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辇旁另有一个随侍的女冠,大概十来岁的模样,姿容也算上乘,穿着一身灰纱道服,更显得清丽脱俗。她朱唇开启,道:“玄机道长说,后院的白菊即将开放。哪位能在明日黄昏前对出下联,就请哪位入内,共赏秋菊。”
门口的学生们纷纷应和。那步辇不再停留,转个弯便朝唐挽这边来了。步辇上的玄机道长一身素白道袍,轻纱覆面,只留一双眉目,似远山,如秋水。她从唐挽所在的茶摊前经过,眸光一瞥,落在一主一仆的身上。
唐挽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旋即道长腰间,那一块再熟悉不过的玉佩。
竟在此地得遇故人。
双瑞傻傻地看着那一行女冠走过,迎面香风阵阵,好像腾云驾雾一般,渐行渐远。双瑞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突然头上“啪”的一声,被扇子敲了一下,回过神来。
“这题破了,”唐挽起身道,“走。”
“去哪儿?”
“对对子。”
“啊?”双瑞看了看唐挽急吼吼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去的女冠,喃喃道,“公子,这就是您找的乐子啊?”
啧啧,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古人诚不我欺也。
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
唐挽写这个句子本是为了描绘秋雨临窗的景色,顺带玩了个文字游戏,未曾想倒成了人家出题的上联,还难倒了府学一众学生 。唐挽双手拢袖在道观门前站了一上午,慕名而来的书生们散了好几拨,竟也没一个对得上来的。闲话倒是听了不少。
“敢问兄台,有人对上来了吗?”
“现在还没见着。玄机道长真是惊才绝艳,不让须眉啊。”
“哼,不过是个被赶出府门的小妾,有什么可清高的。”说话的书生一脸不屑。这话一出,以他为中心立刻聚起了一圈人,各个脸上都是对八卦的憧憬。
唐挽抢到了第一排。
“这个玄机原本是知府李大人的小妾,很是个心机深沉的祸水,被主母赶出府来,才住进这听风观。”
“啊,原来是个假道姑!”
“哈哈,不是假的,你能做那入幕之宾么?”
后面的话更是不堪入耳,唐挽听得直砸吧嘴。这男人八卦起来,可真是比女人还甚。
一群人对不出对子,见不到佳人,只管把佳人编排一通,心里才算好受些。唐挽又听着那几个府学的学生们互相吹捧了一番才华,听的是浑身难受,恨不能从天而降一个元朗,好好灭灭这群半吊子的傲气。
从人群中脱出身来,就见双瑞双手捧着一个大西瓜,正垫着脚找她。
“哎,我让你买个瓜,你买个小的就是了,怎么买个这么大的?”唐挽问。
“公子,人家卖瓜的快收摊了,按个卖,价钱都一样。我挑个大的实惠点。”双瑞笑着说。
唐挽摇了摇头,心想你倒是存了个过日子的心。唐挽扇子一指道观大门:“去,叫门去。”
“啊?”双瑞看了看手里的西瓜,又看了看道观的大门,道,“公子,您这拿个大西瓜送礼,不太风雅吧?”
“你也知道不风雅!”唐挽道,“快去。”
双瑞只好捧着西瓜,走到了观门前,三步一回头。唐挽却不理他,摇着扇子扇着胸口,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双瑞这西瓜着实买得很大,如此大的目标,很快就被聚集的学生们发现了。
“这人,拿着个西瓜来送礼,当这农村走亲戚呢?”
“可真是想瞎了心了。”
哄笑声中,唐挽淡定地摇着扇子,抬了抬下巴,催促双瑞叫门。
“开门啊。”双瑞的声音十分的没有底气。
门开得倒是很快。门里站着一个小道姑,看看双瑞,再看看西瓜,明显也是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位小哥,我们这儿不买瓜。”
身后的人群一阵哄笑。双瑞脸上一阵红,回头看唐挽。
唐挽收了扇子上前,对着小道姑行了一礼,道:“有劳道长通传,就说苏州府同知唐挽前来拜访,请见玄机道长。”
小道姑看了看唐挽,见对方也是一表人才,便好言劝道:“大人,如果想见我家道长,就请先把对子对出来。这是惯例。”
唐挽笑道:“在下是个例外。请道长通传便是。”
小道姑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便关上门回去了。
身后一阵窃窃私语。原本路过的人也停了脚,只等着看热闹。双瑞看了眼越聚越多的人群,小声对唐挽说道:“公子,咱今天要是进不去这个门,人可就丢大了。”
唐挽打着扇子,唇边挂着一丝笑意:“放心。”
等了许久,大门才再度打开。两扇门带来一阵风,风中有淡淡的白檀香气。
“玄机道长!”
“真出来了?”
白衣胜雪,飘飘如谪仙。高耸的鼻梁上覆着白纱,就像终南山上的白雪,那一双眸子便是山顶的朗朗明月。眼角那一点胭脂痣,是月下的梅花。
唐挽想起在水寨里与她初相见的样子,觉得这双眼睛拿出来单看,似乎更摄人心魄一些。
“唐同知。”玄机唤道。
“玄机道长。”唐挽拱手行礼。
“今日登门,有何贵干?”
唐挽道:“给您送瓜。”
玄机道:“同知大人这礼送的倒是剑走偏锋。只是想要进我的门,还是要对出我的对子。”
唐挽一笑:“也是来对对子的。”
“是么,”她似乎是笑了,“同知大人可知我的上联?”
“冻雨洒窗,东两点西三点,”唐挽念道,“这初秋微雨时节,道长这个上联颇合意境。”
“敢问大人的下联。”
“切瓜分客,横七刀竖八刀,”唐挽一笑,指了指双瑞怀里的瓜,“您看,瓜我都带来了,也是合着此时的情境。”
玄机双眼一亮:“大人高妙。请入内品茶。”
左右道姑排开,玄机道长亲自引了唐挽,入门而去。双瑞抱着瓜跟在后面,进门前还不忘了转身看一眼刚才嘲笑他的那几个人,用眼神表达他的不屑。
观门缓缓关闭。围在外面看热闹的人纷纷散了。空旷的大门前只剩下那几个等着看笑话的府学学生,面面相觑,愣在当场:
“这就进去了?”
“可不是进去了……”
“那个人……是唐同知?哪个唐同知?”
“同知唐挽,一甲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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