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院枝夕:虽然现在说这个没有什么用了, 但我还是要向赤司君道歉,今天给你带来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如果可以的话, 我可以邀请赤司君一起吃个饭作为赔礼么?]
赤司征十郎洗完澡从浴室出来时,手机界面上便是这条信息在闪动。
发尖尚在滴水的少年沉思片刻, 拨了个电话过去。
……
枝夕在冥思苦想后最终还是决定编辑一条道歉短信——令她吃惊的是自己在措辞的时候意外熟练, 有些话仿佛是不经思考地就这么敲出来了, 愣了好些时间后才反应过来她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 说来惭愧, 爆豪胜己当时没怎么领情。
不过这次的情况不一样,而且以赤司君的性, 应该也不会因此而拉黑她吧……枝夕讪讪。今天在体育馆时她没多想地同那名正选球员动了手,而这之后如何收场却没有正经考虑过。最后是赤司征十郎,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从那个男生的身上拉了起来——这个表述不太准确,以赤司当时的动作与力道, 枝夕觉得那更像“牵”, 他牵着她,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浅田同学,还能站起来吗?”
当时他是这么对地上的人询问的。
浅田健太一顿,抹了一把脸站起来, 恶狠狠道:“这事不会这么算了。”
赤司的行为意义太明显, 被女生揍了有多丢人先不说, 浅田不信他敢公然护短,
……而且就算是护短,护的也应该是明显吃了亏的他吧!?
“能站起来的话就再好不过了,去休息室等我一下。”赤司面色如常,即使是面对对方这样的态度,语气也没有丝毫动摇。
那一瞬,饶是心头正怒火滔天的浅田健太也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待到反应过来时,眉间的沟壑越发深了——却说不出一个“不”字。
有些人生来就是要主导一切的,说的大概就是赤司征十郎这样的人了。
赤司微微颔首,又转过了身,平平地看向方才被他拉至身后的少女,神情柔和,“枝夕,你今天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先回去休息吧。”
枝夕愣住,赤司这是要把她的干系完全开脱吗?
可是……这里有这么多人看着,如果她就这么大喇喇地走了,他们又会怎么看待赤司?
少女抿了抿唇,“不行,我……”
“——不要违背我。”
枝夕到了唇边的话戛然而止。
不知是不是错觉,刚刚有那么一瞬,她似乎在赤司征十郎的身上察觉到了一点……和平日里的他不太一样的东西。
赤司陡然软了声音,“好了,先回去吧,如果你不舒服还强撑的话,我可就不好与莲先生交代了。”
……
枝夕回家后想了许久。
她第一个想的是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动手——但这也没什么好考虑的,浅田那家伙说的话实在是不堪入耳,怒气一瞬间涌上心头,等到枝夕冷静下来时浅田已经挨了一拳了。
怀着对称的想法,她又补了一拳。
就当是替赤司打的,枝夕想,要知道那个时候浅田已经挥起拳头要砸向他了,如果她不在的话也许赤司那张漂亮的脸上会多一块青紫,这她可忍不了。
可是她为什么会那么生气呢?
连她自己都不明白。
但不管怎样,打都打了,烂摊子却是赤司收拾的——这就让枝夕很过意不去了。她动手给他带来了麻烦不说,最后还要被他公然护短,这会对赤司征十郎在篮球队、甚至在学生会的声望有多大影响,枝夕不太清楚但也能猜出个大概。
短信发送过后,等待回复的时间里,少女罕见地感到了忐忑。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对方会直接一个电话拨来。
“……唔!赤、赤司君!”
电话刚接通,那边便传来了女孩子绵软又慌乱的声音,她显然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平日里一直能掩饰得很好的情绪在这一刻表露无遗。
赤司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嗯,是我。”
枝夕的呼吸在这一刻不由得屏住。
少年的音色很清澈,平日里语调无多大起伏还不能很直观地感受到,但这样轻笑起来时却像山间的泉水潺潺地淌过卧石,一直流到了人心里去。她曾经为了尽快学好国语而背过很多俳句,现在隔了些时间,好些已经是背半句丢半句,现在却不知怎地,倏忽想起了那句“月明堪久赏,终夜绕清池”。
枝夕摇摇头忽视掉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字斟句酌地试探道:“那个,关于我刚刚提的……”
“首先,枝夕,我想要问你一件事。”
“——嗯,你说!”
少女一下子变得特别正经,赤司握着手机的手顿了顿,放缓了声音,“你今天,为什么要动手呢?”
“啊,这个……大概是因为我当时觉得很生气吧?毕竟他说的话很过分啊,而且还要对赤司君动手。”
“所以说,枝夕动手,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替我出头吗?”
枝夕僵住。
不知是不是因为隔着电流,少年的声音依然清亮温和,却多了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
片刻过后她答道:“……嗯,差不多吧。”
赤司再一次轻笑起来,“那谢谢枝夕了。”
“诶,不用啦……”
“——可是,枝夕又是因为什么生气的呢?”
本以为这个话题就这么过去了,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的枝夕愣了愣,好几秒后才出声:“呃,这个问题不是很重要吧?”
“不,很重要。”
少年语气温和得近乎温柔,在那之下的坚定却不可撼动。
如果换做其他人,那么这个问题就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她不是其他人。
赤司知道,现在正在和自己通话的“闲院枝夕”,在她看似平常的表象之下到底隐藏着多少问题。
枝夕沉思了许久。
她为什么会生气呢?因为浅田说的那些话。
可是那些话为什么会让她那样生气?
“……我生气大概是因为,我认识的一个人…嗯,如果按照浅田的说法,就是没有才能的人吧,但是他却很努力,比任何人都努力,然后渐渐地变成了——或者说,我坚信他会变成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
“其实我对于团队合作这种事倒是没有太深刻的认知,因为过去遇到一些事的时候,我几乎都是一个人面对的——所以我生气,是因为浅田那样否认所谓的‘没才能’的人……吧?”
“枝夕自己也不是很确认吗?”
“……听起来好像是这样没错呃。”
赤司抓着毛巾擦拭头发的手停了下来,“你认识的那个人,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
“——是很重要的人。”
是很重要的人,也是她很对不起的人。
枝夕平日里不太会去想之前的事,但一旦想起来,就会感到深深的无力与难受。
她很重要的、也很对不起的人,又何止绿谷出久一个呢?
“抱歉,我是不是问到让你不开心的事了?”
赤司征十郎何其会猜度人心,即使此刻看不见对方的面容,他也从对方骤然低了的声音与乱了的呼吸里察觉到了什么,但同时,他的心也稍稍放下来了些许——至少这能说明问题还没那么糟糕。
枝夕咬着唇摇摇头,意识过来他看不见,又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还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只是回想起来的时候会忍不住觉得自己很失败,所以平时都不太去想。”
“如果有这样的想法的话,那么就去好好思考一下,如何让自己变得更好吧。”
赤司征十郎从来不是一个会说软话哄人的人,对于问题他的态度从来是去思考解决方法并实施,而非逃避,是以在面对少女说出这样有些软弱的话时他的反应也不是“你已经很好了”——这些东西对于解决问题没有多大帮助。
“如果真的有什么想要做、想要弥补的事的话,先想想自己应该如何做才能走到那一步吧。”
枝夕没有说话。
她在想,自己想要做的事是什么。
回到上一个世界吗?这个想法似乎并没有很迫切,至少迄今为止,她还从未有过想要回去的念头。
那么,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脑海中回放着两年多以来的一幕幕,面容也好,话语也罢,他们之中的每一个都是那样真实而鲜活地在这世界上的某一个平行时空生活着,就连这个世界的自己,也拥有一个真实的人生。
无数个曾擦肩而过的路人,都有着自己的生活轨迹与喜怒哀乐吧?
有些东西是种子,不知何时被种下,深埋于土壤之中,有的永远也不会萌芽,有的却会慢慢积蓄力量,破土而出,长成一株挺拔而舒展的植物。
直到这一刻,枝夕才意识到,原来有些念头,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埋在了土壤里,只消少许水,甚至是一缕春风,便能让它们伸展出根又探出芽。
[我不想……]
少女无声地张了张嘴。
[我不想,被控制。]
[我想活着,我想以自己的意愿活着。]
不知不觉间,已是泪流满面。
“……我想,成为一个真正的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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