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难说琴酒到底对白兰地是个什么样的心态。
他刚刚加入组织的时候, 白兰地已经算得上位高,此后十数年都屹立不倒, 若不是他主动放权,估计现在仍是组织的核心人物。
当年琴酒的测评就是由他完成的, 其困难程度较之其他人高上不止一筹,然而得到的“回报”也高了不止一筹, 也难怪会被称之为“礼物”。
毕竟实在如此。
这么多年在组织里,真真假假他也或多或少跟白兰地打过不少交道, 也许是因为他是这一辈当中第一个触及“核心”的人, 又或许是缘分使然,琴酒可以说是他们这辈中接触白兰地最多的人了。
平心而论,比起朗姆,他还是更喜欢白兰地的风。
从道义上来讲——虽然说组织里的人很少讲什么道义,他是承了白兰地的情,而从他个人来讲;如果不触及什么底线, 他也不介意还上这个人情。
不过即使如此, 来往中的算计和警惕也是少不了的。
琴酒低着头, 左手手指一动, 想要从风衣口袋里摸出根烟来。
毕竟——
不这样的话, 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银发青年的刘海随着他的动作稍稍低垂, 盖住他的半只眼睛。米色的风衣看上去较之他平时穿的黑色来的“活泼开朗”不少, 不过他的神情也远称不上“活泼开朗”。
他磕出一根Jiloises, 修长的手指夹住烟, 凑到唇边。
“琴酒先生。”身穿白大衣的女子放下手中的试管, 侧头过来看他,“实验室最好不要抽烟。”
玛德拉的肤色一如既往的苍白,这是一种堪称病态的苍白。
就算是邮局里出品的那一沓雪白的信纸,白的惊人,白的脆弱易碎,半点没有年轻女子常有的生气;也像是冬日里薄薄的一捧雪,白的冰冷,白的易逝,一旦阳光出现就了无踪迹,化为晶莹剔透的水渍,等太阳再烈一点的时候,就悄然无声的消散了。
她黑色的长发与她苍白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平白多出几分触目惊心,某个时刻竟然像是施了白面妆容放下长发的艺伎。
是好看还是诡异,就全凭看客的审美了。
不过显然人家是不在意的。
琴酒没回话,他的牙齿咬住滤嘴,将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抬起绿色的眼睛,含糊不清的吐字:“这样就没事了吧。”
玛德拉点头,点头的弧度恰到好处,显出一种克制而恭敬的神态。
琴酒侧目,某些时候,他会觉得以玛德拉这样的做人做事,她活着会不会很累。
不过也许人家已经习惯了。
已经习惯的玛德拉在点完头后转身,再次看向自己手中的试管。哪怕刚刚的一反动作下来,她纯黑色的眼眸中依旧无波无澜。
实验室的灯将这宽敞的空间照亮,光芒折射进她的黑眸中,却仿佛被她的眼睛全部吸收,透不出一点的光。
琴酒看着她身上的白大衣,与她的肤色颜色相近,玛德拉的首饰在进入是实验室之前已经全部取下,只有白皙的、毫无血色的耳垂上还带着一对蓝盈盈的宝石。
几次见到玛德拉,她似乎都会带着宝石耳环。
区别只在于颜色。
白兰地喜欢红宝石,琴酒知道这个。
也许是因为上司喜欢?银发青年不负责任的想。
“实验室里带耳环没问题吗?”琴酒的目光落在她的耳环上。
玛德拉没有回头,她带着白手套拿起一根试管,里面的液体也是蓝色的,在灯光的映照下显出蓝盈盈的光,与她的耳环同色。
她的手很稳:“没关系的。”
这句话说完,她又解释起来:“这次的实验并不是很重要,而且前期的步骤都完成了,只是观察而已。”
她稳稳的将另一根玻璃试管里的液体滴入:“而且进实验室前我做了杀菌处理,只要不心疼耳环就没事。”
“哦?”琴酒发出一个疑问的单音。
玛德拉点头,她的眼睛盯着试管里的化学反应,白皙的面容在此情此景中平白多出几分诡异的色彩:“对。”
黑发雪肤的女子放下试管,开始记录数据。
“这种实验有时候会有挥发性,不一定会腐蚀,但也的确会产生一定影响。”
玛德拉偏过头看向琴酒,耳垂上指甲盖大小的蓝宝石霍霍生辉:“耳环不会影响这种实验,不过实验可能会影响耳环。”
“当然,问题不大,最多换一副就是了。”她的黑眸看不出什么情绪,声音冰凉平静,恭敬有礼之余也听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
她的确不怎么心疼耳环。
琴酒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询问。
他本就是因为无聊才多说了几句,此刻把目光放在别处,安安静静的看着实验室的器材。
组织对人体研究也十分重视,虽然比不上给Sherry的资源,但在众多的研究项目中,玛德拉得到的资金也算是头几号了。
其中也许有白兰地的面子,但不得不承认,玛德拉自身也是颇得组织重视的。
琴酒的专业是杀人放火,抢抢地盘谈谈生意,真刀真枪的血拼样样精通,偶尔也可以威逼利诱,客串一把刑求,分析起人事也头头是道。
不过真正的科学研究……不在他的技能树上。
虽然他也能看得懂一些这方面的内容——毕竟时代在发展,杀手也是需要与时俱进的,组织核心更是如此——但正要说弄出点什么成果……
还是交给专业人员吧。
他会的只是基础。
在雪莉和玛德拉看来,真真正正的基础。
前段时间获得代号的新人克罗维希,这方面估计都比他强。
玛德拉记录好数据,黑眸投向试管,里面的液体已经完全变色。
她等了大概三分钟,然后将试管放进专门的实验器材,写下最后一组数据,然后开始收工。
“差不多了。”黑发的女子手上不停,整理自己的东西,一边用平静的仿佛.性.冷.淡一样的声音继续说:“麻烦琴酒先生等待了。”
她收拾好东西,对着琴酒鞠了个躬。
“啧——”琴酒轻啧一声,然后转身,眉眼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不用。”
真的不用。
他在这实验室里时,提出的问题基本都被玛德拉解释了。黑发女子看起来安安静静不怎么开口,但回答的时候十分认真——哪怕是处于礼节的认真。
从器械的用途到使用方式,从试管内液体的合成到自己要做些什么,从研究的课题到目前的进度。
可以说是非常认真了。
也……透露出太多不该透露的东西了。
毕竟,即使是他,这些东西也不是这么随意就能被告知的,对方完全是一副你想知道多少都可以的态度呢。
琴酒稍稍垂眸,他从玛德拉的态度中试探出了一些东西——又或者,这是本来就打算让他知道的。
银发青年忍不住稍稍冷笑。
看来白兰地对那份研究……还真是重视啊。
不过说实话,饶是他这么做带了几分故意,也不禁感叹玛德拉的耐心。
毕竟有很多问题在玛德拉看来,完全是再简单不过的东西了,就这样都能从头到尾不露异色,从始至终态度平静的详细解释——
至少雪莉是做不到的。
嘛嘛……
这么说起来——
与其说他是来等待的,不如说他是来捣乱的。
不过他也没有多少愧疚就是了。
银发青年一边漫无边际的瞎想着,一边迈开步子向前行走,Burberry风衣的英伦风衬得他身高腿长。
走出一定范围之后,琴酒点燃了嘴边的眼,深吸一口后缓缓吐出,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
刚刚在实验室的时候,他的烟瘾也有点犯了。
这也许是他故意捣乱的原因之一吧。
——谁知道呢?
在他的身后,黑发雪肤的女子已经脱下了实验室中的白大褂,一身衣裤样式简单,却干净利落。
她稍稍抬眸,看向琴酒的背影。
平静的黑眸中依旧无波无澜,透不出半点的光。
………………………………
组织里的实验室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以玛德拉的周全,她是不会约在那里见面的。
更不会约在自己工作的时间,让琴酒等她。
所以说,这次完全是琴酒自己临时起意——或者是另一种程度上的试探。
不过即使如此,玛德拉仍旧表达了歉意——哪怕是礼节上的歉意。
琴酒稍稍挑眉,对此也不说什么。
之后他们就前往原先定下的见面地点,一间西餐厅。
琴酒是不会做司机的,即使对象是一位女性。
玛德拉对于自己被当成司机一事毫无不悦——就算她真的不悦也不会表露出来。
她也不是没当过司机。
相较于雪莉、克罗维希这种纯粹的科研人才,玛德拉更加多才多艺。
曾经的她跟在白兰地身边,身兼多职:保镖、司机、助手样样都干,此外还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谓是非常的忙了。
如今这姑娘的面面俱到,指不定就是当初被锻炼出来的。
但说起来,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玛德拉“面面俱到”的待遇,她面对普通人时,也不是这样的态度。
琴酒的爱车是保时捷356A,这辆车如今在市面上已经快到绝版了,他对此投入的心血不少——一般的下属甚至都没有这辆车重要。
废话,下属——特别是某些废物和技能不过关的卧底——在组织里要多少有多少,保时捷356A可就这一辆!
琴酒不喜欢让“随便”什么人坐他的爱车,不过玛德拉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此刻更是合作关系,于是黑发女子坐上了驾驶座,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这种保时捷的车型现在已经很少了,而它的年纪也算得上老资;琴酒虽然喜欢,却也不至于认为它会比新款的豪车更好用。
所以他断断续续的也经过不少改装,就性能而言,这辆“古董车”比之专业的赛车也差不到哪里去。
黑色的保时捷稳稳的停在了西餐厅的门口。
这家店是间高档的餐厅,门前“Ti Nesi Menya Reka”的花体字潇洒漂亮,穿着西装的侍者也算是接待过不少客人,但毕竟比不上某些老牌的奢侈店面。
他虽然见过不少富贵人家前来用餐,但这种车到底少见,饶是他也不禁露出了少许好奇的表情,不过看得出餐厅内服务人员训练有素,很快就敛去了自己的惊讶,保持着微笑看着一男一女从车内出来。
西餐厅内装横华美摆设细心,餐桌位置的摆放错落有致,细节之处做的也是面面俱到,看得出完全对得起它的价;夏日时节,里面的冷气打的很足,但不会让人觉得冷;某些角落里摆放着各色的鲜花,多了几分生气。
玛德拉提前已经订好了位置,在一间安静的包厢内,两人落座。
琴酒似乎在想些什么,直到落座后,他回神,抬眸看向玛德拉:“这家餐厅是俄语餐厅?”
门前的招牌上分明写着“Ti Nesi Menya Reka”,歌名做餐厅名的情况不多见,不过也不能说没有。
这是一首俄语歌。
玛德拉却摇了摇头:“不是,不过它的老板是俄国人。”
琴酒点了下头算作回应,他的脑海中似乎联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垂眸,不过没有表现出来。
“你之前在邮件中提到‘波本’,是什么意思?”
琴酒开门见山。
他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人,干脆直截了当的提出问题。
玛德拉面无异色:“波本似乎在调查些什么。”
琴酒微微蹙眉。
他知道波本是日.本.公.安的卧底,该不会是他露出了什么破绽被发现了吧?
算了,跟他又没关系。琴酒事不关己的想,舒展眉头,甚是轻松。
“他的职位与情报当面关系比较大,一开始我没有多想,”玛德拉的声音很平静,她甚至还漫不经心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刚刚呈上来的咖啡:“不过,他调查的对象比较特殊。”
“怎么特殊?”琴酒眉眼懒懒,他乐意看着对方倒霉:“波本碰到不该碰的了。”
“算是,也不是。”玛德拉给出一个比较矛盾的回复,她抬眸,纯黑色眸中第一次有了一些情绪,一种稍显复杂的情绪:“他在调查,一个六七年前的人。”
“六七年前,一个棕色短发,身手敏捷,擅长跆拳道,看上去约莫二十左右的女性——”玛德拉放下手中的咖啡壶,吐出最后一句话:“那个时候,似乎跟你搭档过一时间的人。”
琴酒瞳孔紧缩。
刚刚轻松的心情一扫而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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