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富婆包养我

    “情况怎样?”

    荼毘反手锁好身后房间的门, 压低声音问道。

    这是一栋有些老旧的公寓楼,房主将顶楼之下的每一层都租了出去, 因着有些年久失修,租金比周围的不少短租房都要便宜不少,租户也鱼龙混杂, 从无人赡养的老人到成日游手好闲的混混, 大多是没有正经工作的人。

    也有, 像荼毘这样, 需要刻意隐蔽行踪的存在。

    “她的身体很健康,没有检查出任何问题。”

    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看起来太紧张。他在这附近经营一个小诊所,来看病的大多是住在周围的居民, 只有这个男人在前天晚上闯入了他的卧室, 半商量半认真地威胁他到这儿来给一名昏迷的少女做身体检查。

    那名少女沉睡着,安静得几乎听不见呼吸——起初医生吓得汗毛直立, 以为这名身份不明的危险男人是一个杀人犯, 好在她的心跳仍在,身上也没有明显的伤口。医生从少女身上抽了一管子血送去检查化验, 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各项指标均正常。

    但人却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知道了。”荼毘淡声道,从口袋里取出一沓钱来递到了对面人手中, “这是诊疗费。”

    “我, 我不需要这么多……”

    “——也是封口费, ”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青蓝色的双眸里像倏地燃起了火焰, “你这几天从来没有见过我,也没有见过她。知道吗……藤田医生?”

    “——是、是!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

    荼毘摸出钥匙打开房门,手下意识地想摸向墙壁打开灯,动作一顿。

    “……你醒了啊。”

    他收回手,在一片模糊不清的暧昧黑暗中朝床走去,这三天来始终昏迷的人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正坐在床上,头微微侧着,似乎在听他的声音。

    “看得见我吗?”

    荼毘坐在了她旁边,伸出手在少女面前晃了晃,他的双眼早已适应这样的光线,此时能看见她的双眼微微睁着看向前方,却涣散着没有任何反应。

    “……荼毘。”

    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枝夕缓缓转过了头,朝向他的方向,“我想喝水。”

    “好。”

    荼毘暗自松了口气。

    还能、还愿意和他说话,说明事态还未发展得那样糟糕——他抬手将床头柜上一直备着的凉开水递到了少女嘴边,“抓得住杯子吗?”

    枝夕伸出手,小心地捧住了轻抵唇边的冰凉杯身,点点头,在将水悉数饮尽后把它递了回去,这次说话的声音正常了点,“我在哪?”

    “我这段时间的住所。”

    “这样啊,”她抿了抿唇,“现在还是晚上吗,为什么这么黑?”

    荼毘看了一眼从拉拢的窗帘缝隙里渗进来的阳光,顿了顿,起身走到了窗前将这厚厚的阻挡拉开,明亮的日光登时撒了满屋。

    他转过头,却发现才醒来不久的少女又重新躺下,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忘了,我已经看不见了。”

    “……枝夕。”

    他喊她,却没有得到回应。

    “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关于你的个性——”荼毘突地打住。

    他意识到这样的自己很失态,莽撞而急躁,和那些学生没什么两样。

    AFO被逮捕,敌联盟遭受重创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过去充当明面上的领头人的死柄木弔几度情绪失控,一片混乱中荼毘把已经昏迷的她带到了自己目前的住所。

    但枝夕一昏就是三天,即使是之前那神经抑制的药物的后遗症,也绝不可能维持这么久。

    “我也活不了几天了。”

    她曾说过这句话,以一种轻描淡写的语气,那个时候状况很紧急,也没有时间让人去细问,再回想起来,他隐隐感到了一丝久违的不安。

    他有多久没体会过这样的情绪了。

    荼毘有想过,等她醒来,两人之间会是怎样的气氛——她一直把他当朋友,而他却站在了敌对面,甚至在AFO取走她个性时没有阻止。

    不知枝夕有足够的理由,永远不原谅他。

    她甚至有足够理由憎恨他。

    但少女醒来直到现在,却始终平静得像这一切都未曾发生一般,她会主动和他说话,提要求,甚至在说出“我看不见了”这句话时声线平稳得连他都听不出一丝情绪。

    说不上来的,荼毘感觉这比他所设想的那些“最糟状况”还要糟糕。

    “啊,说起来,”床上的人毫无征兆地翻个身朝向他这边,又摇摇晃晃地撑着坐了起来,双目无神地看向房间一处,“我想洗澡了。”

    枝夕原本打算睡遁,不理这个人的,刚躺下去她突然想起来一个严肃的问题:我有三天没洗澡了?

    因为系统要重构“爱丽丝”,让这具身体强行进入了“休眠”,也就是常人所理解的昏迷——这件事也是她在意识重启后几分钟才了解到的。

    重构“爱丽丝”的时间是60小时,将近三天。

    枝夕瞬间就躺不安稳了。她是一个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没有迫在眉睫的事,都会优先让自己处在一种舒服状态的人——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那最好。现在这里有浴室,有洗澡的条件,她自然不会跟自己过不去。

    荼毘没有马上回话。

    他看着少女的双眼,企图从那里面瞧出点什么,但是失败了。

    过去她看他的眼神,平静之下是压抑着的警惕不安,一闪一闪的;现在却是一池死水,漂亮剔透的眼珠像蒙着灰尘的琉璃。

    “……可以啊,”

    几秒的寂静之后,房间里响起男人的轻笑声,有些戏谑的,“可是枝夕,你有可以换的衣物吗?”

    “我没有,难道不能穿你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荼毘好像看到她翻了个白眼。

    “——啊,对,你帮我去买内衣吧?这个你应该没有。”

    突然想到了什么,枝夕又补充了一句。

    “……我的钱在刚刚已经用完了呢,枝夕昏迷的这几天,我找了医生来做检查,又交了房租,花了不少钱啊。”

    枝夕:……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穷到连裤衩都买不起”?

    她很善解人意地点点头,顺着声音方向伸出手,“你把手机给我,我登陆一下我的账户给你转笔账,够你买房的,以后别住隔音这么差的房子了,害得我这几天睡觉老做噩梦。”

    “做噩梦了吗?那还真是抱歉——但是,我也没有手机呢。”

    “……穷成这样你还住什么房子你睡桥洞不好吗?!”

    枝夕一个没忍住终于吐槽出声。

    她自然从醒来到现在都在装瞎,目的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好伺机逃出去——荼毘非常谨慎,即使只是像刚才那样出去不到两分钟且不离开房门口,都会将门反锁好。

    她在他进来前已经借着昏暗的天光将这间租房打量完毕了:高层,所以跳楼这个想法直接pass掉;单人间,全部家具是一张床一张沙发一个书桌,以及一个附带的卫生间——屋子里人居住的痕迹少,看来他的确是最近这段时间才租下的。

    少女没有太多的社会经验,不懂越是这样的地方越有利于像荼毘这样的人藏匿身份,她只是非常迅速地得出了一个结论——荼毘这个成年人,好像确实没什么钱……

    这样一想,枝夕莫名地对这个坑她的人多了一点儿怜悯。

    荼毘被她吃惊的神态逗笑,也许是因为对方看不见,他难得地像现在这样,较为明显地表露出了自己的情绪。

    “骗你的,小姑娘怎么说什么都信?”

    “是啊,就是因为对你太过信任,我才会被夺走个性,又失去视力的。”她语气轻快,好像在讨论的不是什么会影响自己人生轨迹的事,而是今天的晚饭。

    “……”

    男人站在晾衣架前僵立了片刻。

    “……枝夕,”他从衣架上取下一件已洗净晾干的t恤,转身朝她走来,伸出一只手将她扶了下来,“我带你去浴室。”

    这人内疚了?居然还有点良知的吗?枝夕奇了。

    单人间的浴室没多宽敞,仅仅容纳了两个人便已有了逼仄之感,荼毘抓着少女的手搭在水龙头上教她如何使用,“这边是热水,这边是冷水……还有香皂,在这里。”

    枝夕点点头,“洗发水护发素呢?”

    “……没有那种东西。”

    枝夕:真的太穷了……

    “其实荼毘,”她很认真地与他商量,“我觉得以你的外形条件,去找一个口味稍稍特殊一点的富婆,日子会好过很多——真的,人生在世,怎么样都可以但是别和自己过不去。”

    荼毘:“真是不错的提议,那么富婆枝夕,请问你可以包养我吗?”

    枝夕:“想都不要想,我要找肯定也找同龄人或者比我小的。”

    她潇洒地一挥手,下巴倨傲地抬起:“你退下吧,记得给我买内衣内裤和洗发水护发素。”

    ——手被猝不及防地握住。

    少女的手很小,皮肤白净细腻,骨节纤细,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甲面上翻着着淡淡红润的光泽,荼毘执着这只手,稍稍用力地在她掌心捏了一下。

    “枝夕,”

    男人垂下眼眸,

    “其实你……在恨我吧。”

    最在意的那个问题终是这样问了出来。

    人在情绪波动的时候,神态的变化可以掩饰,但还有许多细微的肢体动作能出卖一个人的真实状态,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就要忍不住手指轻颤了。

    “恨铁不成钢的恨吗?那的确是。”

    “你就算不想做一个对社会有传统上的正面影响的人,也别跟着那帮人混啊,‘敌联盟’?——荼毘,你能不能以后加入一些有排面一点的?”

    看得出来,她对于这个组织是真的很鄙夷——似乎是因为他们抓捕爆豪胜己这一件事。

    荼毘沉默半晌,最终笑了一下。

    “好啊,以后还请你帮我‘把关’了。”

    ……

    确认男人已经离开这间房并锁好了房门,少女始终涣散的双眼突然有了聚焦。

    她飞快地洗完了澡,随手将他之前递过来的t恤套上,开始研究这个卫生间的构造:有一个窗户,朝向为东,洗手台上只有一人用的洗漱用品,和一把剪刀——她想荼毘也许是因为认定她看不见,所以没有把这样的物件收走。

    从窗外朝下数,这间房在第六层,顶上还有一层,直接跳应该会死。

    枝夕朝左右两边看,隔壁也有住人,但这栋楼的窗台都设计得非常窄小,彼此之间的距离远,直接翻过去风险也很大。

    简直要自闭了。

    她把脚上的水擦干净,轻手轻脚走出卫生间,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一些类似于绳子、刀具之类的东西,但这间房本身能藏物件的地方就很少,枝夕一边翻一边原封不动地放回,最终经手的也只有寥寥几样:剃须刀,毛巾,内裤。

    ……还都是一次性的。

    枝夕:找到了,比我更不过日子的人!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她动作一顿,脚底抹油地重新溜回卫生间关上门,把水龙头打开。

    “枝夕,东西我放门口了。”

    “啊,好的我就出来——啊!”

    少女用力跺脚发出了类似摔倒的声音。

    “……你没事吧?”

    “痛痛痛……呜……”

    荼毘的第一个反应是她在撒谎。

    这倒不是经验所致,而是一种纯粹的直觉——这个念头出来的那一瞬间连他都愣了一下,想到她现在是盲人状态,他才把这个想法压了下去。

    “摔哪了?”

    “头、后脑勺好痛……”

    “需要我进来吗?”

    “——别!”

    里面传来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听起来少女正在挣扎着起身,又是一声轻响,枝夕叹了口气,“头好晕啊……”

    “……摔到脑干了?——我还是进来吧。”

    “——不、不行,我没穿内衣!”

    “我闭眼进来……你穿好我再抱你出去,好不好?摔到后脑不是闹着玩的。”

    枝夕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攥紧了手中的剪刀,佯作迟疑了片刻,嗫嚅着道:“说好了哦,我没穿好之前绝对不可以睁开眼……但是我现在,起不来去开门,怎么办啊?”

    “没事,我有钥匙。”

    “……那、那你进来把东西丢给我吧,反正我就在地上——我会一直盯着你眼睛的,如果你偷偷睁开了我一定会恨你的!我没开玩笑!”

    “知道了。”

    难得能在她身上找到一点属于这个年纪的女生才有的小情绪,荼毘不禁哑然失笑,他重新拾起放在门口的东西,掏出钥匙闭着眼睛拧开了洗手间的门,伸手把塑料袋丢到了地上,“你穿,我转过身去,可以?”

    “唔嗯。”

    自始至终就没倒在地上的枝夕自门后小心翼翼地走出,伸出一只手将塑料袋摇得哗哗作响,另一只握着剪刀的手缓缓举了起来——

    “对了,”

    背身的男人一手作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我回来的时候顺便买了袋荞麦面…等会儿就去找房东借厨房,我们今晚吃面好不好?”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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