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八十六章

    午觉醒来的时候, 奈奈还是有点昏沉沉的, 她眯着眼睛半梦半醒的懵了一会, 才隐约有回魂的意识。

    对着白茫茫的天花板发了约莫有十来分钟的呆,奈奈慢条斯理的用手肘撑着自己坐起来, 下一秒就听见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黑发姑娘闻声望去, 银发少年的身影便露了出来, 她瞅了自家男朋友三秒, 露出一个清浅的微笑。

    这微笑晕染着碧色眸光中的波纹, 使得奈奈绿莹莹清澄澄的眸子也含着粼粼笑。

    雅治没想到她已经醒了, 愣了三秒,才开口轻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银发少年放下网球包, 身姿挺秀如初春白杨, 另一只手提着外卖餐盒,刚刚运动完的面颊上还残存着的汗珠, 白皙秀致的腕子上也沾着点点晶莹。

    “已经睡了够久了。”奈奈的声音里隐约还带着少许倦怠, 思及她眼睑下方存在感极强的黑眼圈,怎么看这话的可信度也得大打折扣。

    这些天她算是得到了难得的休息时间——不用接委托、不用分析案件、也不用去听课。

    更何况还几天还是惊心动魄的生死一劫,怎么说都应该放松下来,才算张弛有度。

    然而她却放松不下来。

    头脑中像是有一根弦,绷得紧紧地, 不至于断, 却一圈一圈缠在身上、束在皮肉上、缚在的骨血中, 切割出条理分明的白嫩肉质, 与丝线施与的压力下渗出诡艳的血珠。

    这些日子很清闲, 这场清闲在无所事事的情境下逐渐演化为一种茫然的空,于是她就在‘空’中发呆,时常在想着自己的安危、他人的安危。

    提心吊胆。

    最近的睡眠质量都不怎么样,夜晚常常被噩梦惊醒——然而她又不想吵醒雅治,于是只能睁着眼睛于极幽静的黑暗中走神。

    每当这时,奈奈仰着头看天花板的空,沉浸在自己空茫的思绪中,头脑中一片乱码,就算是程序运转时的一个又一个‘ERROR’提示,红屏满目。

    然后就更加睡不着了。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需要睡午觉。

    雅治不清楚她到底在担心什么,却对她的状态略知一二,并十分不满。

    “你这样迟早要垮下去的。”他单手将外卖餐盒放在书桌上,转头看着女朋友略显单薄憔悴的模样,略略加重了语气:“耳朵是不想要啦?”

    奈奈抿唇,下意识的用手碰了碰右耳的耳垂。

    在医院的时候已经确证过了,她的右耳暂时听力失常,虽然还不至于说聋了,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目前正在治疗中,然而到底能恢复成什么样,还得看治疗的进度如何。

    这段时间奈奈下意识的不去想这件事情,说逃避也好、说懦弱也罢,对于一个年轻姑娘来说,这种事情的打击还是挺大的。

    但现实就是现实,不是你不去想,就不存在的。

    绿色的瞳孔黯淡了几秒,奈奈勉强勾了下嘴角,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转化了话题:“你买了什么?”

    雅治眨了下眼睛,“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奈奈想了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掀开被子,打算去拿自己的外套。

    仁王在她掀开被子的一瞬间扭开了头,急匆匆的丢下一句‘我去洗脸’就三两步走进了洗手间。

    奈奈眨了眨眼睛,喉间溢出一点笑声。

    其实真的不用那么急,她想:我的睡衣好好穿在身上呀。

    自打‘被迫’同居以来,虽然作为男女朋友交往几年,但少年男女显然对这份亲密有些不适应。

    奈奈住进雅治宿舍之后,后者就将唯一的床让给了她,自己打了地铺,对于一些隐私也显得相当避讳。

    还是那句话,当你陷入困境时,看到有一个跟你同样处境乃至更深一筹的人,心情会莫名好转一些——大概是一种别人跟我一样倒霉,我至少没有他那么倒霉的……庆幸。

    这句话换到如今的场景,也同样说得通:虽然奈奈也觉得很尴尬,但当她看到雅治比她更尴尬的时候……莫名就觉得尴尬的情绪消散了不少。

    ——甚至还有种好笑的感觉。

    奈奈一边起床换衣服,一边对自己这种心态表示唾弃。然后慢腾腾的用梳子梳了下头发,让它看起来不像是一头乱毛,再戴上被她放置一边的假发,点了滴眼药水闭上了眼睛。

    清凉的感觉在眼球处打着转,奈奈深吸一口气,让自己振作起来。

    这当中的用时不长,等到仁王收拾完自己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女朋友正对着镜子戴黑色美瞳。

    他站在一旁等奈奈完工,然后走上前问道:“今天也要变装吗?”

    黑发的女侦探无奈的叹气,单手绕着自己肩上的碎发——假发的质量很不错,手感几乎与真的别无二致:“做戏也要做得完美一些啊……”

    成吧。仁王想。

    下一秒,他拿起了变装用具开始帮自家女友的忙。

    ……………………………………………………

    这边小情侣们正在进行他们的日常,那边琴酒也没有闲着。

    暗中将前几天的事件人员逐一排查之后,银发青年陷入了沉思。

    朗姆的嫌疑反而大大降低,然而更严峻的问题出现了——不是他,会是谁?

    黑衣组织的TOP Killer单手扶额,深觉自己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难不成要将所有的组织成员都查一遍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啊……

    君惠那边仍旧没有任何反馈——这让琴酒难得松了口气,也验证了他的猜测:马里布当天的行为想来是自作主张——至少他对奈奈的狙杀不是他背后的人指使的。

    这么说……奈奈暂时还是安全的。

    但问题又来了,这姑娘到底有没有暴露,又暴露了多少……呢?

    马里布当时只说奈奈是“琴酒的小情.人”,这证明他至少不知道白鸟姐妹之间的联系。

    那么……他背后的人,知不知道?

    他面色冷淡的听完面前男人喋喋不休的辩解,扬眉凝视他三秒,男人看似冷静实则胆颤的身形愈发僵硬起来。

    琴酒单手抬起枪,在对面逐渐惊恐的目光中扣下扳机。

    “砰——”

    血花四溅。

    “还是这么果断呢。”贝尔摩德懒洋洋的靠在门边,为他有一下没一下的鼓掌。

    女人的面容仍旧美艳,剪裁贴身的女性西装服看似中规中矩,实则仍勾勒出她漂亮的腰际曲线;柔软的金发于日光下愈发璀璨,仿佛融化了太阳的暖意,修长的脖颈连着精致的下巴,仿佛高傲优雅的白天鹅;长睫疏淡,眨眼的时候惊鸿掠影般的一点,平白落下浮光熹微。

    她站直了身子,慢腾腾的走过来,一举一动摇曳生姿,仪态万千。

    “可惜了。”贝尔摩德施舍般的扫过男人的尸体,语气却波澜不惊。

    “可惜什么?”琴酒的声音冷矜矜的,仿佛被寒泉冻过的草木,半点生气也无:“不过是一个连隐藏自己都做不到的废物。”

    当卧底,凭的可不是一腔热血。

    若是没有足够的谨慎、足够的能力、足够的智慧,卷入这场杀机与鲜血并存的漩涡之中,死亡也并非意外。

    哪怕是那些掺了假的威士忌、还有因为父亲的死亡逐渐崭露头角的基尔,在组织里,也不是全然安稳的啊……

    贝尔摩德认同般颔首,细长长的手指捋了捋自己金色的发,露出一个妩媚的笑,艳光四射照亮人眼:“也是。”

    “走了。”琴酒丢下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不等贝尔摩德答应,就抬步朝着门的方向走去,连风衣的下摆也显得毫不留恋。

    “等等。”金发女人快步拦下他的动作,在男人绿的发冷的目光中微笑,给出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需要换件衣服。”

    贝尔摩德轻佻的眨了眨眼睛,蓝沉沉的眸子流露出浅薄的笑意,拨开这层伪装,蕴藏着的是柔波般深深浅浅的意味不明。

    “你也需要换一身衣服。”

    去参加宴会,哪能就穿这么一身啊!

    哪怕这是一场注定以鲜血点缀的宴会。

    奥斯卡影后上前一步,转身抬手搭上琴酒的肩,在后者不置可否的目光中顺势滑下,灵巧的指尖点着他的胸口,唇角勾出一个暧昧的弧度。

    她的目光可以很激烈,仿佛瀑布倾泻,水花万千;她的目光也可以很深邃,仿佛深海博弈,海面波澜不惊;她的目光可以很冷,仿佛刀锋割裂,寒冰层层;她的目光也可以很暖,仿佛日光和煦,春回大地。

    她的目光也可以很柔,仿佛母亲的细心安慰、情.人的爱.欲浓浓、姐妹的明丽舒朗、知己的高山流水。

    仿佛一条条春色柔波里的水草,无声无息的将你包裹,连窒息的瞬间都是情意绵绵。

    不等琴酒反应,贝尔摩德便收敛起有意无意的撩拨,环上他的左手,做出一个似礼仪性质、又似别有用意的姿势。她停顿三秒,侧头抬眸看银发男人疏朗的眉眼。

    “走吧。”她甜甜地说,声音里含着蜜、蜜糖里掺着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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