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人的一生中, 都会遇到很多人。有些只是匆匆打个照面便擦肩而过;有些短暂停留,带来的大多数是痛苦;而有些人, 会长期陪伴着。最后这一类人,多半是家人,他们才是我们要用最温柔的心去守护的存在。]
绿谷出久不记得自己是在多大的时候, 在哪本书上读到过这段话。
他也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会这样每天都长久凝望着宿舍楼二层的某个房间,眼也不眨地。
拳藤一佳不止一次看到过绿谷, 那个时候他就站在楼下, 手里多半提着书包或者塑料袋,也有时候两手空空——他仰着头, 朝一个方向看过去, 看得眼眶因为长久地干涩而分泌出泪水, 才低下头去,用袖口胡乱地擦拭。
“她会回来的。”
终于有一次,她忍不住走到绿谷旁边。
“我知道, ”
他说,
“我就是……我就是想看看,那盏台灯亮起来的时候, 在外面看起来会是什么颜色。”
拳藤听不懂, 他也没有解释, 敷衍地同人道别后转身往校外走——这个时候, 绿谷想起了从前在书上看到的那段话。
七月很炎热, 太阳下走个几分钟就大汗淋漓, 八月下旬却已经慢慢降了温,再过几天就是九月开学,她如果落了功课的话,他一定会帮她补回来的——不过大概等到开学,她就会回来了吧,毕竟现在是暑假嘛。
鸣蜩逐渐销声匿迹,早晨起来抬头看向天空时,发觉它一日比一日来得高,蔚蓝渐渐染上青色,路两旁的树也安静了不少,浓稠的绿意在悄无声息地被稀释,再也浮躁不起来。
她走的时候,正是一年中最热的那几天。
他记得她喜欢喝盒装的草莓牛奶,也喜欢吃不那么甜的甜点,这段时间来她有没有吃到呢?会不会因为没人管就又吃一餐没一餐呢?这可不行。
绿谷还记得她来甜品店那天穿了一条白裙子,很好看,前些天里他有次经过橱窗,也看到了一条白裙子,他想她穿上的话一定也很好看。
他用光了自己这半年来攒下的所有零花钱买下了那条裙子,偷偷挂在了自己衣柜里,等到她回来了,他就送给她。
她一定会喜欢的。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绿谷出久停下了脚步。
——书上那段话说得不太对。
他想。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些人,不需要擦肩而过,更不需要短暂停留——只用惊鸿一瞥,就足够了。
衣袋里的手机轻震了一下,响起一声短促的提示音,他回过神来,伸手摸进衣兜,指尖却在触到它的那一瞬间僵住。
绿谷出久突然意识到,这个声音,来自于line的特别关心。
-
窗外腾起大朵浓烟滚滚的蘑菇云,图书馆内有人被这动静惊得手一抖,笔摔到了地上,也有很多人见怪不怪,推一推鼻梁上的镜架继续埋首于书本之中。
即使在暑假,雄英高中依然对学生们开放,能在这种时候图书馆里几乎要被坐满,这样的场景大抵也只能在这样偏差值极高的名校中出现了。有人三心二意,手肘轻撞了下漠不关心窗外事的同桌,声音压得低:“喂喂,刚刚那是什么动静啊?太吓人了吧。”
“你第一天来这,所以不知道吧,那是英雄科里的一个学生,这段时间来每天都在操场上锻炼个性,吵都吵死了。”
同伴说完,拍了一下他手背:“写你的作业,都要开学了。”
……
爆豪胜己在汗水快要滑到眼里时抬手擦了一把脸。
就算到了八月,午后的骄阳炙烤起大地来依然毫不手软,明晃晃的日光刺得他双眼几近睁不开。喉咙里干燥得能冒出烟,额头滚烫,手指也滚烫,维持着扭曲蜷缩的形状,稍一用力就有火花爆出。
爆豪胜己放下了手。
他有些说不出,今天一直在心里头盘旋不去那股烦躁是为何。
走到旁边的长椅边坐下,爆豪掏出包里的水杯灌了最后几口,这才勉强压下了嗓子里燎原之意,将拉链拉好,他停了停,伸手抓住了包带上的一根黑色布条。
“喂,刚刚看到没,老子又变强了。”
“老子会越来越强,直到成为第一,到那个时候,蛋卷,你可得睁大眼睛看好了——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别再自以为是地去做那种蠢得无可救药的事。”
他抓着那根布条拉扯,一字一句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手上的力道却轻飘飘,“你这垃圾,再见面老子肯定要把你……”
又突地低下声来,
“……我又能如何呢。”
他不仅没有兑现承诺,还把她给弄丢了。
爆豪胜己一路摸爬滚打着长大,盲打莽撞的伤痛没少体会,但他也不觉得这样如何。但那件事实在是太痛了,痛得他眼泪都流不出,血管从头到脚冻结成冰,心脏一抽一抽,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了四天,到了第五天,他才回过神来。
脑海里一幕幕都是他们相处的场景。
他以为他早就忘了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了,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真真切切经历过的事情又如何会忘——她那时嘴里还叼着根吸管,瞪圆了眼睛看过来的模样傻得可笑。
直白又大胆地抓住他的衣襟直言要追他,这件事仿佛就才发生在昨天。
他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会冒出这些场景,像压抑不住的雨后新芽来势汹汹,迫不及待地要破土而出长成参天大树。
那些关于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她的眉眼她的声音……他怎么可能忘得了。
第五天他终于哭了出来。
第六天他开始像现在这样,自我折磨一般地逼自己锻炼,逼自己成长。
爆豪胜己不想流眼泪,可是人身上的水分那么多,不能从眼里排出来,大概就只好流血流汗。
包里的手机震了一声,撞得水杯轻轻响。
-
来自系统的提示音响得太突然,最初的几秒里,枝夕大脑中完全是一片空白。
眼前有光点以极快的速度汇聚,在几秒之后成为了一面类似于电子屏幕的东西。她眨了眨眼,那些光点便很快地在前方的道路上聚集成了一个指示箭头:直走,然后向左转。
【请宿主依照指示前往世界线转换地点。】
……等一下!
枝夕终于回过神来,自己想要问的是什么。
[——查、查询本世界好感度满值人物。]
她大概猜到了那“第五人”是谁……
可是为什么?
新的光屏凭空出现,它位于那路面上的指示箭头之前,许许多多张枝夕曾见过或认识的人的照片,以她记忆中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最后剩下的五张按照某种规则渐次排列。
最下面的一张,是荼毘。
往上依次是爆豪胜己,绿谷出久,物间宁人……轰焦冻。
“……”
枝夕有点说不出来,此时的自己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她记得上一次查询轰焦冻的好感度,得到的回答是无法查询,该人物不在本世界好感度计算范围内。
而现在这些照片的排列顺序,很明显是按照好感度达到满值的先后来排列的。
轰焦冻排在物间宁人之前。
该人物不在本世界好感度计算范围内。
本世界任务是达到五个及以上人数的满值好感度。
这些信息如同尖锐的噪音在耳边嘶鸣,大脑中的某根神经绷紧得发痛,有什么一直以来都被忽视的东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太快她看不清也抓不住——
——我应该早点意识到的。
[查询人物轰焦冻……达成满值好感度的日期。]
【无法查询到结果。】
枝夕闭上了眼。
她想她知道那一直以来都被忽视了的,到底是什么了。
[我的愿望是,在离开这个世界前,和大家道个别。]
【请稍等……系统重新修正数据完毕,已为宿主重新取得损毁在神野的手机并修复。】
枝夕顿住,复又轻笑了下。
也是,现在给她的时间连一小时都没有,就更不要说面对面道别了……再者,她也不想那么做。
……
“这是枝夕的实习评定报告…轰君你拿回去吧。”
小林奈美将一份文件递到了对面少年的手中,迟疑了半晌,“……我相信她平安无事。
她这话说得安慰成分居多,但也不是全然为了哄面前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年。主要原因是,这一个月来雄英和许多职业英雄事务所都没少派遣资源去寻找枝夕的下落,暂时没有找到尸体。
很多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轰焦冻手指在文件的封面停留了许久,最终翻开了它。
第一页是个人资料,左上角贴着一张寸照。照片中的女生穿着校服,蓬松的卷发难得地被梳理整齐,她笑得眼角微微弯起,露出八颗牙。
他看着这张小小的照片,手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轰连一分力气都不敢用,就如他的童年记忆中,一只手数的过来的那几次吹泡泡。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看着那些飘荡在空中,在阳光下反射出五彩斑斓颜色的泡泡,紧张得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它们弄破了。
“……谢谢你,小林前辈。”
良久,少年哑着声音说道。
轰将文件小心翼翼地收到了包里,即将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落地窗外的景象,他记得她在那一周里,每当感到疲惫时就会停下来,看一看窗外。
轰缓缓地走到了落地窗前,对面也是一座高楼。午后的阳光灼人,他撑开五指挡住光线,日晕效应明显似幻觉,恍惚间看到那楼顶站了一个人。
那一刻,少年甚至以为自己还没从过去的一场噩梦中醒过来。
手机发出震动声,他像是全然没有听到,只是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对面大楼的楼顶,脸上血色尽失。
……
“不知兮:虽然现在是白天,但我很喜欢这个世界的星星。
你们要记得,替我好好看看星星。”
发布于一分钟前。
枝夕站在这栋大楼的楼顶,手指在编辑框里敲入字句又逐个删除,最后发出来的,是这样的一句话。
她突然觉得,一个个去告别,好像不太好。
楼顶的风很大,吹得她衣袖翻飞,站在天台上时枝夕还饶有心情地想幸好今天没有穿裙子,不然多尴尬。
【系统提示:通往下一个世界的入口将在两分钟后开启,请宿主在倒计时结束后准时前往,另外,为了保证在此过程中不发生程序错误,请宿主务必把握好时间,也尽量避免外力干扰。】
枝夕深吸一口气,朝边缘迈出了一步。
手机却在这时响起。
她犹豫一秒,最终还是点了接通。
“……你在哪。”
电话中传来她最熟悉的声音。
枝夕笑了一下,“我没有事,正在回家的路上,这一个月来……”
“——我要听实话。”
那边的人罕见地打断了她。
少女顿了两秒,若有所觉地看向了对面的大楼。
隔着一条宽敞的马路,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到了,在她曾经待过不到一周的那层楼上,有人正站在玻璃窗边看过来。
“……好吧,”枝夕叹了口气,声线温软,“我在……”
“——你是不是要走了?”
“……”
“没有啊,焦冻你想多了吧?我能去哪啊?”
“你,你不能骗我……”
少年又重复了一次,在前一段时间说过的话。
“好,我不骗你。”
而她给出了同样的回答,
“焦冻,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
他的一颗心终于稍稍落下了些许,但又很快补充道:“站在那里很危险,你快下来。”
“嗯,好,我再过会儿就下来。”
枝夕右手拿着手机,心口突然有什么东西被泡开,膨胀——直到堵得她难受得快要维持不下去声音里轻松的笑意。
她突然想到了蜉蝣。
蜉蝣,一种生命极其短暂的生物,在蜕化为成虫以前,幼虫要在水中生活一年以上,蜕化为成虫之后不进食,寿命极短,一般只有几个小时至数天,因而有朝生暮死之说。
枝夕在这一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蜉蝣。
“……”
那边陷入了沉默。
少女张了张嘴,左手在空中轻轻招了一下。
“枝夕,你……”
那边的人尝试着开口。
【系统提示:倒计时10秒开始。10……】
“……对不起呀,焦冻。”
【8,7……】
“我好像,要走了哦。”
【4,3……】
“你会记得,想我的吧?”
【1,0。】
她朝前一步,在对面人的眼前跌落。
猎猎的风自两旁呼啸而去,强劲的风压让枝夕听不清其他的声音,也不得不紧闭双眼。一片风声之间,似乎夹杂了些许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她反应过来那大概是玻璃。
有冷气袭来,却被她四周看不见的某种屏障挡住,她只是隐隐约约地,感受到了一点凉意。
【系统提示:因受到较大的外界干扰,本次降落地点有43%的可能性发生偏差,请宿主做好准备。】
等——
枝夕睁开眼,色彩斑斓的光点从她两旁急速朝前滑去,一齐涌向前方的黑洞,被吞没殆尽。
风声不知何时变得很小了。
下一秒,她摔进了温热的液体里。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