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夕的思考并未持续太久,之前那名赤发少年便再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之中。
他已经重新换了一身衣服, 深灰色的衬衣外套着一件黑色的外套, 这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沉”, 硬生生地将那跳跃的发色所不可避免带来的几分轻佻压了下去。他走到了枝夕面前,下巴微往里收, 声音平稳如常, “佐伯管家已经来了, 请允许我送你一程, 闲院小姐。”
……那是谁?
枝夕没敢问,低低地“嗯”了一声后跟上了他, 少年身形清瘦而挺拔, 姿态与她过去接触过的任何人都不太一样——她有些说不准这是一种怎样的感受, 只是隐约地能在他身上察觉到一些与常人不同的“气势”。
两人一言不发地穿过长长的走廊, 来到了玄关处,令枝夕感到讶异的是少年居然连女鞋都准备好了——她之前穿的那双来自上一个世界, 被水泡湿之后便被女佣和湿衣服一同收着, 分别装在了袋子里。
“……谢谢你。”
犹豫了片刻, 枝夕还是忍不住说道。
虽然目前不清楚他是谁,与她是什么关系——但至少, 少年看起来决计没有要对她不利的意思,相反把她照顾得很不错。
“这是我应该做的。”他闻言, 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玄关处的灯光比起之前在庭院里要来得明亮不少, 也是直到这时, 枝夕才得以好好打量清楚少年的眉眼——
他长得很漂亮。
枝夕呼吸一窒,两秒过后,才若无其事地恢复如常,她眨着眼,佯作熟稔地看向他,目光从发顶流泻到眼角眉梢,又于鼻尖淌落唇瓣——这的的确确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
这个用词有些女气,但枝夕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更好的。他的确与楠雄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但两人的气质完全不同,如果说齐木楠雄给人的感觉是平和之中带着一点微妙的冷淡,那么面前的这个人,周身散发出的气势则是一份经过许许多多次的沉淀之后才提炼出的“嚣张”。
嚣张到了极致,就成了“内敛”。
“闲院小姐,”见她正望着自己出神,赤司也不恼,只微微侧过身子提醒了一句,顺便让她看到自己身后、门外等候着的人。“明天就开学了,祝你今晚能做个好梦。”
“……啊,谢谢你的祝福。”枝夕回过神来,目光落向门外,那里站着一名看起来上了些年纪的中年男人,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全身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这大概就是少年方才所说的“佐伯管家”了。
枝夕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点笑意,从容地走了出去,“佐伯管家,辛苦你这么晚还来接我,我们回去吧。”
男人为她拉开身后黑色轿车的门,态度恭敬:“这是我的本分,老爷与夫人过两日便要回来了,相信他们也会很开心看到小姐与赤司家少爷成为好友的。”
“……?”
枝夕刚要抬起的左脚一歪,险些摔了。
——赤、赤司?!是她想的那个赤司吗??
她坐上车,实在没忍住转过头看了那门口的少年一眼,却发现他已经三两步走到了车前,与发色相差无几的双眸垂着看她,“我也很荣幸今天能与闲院小姐一同下棋,只是今天是我考虑不周,没有注意到时间,以后不会弄到这么晚了,在这里,我要诚恳地向闲院小姐、也向闲院伯父伯母道歉。”
这番话说得很是低姿态,措辞也严谨礼貌得挑不出一丝错处——但少年的姿态始终温和平静,甚至能称得上“闲适”,只偶尔地能在尾音里觉察出一分“歉意”。
枝夕唇角的笑意有些僵:“你说笑了,应该是我这边道歉才是,毕竟这么晚了还在叨扰。”
话说得低姿态,人可一点也不低姿态——她本就心虚得很,这下更是连手心里都分泌出了汗水,好在他没有再多说,道了晚安之后汽车便平稳地驶出了大门。
到“家”时枝夕已经睡过去又醒来两回了。
如她预料中一样,这个世界中她的“家”是一处豪宅,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区闹中取静地辟了一大块地,雕花的拱形大门、喷泉、花园……这一切的风都与方才那名少年家的迥然不同,也与她上个世界居住的精装毛坯房不可相比。
佐伯管家为枝夕拉开车门,随即与她一同步入主宅的大门——万幸没有出现她曾看过的电视剧里那种,两排女佣开道齐刷刷大喊“小姐好”这样的可怕场景,只是有一名穿着长款女佣裙的金发女人迎上前来,担忧地将她打量了一遍,才道:“小姐你怎么出门都不和我们说一声呢,方才我来送热牛奶才发现你不在房间里,可把我吓坏了。”
枝夕干笑:“朋、朋友约得急……就忘了和你们知会,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你们的小姐……应该是被她给取代了,因为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她”。枝夕这样想着,又莫名地对闲院枝夕这个人多了几分歉疚。
露西亚愣住:“小、小姐,你怎么……”
她怎么?枝夕刚想追问,余光察觉到周围几个女佣都露出了吃惊的神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个世界的她大概是个……脾气不太好的人?
“……我累了,先回房了。”
枝夕不敢多待了,不然再过个几分钟估计就掉马了。
-
也许是因为心力劳累,这天夜里枝夕睡得意外地沉,直到第二天被露西亚从被子里挖出来,她才不得不哀叹着面对自己又要开始上学的事实。
洛山高校……是个什么学校呢?
不过按照目前所收集到的信息来看,这一个世界的人们似乎是没有像上一个世界那样,大部分人都拥有“个性”的。也就是说,她终于可以好好读书了?
……但是赤司征十郎又是谁,到底是不是她昨晚见到的那个人?他的后援会又是怎么回事呢?
一路上枝夕的脑子里都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她必须得在最短的时间里弄清楚情况才能得以继续顺利地生存下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裙摆稍硬的边角,车也在这时停了下来。
“小姐,真的不用我们送到门口吗?”坐在前面的佐伯管家回过头来,语气担忧。
“嗯?”枝夕往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类似于校门的存在,“……不用,我自己去。”
虽然不知道校门在哪……但既然佐伯管家这么问了,说明之前的闲院枝夕都是在这里下车再走去学校的,因此她也不敢轻易改动习惯。
枝夕下了车,习惯性地朝后看去——
“早上好,闲院小姐。”
昨晚才告别的那个人又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赤司征十郎没有错过少女在最初的那一刻里,眼中划过的一丝茫然。
他记得闲院家的这位小姐,是从上学期开始,会要求司机在这个转角停车的,就像他一样。
这也就意味着,她绝不可能不知道在下车之后应该往哪个方向走。
心中的那个猜测越发得到了证实,赤司也不惊讶,只是站在原地看着她,眼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笑意:“要一起走么?”
他不介意稍稍帮助一下这位不知身份的“闲院枝夕”,虽然评论他人的性如何是一件失礼的事情,但赤司依然认为,相比起之前他记忆中的闲院小姐,面前这一位的性似乎要有趣得多。
枝夕抓着书包带的手指松了又紧,犹豫了不到一秒后她点点头,“好啊,我们一起走吧。”
……
结果刚进校门口没几步,她就察觉到了不对经。
这倒不是因为她敏感,枝夕一向是个不会太多想的性子,会有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因为周围学生朝他们投来的目光……太奇异了。
就好像,好像他们走在一起,是什么世界奇观。
顶着这些芒刺在背一般的眼神,枝夕挺直了背脊,默默地跟在赤发少年的身后一同进了教学楼。她在昨晚已经通过翻作业本的方式得知闲院枝夕就读于高二(1)班,虽然不知道教室具体所在楼层,但枝夕决定等下偷偷避开少年的注意,向路过的人询问一下。
换好室内鞋,肩膀便被一只手轻轻拍了一下,轻快的女声在她身后响起,“早啊枝夕,一个暑假没见想我没有?”
枝夕愣了愣,回过头,站在她身后的是一名……看起来很时尚的女生。烫着大波浪的卷发,头发是漂亮的栗色,嘴唇上涂着亮闪闪的鲜艳唇彩,左耳上打了一排的洞。
见她发愣,女生一挑眉,又拍了一下,花哨惹眼的指甲在枝夕眼前一闪而过,“哈哈哈讨厌啦,你和我装什么傻啊?!”
拍得枝夕一个没站稳,往后退了小半步险些跌倒,好在右手手臂被及时扶住了。
“广濑同学,”赤司一手搀着身前少女的手臂,在确认她重心平稳之后便适时地收了手,抬眸看向前方裙摆被裁得夸张的女生,“过两天要开始查校风校纪了。”
“……知道了啦,赤司会长!”
广濑美咲一撇嘴,最后看了枝夕一眼企图从她那得到一个回应,却只是失望又惊讶地发现,她已经转过身去低声与她平日里最讨厌的赤司征十郎道谢。
枝夕这家伙转性了?喂喂,她该不会真的接受了吧!
广濑咋舌。
“要上课了,我们走吧。”
赤司扫了一眼身前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少女,转身朝楼上走去。
“啊、哦。”
枝夕锁好柜子跟了上去,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和大多数同龄人相比,能把情绪遮掩得滴水不漏的赤发少年,搞不好就是系统任务所说的,赤司征十郎了。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枝夕总觉得,从昨晚跟着他回房开始,少年便在有意还是无意地,透露出一点关于“闲院枝夕”的信息来,从“佐伯管家”到“第二天要开学”,以及方才的“我们走吧”——就好像是,他在刻意引导着她表现如常一样。
枝夕忍了忍,终于没忍住试探着道:“刚刚那个……”
“广濑同学吗?”就像是早就料到她要问什么似的,少年头也不回地接上了话,“她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的,毕竟她是你隔壁班的好友。”
“……这样啊。”
枝夕闭上了嘴。
她现在可以确认了,面前这个人,赤司同学——
他一定是早就看出“闲院枝夕”的不对劲了。
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早上,枝夕却觉得后背一阵阵发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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