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后院粉刷一新, 门窗重新上了漆,糊上新纱, 连瓦片也换了一遍。
宽敞的内室如今入目簇新,帷幔床帐绯色一片,往常早已吹熄的灯火正通明,“啪”一声轻响,爆开一点橘黄烛花。
屏风后隐隐约约有低吟,断断续续的, 女声极隐忍,又似难以支应。
邵箐稀里糊涂的, 不知何时已经躺下, 触及柔软的衾枕,她才恍然, 自己已被解衣裳。
身上伏着一个精壮男子, 粗糙的指尖掌心似有电流, 所到之处,不管力道轻重, 一律让她不可抑制地战栗着。
她面色潮红,眼神迷离,红艳艳的樱唇微微开合, 蹙眉在艰难喘着气。
“阿箐?”
最后,魏景重新与她面对面, 他呼吸很重, 额际沁出薄汗, 青筋微微跳动。
他竭力压抑着血脉中的鼓噪,喉结急促滚动几下,细细端详着眼前人:“阿箐,你看着我。”
唤了几次,邵箐才睁开眼,一双杏目盛满水光,定定看着眼前眉目英挺的俊美男子。
已濒临爆发边缘的魏景,这才倏地一沉身躯,坚定而有力地占有了他的妻子。
疼,涩涩地疼,难以形容的不适。
邵箐蹙眉,一滴生理性泪水溢出,顺着眼角滑下,浸润了鸦羽般的鬓发。
只这一瞬间,她在魏景眸中看见狂喜。
没错,魏景确实狂喜,他终于彻彻底底将她变成自己的妻子,名副其实,再无任何商榷余地。
他心中最后一丝不安终于彻底褪去,涌上心头占据感官的是极致快感。
只邵箐秀眉紧蹙,明显极之不适,他深吸了一口,俯身吻住她,细细安抚,尽力放缓速度。
银白的月光如往常一般,悄悄爬上窗棂子,从窗纱中滤了进来投在帐子上。
只今夜,红烛旺旺燃烧,月光都黯然失色。
无人修剪的烛花又“啪”地一声,爆出一朵橘黄的,月色皎洁,夜色尤长。
……
邵箐初时还有些欢愉,只渐渐地就难受起来,逐渐到咬牙苦忍,最后她不顾一切地捶打,哀求他快快结束。
他终于要结束了。
最后关头,他抽身而出。
很明显,魏景虽坚持圆.房,他并没有孝期得子的打算,更不会将邵箐置于那般艰难尴尬的处境。
邵箐心头一松,几乎马上就陷入黑甜乡,在意识模糊之前,她不忘为自己掬了一把辛酸泪。
曾听闻这事儿适应后就和谐了,也不知真不真?但就算是真的,估计自己也够吃力的,因为她发现,二人尺寸体力相差甚巨。
她沉沉睡去,一夜没梦,翌日清醒已天色大亮,睁眼入目大红色的帐顶,还有榴开百子的精致纹样。
她这才醒悟,自己昨天成亲了。
呃,还履行了夫妻义务。
腰肢酸疼倒没有,魏景昨天真的很轻柔,但就是某个隐秘位置有不适,很疼说不上,涩涩的。
“醒了?”
魏景罕见没有早起晨练或处理公务,一直躺着她身侧陪伴她,见她清醒,遂翻身坐起:“辰正了,起了正好用早膳。”
邵箐也拥被坐起,昨夜二人干了最亲密的事,今天面对面,她很有些不自然。
身上清爽,寝衣也穿戴整齐,明显昨夜她昏睡过后,他给她清理过后并穿衣的。
魏景受伤昏迷时,扒衣服穿戴替换她干过很多次,彼时情况紧急哪里顾得上羞臊?但如此换上自己,她只要一想那个情景,脸皮就烧得厉害。
“你……”
她强自镇定,但绯粉的两颊出卖了她,粉色一路蔓延,弧度优美的脖颈也染了些,蔓延向下,被雪白的薄绫寝衣挡住。
魏景看了个分明,眸色禁不住暗了暗。
他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早晨又是易冲动的时候。昨夜他在意她,根本放不开,浅尝过后晓得了蚀骨滋味,更是鼓噪。
不过他暗吸了一口气,将躁动压下,反关切问:“阿箐,你身子可还疼?”
“若有膏子,搽了要好很多。”
事后的药膏,并不是什么神秘东西,不管是宫廷还是有底蕴的世家都有自己的方子。原身就有,她陪嫁中不但有方子还有配好的药膏,只是从未用过罢了。
因此邵箐也很了解,她立即道:“我不疼!”
虽然极力否认,但和他讨论疼不疼这个话题,让她更加窘迫,话罢她瞪了他一眼。
魏景低低笑了几声。
阳光透过窗纱筛进屋内,投在帐子左前方的地面上,微微映在他的脸上。邵箐发现他眉目舒展,少了平素的肃然,也没了近日的那种隐隐的紧迫感。
魏景轻松了很多。
邵箐心头蓦然一软,她最知道他是有多孤寂的,那种沉浸在无边黑暗中的孤寂。
其实这样也很好的,她有了安稳生活,不需再要多思多虑;而他有了伴侣,不需要再独身向前。
他们都是孤单的人,继续互相扶持着结伴同行,也是很不错的。
她心头软和,冲他一笑:“我真不怎么疼,只有一点点,你别担心。”
笑靥如花,温热和熙,魏景胸腔一暖,唇角也不禁挑起,定定凝视她片刻,他握住她的手。
“嗯,那就好。”
他展臂,将她拥入怀中。
非常熟悉的怀抱,邵箐侧脸贴着在他的颈窝,静听血脉有力的搏动声,前段时间的所有的忐忑和踟蹰系数褪去,心间一片安宁祥和。
......
“夫君?什么时辰了?”
夫君唤了这么久,今天终于还是名副其实了。拥抱良久,邵箐抬起头,抚了抚空空如也的胃部,问:“我们今天要去县兵营么?”
县兵营,魏景早两天说补礼后就去一趟,检阅新招入营的卒丁,接着亲训之事就该提上日程了,故而她由此一问。
县衙人手很紧张,大伙儿统统身兼几职,她目前就兼任魏景贴身书佐,外出基本随行。
这个问题,魏景先不答。二人洗漱穿衣,又用罢早膳,他仔细看邵箐行动间并无凝滞感,神色也自若,确实如她所言的即便有不适也不厉害,这才松了口携她一起去。
……
邵箐最近学会了骑马,快跑不行,烈马也不行,但骑着温顺的小母马出门,还是可以的。
她兴致正浓,腿心跨在鞍上有些微酸涩,但她直接给忽略过去了,挺直腰,昂起头,提着小马鞭往县兵营而去。
县兵营在西城,一整片排列整齐的营房,后面大半还是刚建起的,簇新,新招的县兵正好安排在此处。
魏景一行到,辕门肃立的看守兵丁立即见礼,营内校场传来呐喊声阵阵,不管新兵老兵,一律顶着秋日艳阳处于操训当中。
自接手平陶后,这县兵营是魏景头一个关注的重点,他第一时间重申了一遍如今的大楚军规,十七律五十四斩。
闻鼓不进,闻金不停,旗举不进,旗按不伏,此为悖军,犯者斩之;多有怨言,点时不到,不听约束,违弃不止,改动师律,此为慢军,犯者斩之;……
历朝历代交接更替,但军规却代代传承。只如今大楚所用的军规,却是魏景当年根据旧规大力度修改过的,极严厉,响鼓重锤最适合如今的大楚,立下后发往南北。
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再合适的军规,也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执行者,所以有所改变的,也只有魏景当年身处的北军罢了。
如今时过境迁,旧事不提。魏景重申一次军规后,果然有不驯散漫者当了出头鸟,很好,他抓住这批人,按军规斩之。
校场上杀鸡儆猴,一众兵卒心惊胆战,威吓效果到位后,他随即将整个县兵营大肆清洗过一趟,又在训懈了好几次。上行下效,如今的平陶县兵营,风气肃然。
下一步,就该亲训了,将战斗力提上去。
魏景一行至,正在大声训话的邓光和其余十数名新卒长,忙忙赶上前问安,校场上数千兵卒齐齐见了个军礼。
这精神面貌,和屈承在的时候是天差地别,他环视一圈,尚算满意,又叫起满头大汗的邓光等人:“诸位辛苦了。”
“此乃标下应尽之责!”
魏景言简意赅说了几句,接着就开始检阅新兵。
邵箐作为一个贴身书佐,她本应该立在一旁,记录他在检阅过程之中的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命令指示的。然而秋老虎很厉害,阳光灼热,魏景看了她一眼,简短道:“你到值房去。”
不管大小指示命令,他回头给她说一遍就是,没必要在烈日下熬着,这是他妻子而非他的下属。
这点阳光对魏景而言不痛不痒,但邵箐细皮嫩肉的,就这么一会就出了一头汗。
邵箐也没有坚持,应了一声,抹了抹晒得通红的脸,擦擦汗水,往最近的值房去了。
她一身男式扎袖胡服,既不束胸也不垫腰,一看就知道是女的,现在主要是为了行动方便,和以往女扮男装截然不同。
却没人敢多看一眼,邓光等人目不斜视,吆喝着新兵营:“列队!”
……
一声令下,一身簇新甲胄的新兵结成矩阵,执矛从高台前而过,接着就是展示刺穿训练的成效。
邵箐并不懂军事,但看着这些精神抖擞的新兵,觉得应该合吧,毕竟最早进营的也就两月。
但魏景应该不大满意的,他表情一直没变,但凭着直觉,邵箐觉得他不满意。
果然,检阅过后,他就召了邓光等人至跟前,说了些什么。
邓光等单膝下跪,抱拳领命。
听不见他们说什么,但阳光下,一身玄色扎袖武士服的魏景宽肩窄腰,英姿勃勃,气势凛然。
魏景的气场,其实一直都与和熙搭不上边,除了在邵箐身边时收敛柔和,在外一直都不是好接近的类型。
唉,他以前大概不是这样的吧?
“阿箐?”
邵箐思维发散一阵,魏景已将诸事吩咐完毕,行至值房门前了,见她以手撑着下颌往外看去,他就问:“想什么呢?”
“没什么。”
邵箐站起,从怀里掏出帕子给他:“就是看着,觉得如今县兵营比以前好多了。”
魏景接过帕子摸了摸手脸的汗珠,摇头:“矩阵不齐,刺穿无力,尚需多加训练。”
接下来,他会将重心之一放在训兵上。
要求高是好的,邵箐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下次她来就带上公务账册什么的,将时间利用起来。
她早研好墨铺好纸,问了魏景,将需要记录和现场拟的公文写妥,用了印,就可以回去了。
回程继续爬上她那匹小母马,就是没有上马石,她试了一次没能顺利上去,正想试第二次,魏景已握住她的腰肢轻轻一托,很轻松跨上马背。
邵箐回头笑看他一眼,魏景亦微微扬唇,他利落一翻身,轻松上马。
哼,会上马很了不起吗?
二人低声笑语几句,也不急,并骑缓缓打马,往县衙而去。
傍晚时分,夕阳金红,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迎面吹拂的风已经带了凉意。
也对,快要中秋了。
一眨眼,邵箐已经来了几个月了。
身处喧闹街市,她一时有些感慨,轻轻吁了一口气,正要收回随意打量的视线之际,倏地,她目光一凝。
咦?
穿过行人小贩,她在左前方七八步远的一个酒肆门廊前柱根部位置,看见一个崭新划痕。
小小的,三横一竖,仿佛只是顽童随手之作,极不起眼,也毫无规律可言。但不知为何,邵箐骤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三瓣梅花图案。
就是从合乡前往平陶时,在路边茶棚见过的那个,魏景告诉她,那是他曾经的亲卫营青翟卫所留。
“夫君?”
邵箐忍不住回头,向魏景投去一个疑问的眼神。
魏景收回视线,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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