不能死!

    何信瞬间下定决心:“董贵听令!”

    “标下在。”

    “你立即领前军中军三万精锐,奔往南江北堤,务必在杨泽大军赶至前掘开河堤。”

    何信不是随便选人的,董贵是铁杆心腹,忠心不二,而这三万将士他苦心栽培多年的精锐,指哪打哪,忠诚度也极高。

    “若不成,汝提头来见!”

    “是!”

    何信神色狰狞,狠狠打马:“全速前行,不得有误!”

    诸将吏谋臣面面相觑,大部分不赞同,但没人想死,最后一咬牙,紧随何信而去。

    ……

    三万将士直奔南水,动静很大,根本瞒不过哨探。

    而魏景的行军速度比白固预料的还要快一些,所以,他现在面临一个巨大的选择题。

    韩熙听罢探报,略略心算:“主公,按我军如今速度,应堪堪能赶在大堤被掘开前抵达四象山!”

    哨探不解何信分兵的行为,分出一人尾随而去,谁料到地方一看,他吓得魂飞魄散。

    但幸好,他没忘自己的职责,仔细观察掘堤的速度,这才狂奔回来报讯。

    此时,魏景大军已快要抵达何信下决定的那个节点,算算时间和两者速度,立即绕上岔路的话,己方大军是能在河堤掘开之前堪堪登上四象山的。

    韩熙仅以主公利益为先,其余包括他的生命皆要倒退一射之地,略算算心中安定,忙道:“主公,为稳妥计,我们需再快一些。”

    “不可!”

    吕涧惊呼打断:“我们不管河堤了吗?我们若全速前行,那河堤必被掘开啊!”

    能堪堪绕岔路登上四象山,那也能紧急奔赴河堤,制止敌军行为啊。两者距离差不多。

    吕涧急道:“我们先制止了敌军所为,再追上去未尝不可!”

    “吕将军此言差矣!”

    韩熙眉心一蹙,厉声道:“若我们先制止敌军所为,再追上何信机会微乎其微!”

    他何尝不知道能及时登上四象山,就同样能制止敌军掘开河堤?

    但敌军掘堤兵马足有三万,排开很长很长一段,河堤已经挖掘到最后关头了,你若照样遣三万兵士过去,肯定不能及时制止对方行为。

    想要保证制止成功,兵力起码得是对方十倍八倍,如此方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止所有敌军掘堤的动作。

    河堤不同别的,只要有一小块地方被掘开,结果也一样。

    这样就得魏景率整支大军过去了,就得放弃追击何信,后续再想继续追,已经又落下好大一段。

    苍梧关,只有两千守兵,而且关隘设计,是防外不防内的。

    安王一入益州,后果不堪设想。

    不提激战苦战,魏景身份很可能提前暴露。

    害处极大。

    脚跟尚未站稳,聚焦天下视线,尤其洛京皇帝,那复仇计划将会出现很多变数,甚至,饮恨失败的风险大大增加。

    饮恨失败?

    各中种种利弊,魏景心中清楚明白,这四个字只要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呼吸立即急促起来。

    他母兄惨死,死不能安寝,一个刚刚被人废位痛骂并布告天下,一个甫被人毁陵挖坟掘出棺椁。

    生前惨痛,死后亦不得安宁。

    他双目赤色更重,脸颊抽搐两下,呈一片狰狞之色。

    他必要复得此大仇!

    韩熙在耳边喝道:“吕涧,河堤不是我们掘的!”

    对呀,河堤本不是他们掘的。

    这些百姓,还曾乐此不疲围捕于身负重伤的他,难道真要让此凌驾于母兄仇恨之上吗?

    母兄的笑脸从眼前闪过,还有他那六个月大的小侄儿,一腔尚未压抑下怨愤恨怒再次翻涌而起,灼烧心肺,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

    他重重喘息,眉目一冷。

    “主公!”

    就在这时,稍稍落后的季桓急赶而上,他被颠得坐不稳险些摔下马背,但也顾不上了,连忙一抱拳急急道:“主公,某曾受夫人重托,故不敢懈怠矣。”

    “夫人曾言道,主公本一腔热忱,无奈遭奸人所害,伤极痛极,致使性情有变。然他信念未曾泯灭,方有昔日两难苦痛。”

    季桓说得含糊,但经历过平陶毒盐一事的自己人一听就懂。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剑能伤人,更能护人,仁德者福泽天下苍生。

    他一字不漏将邵箐旧日嘱托转述:“夫人说,日后每遇抉择,托某多多从旁规劝周旋,某不敢懈怠。”

    季桓肃然长揖:“某请主公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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