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月出现在梨园的时候, 戏正唱到高.潮。
“顾二来了。”周边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众人的视线顺着那朱红色的纱幔往雅间望去, 却只能依稀看到一个曼妙倩影。懒懒的靠在卧榻上,身旁跪着一个小丫鬟, 正在摇扇。
细骨轻躯,妖娆妩媚, 真不愧是名传天下的美人。
“姑娘, 人带来了。”苏白月的贴身丫鬟银杏领着一个身形纤细瘦弱的少年走到她面前。
少年低着脑袋,跪在她面前,深深的叩首。
苏白月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声音细腻如蜜糖, 带着股天生的懒散, 勾着尾音,似在勾人般的软和,“抬起头来,我瞧瞧。”
少年似乎有些害怕, 只敢稍稍的抬了抬头,露出眉间那颗殷红的朱砂痣。米粒大小, 红的似鲜血。
苏白月从卧榻上起身, 红衣如霞,艳红色的小巧绣鞋上缀着晶莹纯白的两瓣斗大珍珠。那绣鞋搭在少年的下颚处, 微微往上一提。
少年露出全容, 面皮白净, 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 还没开始发育,容貌精致而清秀,稚嫩的面容上透着难掩的紧张。
苏白月在打量少年,少年也在看她。
传说中的顾家二姑娘,顾珠兰,真真是个如珠似宝的美人。一身红衣,云鬓朱颜,一举一动,皆美艳不可方物。外传见过她容貌的人,都叹其在世间艳美无双,最是那等天下第一的富贵花。
这富贵,不只是指她艳媚逼人的容貌,还指她的家世。
顾家世代簪缨,当朝皇后乃是她的亲姑母,朝堂中多少高官显宦也与顾家有着旁枝末节的关系。这位顾二姑娘从小在金银窟里头长大,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绫罗绸缎,华衣美服,应有尽有。
听说单单就伺候她的女婢都有上百人,简直比宫里头的娘娘都富贵。
金银窝里头生出来的顾二,从小便是个肆无忌惮的人。她喜听戏,这梨园里头的戏子给她包了大半,弄进府里头的也不少。
南弦却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被她看上。
苏白月垂眸,对上少年那双湿漉漉的清澈眼眸,一阵心花怒放。
这本书的男主怎么这么乖萌呢?
跪在地上的少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被迫仰头看向苏白月时,小奶狗似得乖巧。
“你唤什么名儿?”
“南弦。”抵在下颚上的小脚穿着银丝金线编制点缀的绣鞋,磨在南弦白细的下颚处,印出些许红痕。
苏白月看到那红痕,赶紧将自个儿的脚收了回来,然后道:“日后你便随我回府,跟我姓顾。”
顾南弦怔怔仰望着坐在卧榻上的苏白月,女子堪堪及笄,柔媚动人,他想起外传的那些浑话,说若是被那顾二看上一眼,便能被勾了魂魄去。
顾南弦捂着“砰砰”直跳的心口,觉得心里某块地方突然被填塞进了某种东西,欲冲破枷锁,如野兽嘶嚎。
“明日自个儿来顾府寻我。”话罢,苏白月便起身,施施然而去。
顾南弦跪在地上,痴痴望着。
……
“南弦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吗?”豆蔻年岁的少女梳着双髻,哭的泪涕涟涟。
顾南弦也不嫌弃,用帕子给她擦了脸,安慰道:“顾二姑娘说的话,整个梨园谁敢违抗。而且我是去享福的,又不是去受罪的。”
芊荨止了泪,声音闷闷道:“那南弦哥哥还会回来吗?”
“自然是会回来的。”
听到这句话,芊荨这才喜笑颜开,将一直拽着不放的包袱塞给顾南弦,噘嘴道:“南弦哥哥可不能骗我。”
“不会的。”顾南弦温柔一笑,那双桃花眼波光潋滟的好看。
芊荨看的一怔,面色瞬时涨红,然后使劲推了一把顾南弦道:“你快走快走。”
顾南弦被推了出去,他好笑的摇了摇头,抱着包袱往顾府的方向去。
那头茶楼之上,苏白月撑着下颚打了个哈欠。
她穿的这本书是一本草根男主逆袭的言情文,顾南弦是男主,芊荨是女主,而她则是男主成功道路上一块不可或缺的白月光垫脚石。
作为男主升级中最重要的那块石头,苏白月责任重大。她不仅要把男主从一个小小戏子培养成文韬武略、德才兼备的俊美翩翩公子,还要时不时的给他送个人头练练级。
当然,最后送上的人头就是她自己。
苏白月穿的这副身子名叫顾珠兰,是顾家的嫡出二姑娘,与皇家三皇子订了亲事。
这位三皇子是当今皇后所出嫡子,与顾珠兰乃表兄妹关系,这一场婚事是亲上加亲,也是权上加权。
如今陛下还未立太子,如果日后三皇子继承皇位,那顾珠兰就是皇后,一门出两后,顾家权势,简直堪比滔天。
不过所谓树大招风,如今的顾家连皇帝都看不过眼,处处打压,这也就是皇帝迟迟未立太子的原因。
而三皇子的处境也不容乐观。
这位书里的男二上头有两个哥哥,下头还有十几个虎视眈眈的弟弟,皆集中火力攻击他一个人。
饶是三皇子再三头六臂,也挡不住今日一毒,明日一刺客,后日一土匪强盗的物理加化学攻击。
所以心系她这位男二表哥的顾珠兰就在暗地里给三皇子寻觅容貌相似之人,训练好后送进宫里给他挡刀挡剑挡毒.物做替身。
苏白月穿过来前,这位顾二姑娘已经往三皇子身边送了不少人,皆一一被干掉了。现在她寻到的顾南弦是最像三皇子的一个人。
顾珠兰初见顾南弦时,便惊觉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似之人,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除了那眉间一点朱砂痣。
不过好在那三皇子小时贪玩,眉间划了道伤口,正巧是在顾南弦那颗朱砂痣的位置。所谓无巧不成书,这大概就是顾南弦的男主光环吧。
当苏白月坐着软轿回府的时候,顾南弦已经站在院子里等了半个多时辰。热辣的日头将他那张白皮子都晒红了,瞧着可怜兮兮的满身是汗。
苏白月先洗漱沐浴,然后才歪着身子倒在了美人榻上,吩咐银杏将人带进来。
顾南弦被灌了一碗香薷饮,去了暑气,换了满是汗水的衣衫,这才被允许进门。
苏白月虽然是个怂人,但因为这次的男主实在是太过无害乖巧,成年后也是个性如玉帛,深明大义的君子,所以只激起了她的姨母心。
虽然后来男主会李代桃僵,上演一出青年版的狸猫换太子,成为天下之主。但这些都不关苏白月的事了。
在将男主送到三皇子那处后,苏白月就会被三皇子的劲敌大皇子用一杯毒酒了却残生。
真真是红颜薄命。
“你过来些。”苏白月懒洋洋的朝着顾南弦招手。
顾南弦的视线从苏白月那只素手柔荑落到她那双未着寸缕的天足上。
现在正是酷夏,苏白月不喜热也不喜冷,屋子里头置着好几盆冰块,凉飕飕的十分舒服。她的身上盖着一条玫红色的绸面小被,露出一只玉质小足。
那脚儿小小的,就像是用白玉精雕细刻而成,脚尖粉嫩,缀着珍珠似得的脚指甲,用花瓣染了色,是鲜艳的车厘子红,更衬得那足白的晃眼。
顾南弦是个少年,还未尝情.事,但却已初懂些。
他看着那足,突然觉得自己呼吸急促,有燥热感从小腹窜起。他那双桃花眼紧紧盯着那玉足,连半点都挪不开。
苏白月没察觉出他的异样,只以为少年是在紧张。
因为不用做坏人,所以苏白月心情极好,也没遮着掩着对男主的姨母心思,素手一拽,就将人拉到了身边。
顾南弦霍然回神,面色涨红,似羞耻又似欢愉的夹着身子,他喉结滚动,极力掩盖着什么痕迹。
苏白月毫无所觉,只觉男主真是只羞涩的小可爱。她歪着脑袋,露出一截粉颈,姿态优美的窝在绸被里,那细薄的被子贴在她身上,衬出其软媚的窈窕身姿。
她的手触到顾南弦眉间的朱砂痣上。
因为顾南弦与三皇子实在长相太过相似,所以这点朱砂痣是唯一能用来分辨他们的证据。
三皇子眉间有伤,常用珠玉抹额覆之。苏白月从发上扯下一根红色发带,替顾南弦系在额上,权当做抹额,然后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最后笑道:“真像。”
像?像什么?
顾南弦看着眼前女人笑颜如花的模样,突然有些嫉妒。
她到底为何会笑的如此好看,是因为谁才会笑的这样好看?
“会写字吗?”对自己系的“抹额”十分满意的苏白月看着半跪在自己面前的乖巧小奶狗,顿生一股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欣慰。
顾南弦垂眸,声音柔细道:“会。”
顾南弦之前是唱戏的,虽还未怎么登台就被苏白月给弄回了顾府,但这说话的语调却是已染上些戏曲风,听着太过温柔。
看来还是要先练武啊。
苏白月打量着顾南弦那一身软肉,觉得这男主的腰怎么好像比她还细?
惊恐脸的苏白月恨不能立刻就掐着自己的腰跟男主比一比,但好在,理智让她保持住了自己高贵冷艳的形象。
“银杏,拿纸笔来。”
因为顾南弦跟三皇子实在长的太像,所以顾珠兰是准备留着他做杀手锏的,当然不会把他跟那些劣质替身放在一起,甚至平日里还会手把手的教他习字、读书。
顾南弦跪在地上,伏在案上,小心翼翼的执起毛笔,写了几个字。
他是极聪慧的,读书习字都是自己学的。
但既然是要做三皇子的替身,自然不管是容貌还是方方面面都要全部相似才行,更何况他还是顾珠兰要重点培养的种子选手。
苏白月掀开绸被,坐在榻上,一旁的银杏上前来替她穿上海棠木屐。
原本正在专心写字的顾南弦猛地看到那立在自己面前,空落落穿着海棠木屐的白玉足,手腕一抖,那字就歪了。
他深深的埋下头,不敢再看,身体抖的更加厉害。那绯红自他脖颈处开始蔓延,漫上面皮,此时的顾南弦就跟只煮熟的虾子一样。
苏白月看到顾南弦因为写坏了一个字而害怕成这副模样,陷入了深深的疑惑。她有这么吓人吗?
纤纤素手搭上顾南弦的肩膀,苏白月绕着他转了一圈,道:“你既入了我顾府,往常那些东西便都要抛掉。我会请人来教你武功,琴棋书画这些东西也不能落下。最重要的就是读书。”
顾南弦毕竟只是一个戏子,虽然是男主,但若想成功替代三皇子,要费的精力可不是一般二般就够的。三皇子从小由大儒教养,诗词歌赋,文韬武略处处出众。
顾南弦虽聪慧,但苏白月还是有些不放心。
她拿起书案上的竹板子,往顾南弦后背处一打,“坐直了。”
竹板子打的不重,顾南弦却是浑身一怔,面皮越加涨红。
少年的桃花眼生的极好看,此时被打了一板,竟透出些氤氲水雾来,那散开的眼尾带着桃花粉色,看的苏白月心口一顿,直觉自己在欺负弱小。
不行不行,脸皮这么薄一点都不像啊!
还是先练武吧。
……
顾南弦在顾府练了一个月的武,原本白软的肉变的紧实有力,再加上伙食发生了质的飞跃,所以他整个人看上去再不复那股子绵软气,竟透出几分少年的青葱挺拔感来。身量也在一日日的长,处在发育关键期。
原先在梨园练戏时,顾南弦的饮食被严控制。
班主甚至每十日都要进行一次检测。体重不过关的就要下去节食减肥。顾南弦身子骨本就不大好,这一来二去的就被弄得更差了。
苏白月给他请了大夫调养生息,每日里都给他吃补气的药,争取给他打下一个坚实的身体底子,到挡刀挡剑挡毒.药的时候能少受点苦。
“这是今日份的药。”银杏将手里的瓷瓶递给顾南弦。
顾南弦满头热汗的道谢,踌躇片刻后开口道:“银杏姑娘,顾二姑娘为什么会让我练武?”他难道不是来顾府唱戏的吗?
银杏不欲搭理他,只道:“姑娘做事,哪里容得你置喙,你只管好好的听话就是。”
顾南弦垂眸,良久后笑着点了点头。模样纯真好看,少年的青涩气扑面而来。
银杏不自禁红了脸,转身疾走离开。
顾南弦捏着手里的瓷瓶,仰头将里头的药丸尽数吞入口中。
他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药,但既然是她要他吃的,那他定会吃的。
正坐在冰鉴前头吃酸奶的苏白月享受的一塌糊涂,看到银杏红着脸从外头奔进来,便开口道:“吃了吗?”
“吃了,奴婢看着呢。”银杏掩饰性的擦了擦脸上的热汗,道:“外头真热。”
苏白月装作不懂的点了点头,吩咐银杏道:“明日开始就可以给他吃那黑色药丸了。每日一颗,不能多食。药浴也可以准备起来了。”
银杏有意想问,但自知身份低微,只能应是。
那黑色药丸是有毒的。而顾南弦平日里吃的那些药除了强身健体还能清心解毒。
苏白月怕顾南弦一进三皇子府就挂了,抓紧想给他练出个百毒不侵的身体。她觉得自己作为一颗垫脚石,实在是太尽职尽责了。
这样想着,苏白月又给自己奖励了一碗酸奶。
古代的酸奶可是奢侈品,就连皇宫里头的贵人们都不能时时享用。苏白月无比庆幸自己生在了顾府这个金银窝里。
顾府的财产,山海之大不可比拟。府内宏丽室宇彼此相连,到处都是氤氲富贵之气,就连那厕所都修建得华美绝伦,苏白月第一次上时被那十几个美婢围着,差点上不出来。
不过现在的她,唉,已经完全被金钱腐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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