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新闻被这样一个事件所占据:
【英雄“焦冻”在街头与一黑发女子对话, 随后两人一同离开】。
哪怕标题只是这样最简单地阐述事实,没有任何噱头,但放在当今社会,依然如一滴水落入油锅, 引起一片哗然。
有些人整日忙于英雄事务所的工作, 近段时间来几乎不曾关注新闻,可事情偏偏就有这么凑巧, 这一天,金发青年恰好将手头一项工作告一段落,归家后在烧水的空档里, 打开了电视。
五分钟后,他关掉烧到一半的水壶, 抓起外衣重新出了门。
如今再回过头来看, 七年的时光不过弹指一挥间,但青年从不认为他们这几个人之中有谁真正从当年那件事里走了出来——特别是那个近些年来越发难以看出情绪的阴阳脸,爆豪胜己敢打赌,当年他绝对亲身经历或亲眼目睹了什么事,否则不会在之后的那段时间里有那般不对劲的状态。
为了弄清楚真相——虽然很不爽但他不得不承认, 那个一直没有再出现过的家伙同那阴阳脸之间似乎有某种非同一般的联系——爆豪胜己曾经不止一次地堵在轰焦冻工作的事务所门口甚至是他的家门口,去追问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有几次连绿谷出久也在场。
可是那个阴阳脸始终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沉默着,脸上是大片空白。
再后来的几次, 两人打了几架。
可是谁也没有因此而好受哪怕只是一点儿。
……
新闻播放的画面里, 青年同一名年纪相仿的女子走在一起, 随后两人一同坐车离开——出于对非公众人物的保护,那女人的脸上被打了马赛克,但爆豪胜己依然可以辨认出她的头发是黑色而非深咖。
可他不觉得,以阴阳脸那家伙的脾性,会做出这样引人注目与猜测的事——不夸张地说,直到七年后的今天,爆豪胜己依然不觉得他们这三人之间的任何一个,会同别的女性有太多交际。
说他固执偏激也好,说他以己度人也罢,他就是抱持着这样的想法,彼此心照不宣地过了这么多年。
说来也不可思议,虽然彼此之间互相不太待见,关系也不见得多亲近——他们几个人这些年联系却未曾断过,因此拥有彼此现在的住址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当晚近八点,浅金发色的青年砸响了昔日同学如今住处的房门。
轰焦冻开门的时候,差点被扑到门口来的爆豪胜己啃到脸,他不由得蹙了蹙眉,门后的右手微微使力抵住门,面上波澜不惊:“什么事。”
爆豪胜己从来不会和他客气,舌尖沿着后槽牙抵过一圈,面部的线条也随之而略有起伏,彰显出他此刻极为不爽的情绪——如果忽视这不爽表面之下更深层次的“不安”的话。他左膝略前屈了一个小角度,借着杠杆原理不显山不露水地向门内施加压力,一双红玛瑙似的眼毫不掩饰地绕过屋主人,直直地向屋内打量去。
“……那个女人呢?”
“什么。”
“啧。”爆豪胜己不耐烦,索性开门见山道:“今天在街上和你一起走的那个,是谁?”
轰焦冻自门口传来动静的那一刻起就料到来人是谁、又有何目的了:知道他现在住址的人不多,知道了还敢来砸门的一只手数过来还能剩下四只指头,换而言之答案只可能是眼前这一个。
“和你有关吗,”他淡淡道,然后赶在对方炸起之前又补充了一句:“你很关心我?”
“——你有病吧?!爆豪胜己用看疯子的眼神看他,“怎么,一段时间不见面你想跟老子打架了?”
屋内倏地传来一声轻笑。
门口的两人皆是一顿。
轰焦冻面上的淡然转眼褪去,他转过头朝向屋内,然而门外的人动作更快,一把挤了进来。
“……”
阴阳脸现在这处住宅同他原本那个家的风不一样,是二层的洋房设计,装修简洁配色冷淡,哪哪都透露不出一丝人气。
而此刻,却有一个女人站在了楼梯口,一手还搭在扶手上,头朝门口这侧着,眼底还有一丝未来得及收起的笑意。
爆豪胜己用半秒整理好心情,两秒打量,剩下的五秒用来进行长达十次以上的猜测与否定。
——不一样。
不管是黑色的头发、还是薄如苇叶的唇、又或者是最直观的面部轮廓和身形……无论哪一处,都与他记忆中的那个人完全不一样。
硬要说的话,大概是两人都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而眼前这个隔着几米开外看过去,不知是不是距离和灯光的眼影,眸色似乎要深上些许。
可……似乎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青年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
——他不敢。
这多不可思议,谁不知道英雄“爆心地”是个什么脾性,天塌下来也不见得能看到这人脸上露出一丝动摇,年年因为打击罪犯时的嘴脸太可怕被大众评为“最像罪犯的英雄”第一位,是年轻的父母口口相传的可止小儿夜啼的No.1英雄。
而现在,这位最常以“你再哭的话爆心地就要来抓走你喽”出现在孩童世界里的英雄,却真真切切地感到了害怕:
——这种事,怎么都是不可能的吧。
明明就是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啊。
可,万一呢……
爆豪胜己的嘴唇张张合合,垂在身侧的手不知不觉中紧攥成拳,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也许有些可怕了——要知道,成为职业英雄后他曾不止一次地被前辈批评要做好表情管理,多多少少在这方面有了一点细微的长进。
但紧接着,他便意识到了第二个问题:被自己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打量,为什么这个女人却没有露出明显的情绪?
思及此,爆豪胜己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脚尖略略转了个方向,朝向了楼梯口那边——
“胜己,”
空旷的客厅里回荡着女人的声音,是他不熟悉的声线。
唯有尾音一点柔软与记忆中的那个人不谋而合。
黑发的女人率先开了口,这样没头没尾地喊了一声,如此亲昵,根本不因二人是第一次“见面”而有所顾忌的模样,她朝他走了两步,又停住,隔着两米不到的距离,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我回来了。”
“……”
这一刻,爆豪胜己听见自己血管中有细小的火花爆裂开的声音,似荒原上的篝火、露出裂缝的冰。
再度抬眼看过来时,青年的双眼已然通红。
“……你他妈,再给老子说一遍。”
宛如野兽从喉间发出的警告,他磨着牙克制住颤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样一句话。
女人偏了偏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琥珀色的双眼里映出一分别样的情绪——爆豪胜己看得分明,那是“怀念”。
她就那样施施然站着,长发的发尾还有因刚醒来未梳理的小旋儿,朝着他伸出了两只手,手掌朝上又略微朝向内侧,问他:“不抱抱吗?”
好像他们之间根本没有隔着那鸿沟般的七年,好像在这一切之前的那些事情——绑架、失去个性、承诺……全都不存在。
她就这样理所当然地站在那里,无视悠长的岁月山河时光变迁,唇角勾着一点疏朗笑意,问他,不抱抱吗。
这一刻,爆豪胜己甚至感觉喉头有腥甜气息蔓延。
下一秒,枝夕眼前一晃又一黑,身上传来紧缚感。她被他抱在怀里,那样用力以至于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颤抖、战栗以及这之下翻涌的一切情绪,哪怕他是如此努力地克制,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控得太难看。
七年过去,昔日的少年如今已长成一名身形挺拔、骨骼结实、肌肉匀称而富有力量感的男人,也成为了众人眼里可以依靠的存在,可在她的面前这些都无关紧要。总有那样一个人,不论你已经成长了多少又变了多少,她只需要在一个合适或不合适、恰当或不恰当的时机稍稍露个面,甚至无需言语,只要一个眼神——就能把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皆数撂倒。
理所当然、云淡风轻。
而他怀里的这个、这个已经全然变了模样的家伙,这个又坏又狡猾、狠心到可以这么久不出现的家伙——
她就是那样的人。
鼻头猛地一酸,爆豪胜己赶忙闭上眼,不让自己表现得太过失败。
但紧接着,他全身的肌肉都紧绷起来——怀中人伸出了一只手,绕过他的后背,轻拍了几下。
“好啦,哄哄哦。”
——我操。
他想。
[算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我本来也没赢过。]
总归她就算是现在要了他的命,他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给她。
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枝夕的脖颈,手指不禁僵住,她没有想到过去了这么多年,这样倔强又骄傲的人竟然还会像现在这样,毫不掩饰。
还是说,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掩饰去克制呢。
几秒过去,爆豪胜己终是勉强稳住了情绪,他松开她,身子却没有半分要后退的意思,低头凑得很近:“你这些年……”
“嗯,遇到了一些人,发生了一些事,总得来说结果不错。”
枝夕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可她的经历说出来太令人匪夷所思,索性不说。
爆豪胜己定定地看着他,两秒后,又哑着声音道:“跟我走,好不好?”
他的确,还有太多太多话想要说、想要问——但事到临头最先冲出喉咙的,还是这个意料之中的问题。
那个时候她推开了他,和他说,你是要成为英雄的人,才不会在这种地方倒下。
比他自己还要笃定三分。
于是接下来的七年光阴,他有多少次以为自己会扛不下去,想到这句话,便又再咬牙坚持了下去——直到如今。
他想说是啊,你说的没错,你看,我已经是英雄了。
我没有倒下,我一直在努力——你看我一眼吧,我都做到了。
如果可以的话,许我一个心愿,好不好?
……
枝夕错愕地看着他。
倒不是因为青年话里的内容,而是……如此直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这在过去对于他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是给人说一些添堵的话。
“她不会走。”
枝夕抿了抿唇,刚要组织语言回答,另一个声音直直地插了进来,率先替她给出了答复。
“——她不会走,”
青年异色的双瞳只是直直地注视着她,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因为,我不会再让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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