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意眼睛倏的睁大了。
他猛地看向左前方的转播屏,很显然是慌了。
两面的屏幕都是黑的,没开,当然了,又不是迎新晚会要表演节目,一般不开副屏幕的。
他没说话,冷着脸看了周一一眼。
周一精神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就是愿意和他搭话,“骗你的嘛,哪儿都能睡着啊好学生?”
他眼里和声音里都带着点掩不住的笑,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此刻莫名其妙的得意洋洋。
杨意已经领教过这个人的气人了,并不想和他开展一场获胜可能为0零幼儿园级互怼。
索性装作没听见,直直看着台上的演讲。
周一反而更来劲,仿佛看到对方吃瘪能让自己有一种成就感,不停的说了好几句“嗜睡是病得治啊好学生”,“真的会死人的”之类脑子有坑的话。
就像有数十只苍蝇在耳边嗡嗡作响。
杨意终于开口:“闭嘴。”
周一偏不,他看到了杨意的发型,虽然不像是他自己这种,已经已经算作男生中长发的长度,但这种“漫画少年”式发型显然也不符合学校的要求。
——他肯定。
于是周一喋喋不休:“好学生,你怎么进来校门的,也可以不剃板寸啊?”
这个“也”字用的惟妙惟肖,杨意觉得自己福至心灵,大概突然悟到了什么。
他这时的表情就有些诧异了。
今天被周一横踩一脚的原因他想了一天都没想通,感情在这儿等着?所以这位阎王同学翻墙的原因是……不想剃头?
对不起,同学你好搞笑。
杨意决定化干戈为玉帛,不在心里记小学生的仇了。何必呢,他心里想,搞的自己都变幼稚了。
可周一没得到答案不愿意歇下来的,又问了一遍:“好学生,你为什么可以不剃头?”
杨意不胜其烦:“艺术生。”
“噢……”看不出来是个跳舞的呀,周一沉思。
杨意突然问:“所以这就是你爬树翻墙的理由?”
“……我可去你妈的吧,我这是为了体验生活。你懂个屁。”
杨意微微笑。
…
台上的主任还在侃侃而谈,已经快结束了吧,周一不断的盯着时间,他低下头悄悄玩儿手机,旁边人影却一晃。
好学生站起来了。
周一偷瞄。
好学生从后面饶了过去,靠着墙向外走。
这么大胆?周一冷哼,还是太年轻了,一会儿就知道学校安保的严格了。
杨意腿确实不太好使了,有点拐,他就这样拐着腿缓慢移动,然后正大光明的,缓缓磨蹭了出去。
当着保安的面,背着周一如炬的目光和内心diss的伴奏。
就这样,走出去了?
周一有些苦恼了。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未等周一多想,主任的发言时间已经结束,主持人又站上台来,念着交接台词。
周一看到了——刚刚从正门走出去的“好学生”,以同样诡异的速度从后台走了出来。
与其说是走,不如说那是挪动。
但“好学生”坦坦荡荡,一身学生礼服西装显得他意气横槊,气宇轩昂,完全可以让人忽略掉他奇怪的走路姿势。
“大会第五项,下面有请优秀学生代表杨意发言。”
“好学生”扶好话筒:“大家好,我是杨意。”
万众瞩目。
操……杨意。
周一愣住了。
年级第一?奖学金垄断者?优秀学生代表?抢了他校草头衔(自以为)的那个混蛋?
杨意的演讲还在继续,是无聊而老套的标准鸡汤内容,时不时周一能听进去“新学期”“新开始”这样的几个高频词。
“而在淮中一步步向上走的漫漫征途中,许多同学已经摸索出正确生存在高中的经验,并且坚定的向目标前行着。但对于更多才升学的同学来说,也才从一场足够激烈的考试中挣脱未久,或许有庆幸,或许还在庆祝。但今天确确实实仅仅是一场开始……”
“……是重新开始的人际关系,从零分重算的学习成绩,和一切才开始出发的人生。”
杨意的声音很好听,和他整个人所展现出的气质一样清冽,那种不在乎任何事,万事不关心的淡淡嗓音,夹杂着一些自信非常的语调,有着非同一般的感染力。
周一能感觉到,场下认真听讲的人变多了。当然也可能是因为脸。
但周一还是听不去任何演讲式发言。
他在想,原来杨意穿礼服是因为要演讲的原因么……早上错怪他了。
好像还骂了句傻逼吧。
想着想着,周一满脸通红了。
…
杨意下台的时候走的上台一样可怜兮兮的步伐,周一目送他从台中走到幕布后面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又盯着他从正门门口缓缓出现,慢慢走到周一身边。
坐下的时候两人又对视一眼,杨意还是那样礼貌性的一笑。
没有一点儿心怀芥蒂的样子。
这样周一想到自己弯弯道道的想法,越想越觉得和对方比起来自己像是睚呲必报的小人。
周一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总显得他好像很小心眼似的……
在这中莫名的情绪中,他竟然还感受到了一点儿难得的愧疚。
夭寿了。
台上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项,主持人做结语收尾,典礼的结束只是为了另一场嘈杂会议的开始。
“各班同学请有序回到教学区,参加各班新学年第一次班会。”
得,一环扣着一环的,谁也别想跑。
意料之中又无可奈何,周一等人稀稀拉拉全部散去了,才起身慢悠悠的往出走。
很显然他旁边的同学也是这样打算的。
杨意没和选一个门儿出。侧门虽然近,但出去以后的台阶太陡。他走着不方便。
周一出侧门前回头瞅了一眼,礼堂里没几个学生了。
杨意去正门是要靠着墙走的,视线挡着,看不着,周一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
远处突然响起一阵熟悉尖锐的铃声。
快六点了呀。
…
教学楼离礼堂不远,没走一会儿就到了。
周一故意在路上磨磨蹭蹭,不愿意去太早,可还是磨不过这一丁点儿的路程。
他到现在还是戴着那顶棒球帽的,帽檐贴着脑袋的那一圈已经出了不少汗。
他在一号教学楼楼下站着,卸下帽子透透气,简直头顶生风。
他开始觉得自己不理智了,校服虽然丑,但也是真的凉快。
铃声又响了一遍,像是催促。
班会大概已经开始好一会儿了,周一估摸着时间,终于上楼了。
三班在三楼转角的地方,班牌挂的和别的班方向不同,和门是垂直的,一上楼就能看见。
周一敷衍的打了报告推门而进的时候,班导闻女士正在讲班委选举的制度。
他的贸然闯入让闻女士忍不住皱了眉:“周一同学,开学第一次班会就迟到吗。”
周一没停脚,他环视了班级一周,只剩下了一个空位。
在靠窗的左后一排,很不起眼的角落。
双人双桌,那桌上的另一个同学趴着,用校服外套把自己头笼起来,看架势是正在睡觉。
周一心里点头,是个安静的,我喜欢。
于是一边向座位走一边从善如流地向老师道歉:“对不起老师,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话音刚落,就直接坐在了他刚看上的座位上。
班里气氛突然安静了起来。
遮在躁动不安之上的安静。
“我们继续说班委选举的事情。”还是闻女士及时控场,将场面调和了下去。
周一看了眼自己的同桌,一坨校服状不明生物,在这恐怖如斯的班级气氛中竟然可以睡得这么坦然!
周一决定效仿他的精神,胳膊一搭也趴着就睡。
他先是脸对着桌子,过一会儿觉得这桌子还没擦过他不是很能接受。
再侧着脸,又觉得脸摆在外面被人看到睡相会很奇怪。
他无法忍受的抬起头,徘徊在烦躁边缘,突然看了眼自己的同桌。
校服……?
或许自己也可以用衣服把自己笼起来,非常完美。
可是周一没穿校服……
他突然有了个想法。
他没发现旁边几个桌子已经有人偷偷在观察他了,就这么非常不心虚的,从自己的同桌的身下扒拉开校服一角,然后以绝对舒适的姿势,把自己也埋了进去。
都是同学,应该不会介意的吧,他这样想。
校服隔光能力其实并不太好,但已经下午,光线并不强,再一闭眼,就真是黑蒙蒙一片了。
周一原本只有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困意,也在班导规律的语调下被无限放大了。
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也忘了自己在哪儿,做了一个轻飘飘的梦。
…
校服外的班级一片敞亮。
闻女士该交代的事情已经差不多交代完了,她视线轻轻扫过班级的某一个角落,没多做停留。
按照着准备好的程序接着说:“接下来该分座位了。”
“新学期我第一次带大家,对大家也都不了解。”
“所以第一次分座位,同学们就自由组合吧。”
“给你们二十分钟时间互相熟悉调换座位。”
“二十分钟后,座位表将以你们的选择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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