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骑马战结束以后,距离第三场比赛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枝夕与爆豪分开,回到了自己班级的位置,还没有落座,平日里玩得比较好的几个女生就凑了上来把她围住了。
“——枝夕你的伤不要紧吧?!”问这话的是柳玲子。
“唔嗯,已经全好了,不要担心哦。”枝夕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方才扭伤的左脚脚踝晃了晃,一派轻松。
“没事就好啊,”拳藤接过话,与站在旁边的盐崎茨互看一眼,语气陡然一转:“你最近和A班那小子进展得不错嘛,哈啊?”
枝夕抬起头来:“是说爆豪君吗?一佳觉得我和他有进展吗?”
拳藤:“没进展的话……呃,他应该不会好心抱你去医务室的吧。”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只是想难得地八卦一回,结果被当事人这么真诚地一问,她突然感觉自己搞不好要做什么情感导师……
果然,在拳藤说话上句话之后,枝夕的眼睛亮了亮:“原来是因为‘有进展’,爆豪君才会那么做吗?呀,那可真是太好啦。”求生之路取得重大突破,枝夕突然觉得人生明亮了不少。
盐崎茨没忍住插了句话:“那枝夕以为是为什么呢?在这之前。”
“待会儿就是第三场比赛了吧?第三场比赛是最后一场,而且是要进行单人PK对吧?”枝夕吸了一下鼻子,表情变得有些不确定起来:“我在好久之前就和爆豪君下战书了,如果说要打败他的话,无论如何也只能在第三场的擂台上才能做到,因此我觉得爆豪君带我去医务室是怕我脚伤影响到和他等下的PK?”
不待好友回话,枝夕又自顾自地碎碎念起来:“哎呀,其实我觉得你们应该是想多了,他根本没有书上说的那些表现,怎么看也不像是和我‘有进展’的样子呐。”
盐崎茨很会抓重点:“什么书啊?”
“喔,今天没带,是我之前前一阵买的书,叫《猎love男♂法则☆!》,这个名字光听起来就很专业对不对!”枝夕一边说一边比划,“我这几天晚上都在看呢,做了好多笔记,我就是按照上面说的方法来追爆豪君哒,书上说如果有进展的话,对方会对我说出夸奖的话——爆豪君完全没有呀!”
盐崎茨回过头去小声地和拳藤说话:“我觉得爆豪还蛮惨的,你怎么看?”
拳藤托腮沉思:“等会儿打一架应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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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的时间,除了用来休息,也主要用作给学生们吃午饭补充体力。枝夕从学生商店买了个面包和一盒草莓牛奶出来,避开大多数赶往食堂的学生,选了条小路一个人慢悠悠地走着。
不知不觉,她来到这个学校已经有半个月的时间了,在学校里行走时,也渐渐从最初的茫然无措到现在的闲庭漫步。这半个月来她学了不少新知识,也交到了不少新朋友——话虽是这么说,枝夕却得坦诚地承认,自己无论是在哪个方面,都还十分欠缺。
随着与同龄人相处时间的增多,她慢慢意识到,在这个世界上从最开始只是一个意识体的自己,即使是在与人共用一个身体两年后,也与真真正正的“人”有着很大差别,她对于许多事情都与常人的感受不同——就好像,对于这件事情大家的反应都是A,而她却是B、甚至是没有反应,只是看着别人如何做,自己慢半拍地跟着模仿罢了。
不仅如此,在其他方面、譬如学习与战斗训练时,她的每一个出招,也都是在下意识地模仿——模仿同学,模仿……他。
这样是不好的,枝夕这些天来一直在想这个事,她认为,已经是一个“独立人格”的自己,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也要做到“独立”,而不是一味地去依赖过去的经历给与她的东西。这样的一个过程也许要花费很长时间,但如果慢慢来的话,应该是能做到的。
从小路出来,午时明晃晃的太阳毫不忸怩地打在人身上,照得她眼睛眯了起来。学生们的笑闹声从不远处传来,广播里还在放着休息时间的注意事项。枝夕甩了甩手中的塑料袋,眼角余光瞟到一点绿色——是绿谷出久,他正在往前方的校方人员专属通道走去。
她下意识地准备举起手来打招呼——却在半路上硬生生地停住,枝夕发觉到,绿谷的神色并不是太好看,他直直地朝入口走去,看起来丝毫没有注意到离他不远处的枝夕。
绿谷君这是怎么了呀……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在原地犹豫片刻后,枝夕还是跟了上去。但还没有走到门口,她便听到从里面传来的另一个人声音,顿时愣住了。
“……我的父亲是安德瓦。”少年的声音沉而冷硬,带着一点冰冷的压迫感。“你应该听说过吧,万年第二的英雄。”
是轰焦冻在说话。
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枝夕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踮起脚又小心翼翼地往门口处走了两步,她的手指用力抠住墙壁,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绿谷出久全身僵硬地站在轰焦冻的对面,愣愣地听着这个很少说话又对他颇有战意的同班同学说自己的事——在今天这一刻之前,他根本没有想到轰焦冻会有一天和他说这么多话,更何况从他的神色来判断,这些事情似乎是……他的心头刺。
“你究竟在说什么啊?”在听到轰说自己的父亲想出了一个办法后,绿谷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他隐隐地察觉到对方要和他说的是一些私人的事情,只是……和他这样一个不怎么熟络的新同学说这些事,这样的轰真的是冷静理智的吗?“轰君,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轰看了他一眼,在阳光之下的一半左脸,蓝色的眼瞳通透如冰冷的无机玻璃。
“‘个性婚姻’,你应该听说过吧。”
枝夕的呼吸一窒。
她知道,她知道这个。
她也……曾有过猜测,在看到安德瓦对待轰与自己其他几个子女差异鲜明的态度时。那个时候她感到匪夷所思,不明白为什么作为父亲,会这样差别对待自己的孩子,又对轰说那些话。后来她了解到“个性婚姻”这个概念,因而有了猜测。
“……而我的父亲,他不择手段地拉拢了我母亲的亲属们,从而得到了她的个性。”少年在说到这里时,始终平稳冷静的声线隐约出现颤抖,他似乎咬了咬牙,用力逼自己说下去,“——他打算,把我培育成比欧尔麦特更强的英雄,来满足自己未曾实现的愿望。”
绿谷惊得抽了一口冷气。
“真是令人作呕……我绝对不要成为那种人渣的道具。”轰垂眸看向地面,似乎这样就能让自己眼里的憎恶不那么明晃晃,“从我有记忆起,母亲她总是以泪洗面——她对我说,‘你的左半边太丑陋了’。”
枝夕听到这里,只觉心口被开了个大洞,冷风蛮横地朝里面灌去,全身的温度被带走,开始一寸寸地发凉——在过去两年,她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有关自己母亲的事情,他的其他家人也对这件事闭口不提。枝夕一直以为,轰的母亲是因为出了事故……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轰焦冻他,有着这样的过去。
她没有父母,没有体会过所谓的父爱母爱,但她大概知道对于一个真正的人而言,被自己的亲生母亲说出这样的话,意味着什么。
“……她这样说着,把开水浇在了我头上。”
枝夕在听到这一句话时,从方才起就一直在强忍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死死地咬住下嘴唇,伸手用力捂住自己的嘴巴,一步一步走到入口后方的阴影角落里蹲了下来。大片的水泽模糊了她的眼睛,有不少水珠从她脸上滑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浅浅的小沙坑。口腔里都是咸而苦涩的味道,过了一会儿,还多了几丝甜腥气,她把下嘴唇咬破了。
可即便是这样,也感觉不到痛。
枝夕觉得太难受了。
她以前也有好奇过,轰左边脸上那块伤痕是如何来的,她甚至还在一年前试探地问过——只是他对此避而不谈,她便也就没有再深究下去,只当是他儿时不小心。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原来那竟是来自于他的母亲……
这要被逼到什么地步、又要多狠心才能干出来这样的事,枝夕想象不出,她更想象不出,在经历了这些之后的轰要多努力,才能长成现在的样子。
现在这样,温柔的样子。
有些人生于锦绣丛,被绫罗绸缎裹出一个冷硬心肠,有些人顶着寒风烈日走过,仍会驻足去细嗅花香。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枝夕的双腿因为长时间的下蹲而麻木,她才有力气伸出手来,将已经渐渐停止涌出的眼泪的擦干净。
“谁欺负你了。”
一双脚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
爆豪在不久前听到那些事情以后,心情一直有些复杂,他在等人走了以后才从通道内的阴影里走出来,正要往赛场走去,便听到入口后面隐隐约约传来的抽泣声。
他耳尖地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
在他问出口以后,眼前少女的抽噎声似乎顿了片刻,却半晌没有给出回答,她只是蹲在地上,用手不停地在脸上擦拭着,也不抬起头看他。
爆豪失去了耐心,蹲在了她面前,伸出双手强硬地捧着女生的脸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不出所料是一张哭得通红的脸,连以往总是笑盈盈地注视着他的眼睛都红肿了,鼻头也红红的,看起来就像一只兔子。
“说,谁欺负你了。”在看到这样的一张脸时,爆豪的呼吸有片刻地被打乱,他哑着嗓子又问了一遍,只觉得那种烦躁的心情再次从四肢百骸席卷而来,这一次竟是连压都压不住。
枝夕摇了摇头,“没、没有人欺负我……”她伸手想拨开对方的手,但被察觉意图后脸却被抬得更用力了一些,她吸吸鼻子,嗫嚅道:“不要看啊……我现在很难看的。”
“喔,你也知道自己哭了不好看啊,”爆豪差点被她气笑了,“那你到底一个人蹲在这里哭什么?”
枝夕从旁伸手拽来自己的午餐,抽抽巴巴道:“我、我买错了午饭……我不喜欢这个味道的面包,因为觉得很难过而且不想再走回去买别的,就难过得哭了……很丢脸的。”
“——你在瞧不起谁啊混蛋!?这种理由骗傻子吗!”爆豪气得一把站了起来,步子刚要迈出去,最终还是顿了一下,停住转回身看她:“……老子再问你一次,你为什么哭?”
枝夕还蹲在地上,察觉到少年语气里浓浓的怒气,她迟疑了会儿,有些胆怯地抬头看过去,午时的阳光从他身后打来,因为逆着光,枝夕辨不明析爆豪此时此刻的神情,她又低下了头,硬着头皮道:“我,我不太好说……总之爆豪君你不要担心,和你没有关系!”
爆豪一言不发地走了。
直到走到了赛场入口,身后都没有人跟上来,爆豪气得一拳砸向旁边的墙,砸得墙灰扑簌簌地落下,耳畔却依然回响着女生的话。
“和你没有关系。”
——当初自说自话地说他接下来的一切都与她有关的家伙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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