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葬礼, 相处了十来年的儿子又被公公婆婆夺走, 温雅考虑了一段时间,最后决定离开燕京这个伤心地,带着自己的女儿回娘家。

    她的父母因为战乱的缘故,从燕京到了她那个掌握着兵权的哥哥那里,她小时候和哥哥感情很好, 自己的手足和疼爱她的父母,总要比对她横眉冷对的曲家要好得多。

    做了决定之后,她就同女儿曲甜说了这件事,后者又悄悄地对玉佩里的男人说了这个话。

    玉佩里的男人很惊讶:“这么快就走, 你不想给你的爸爸报仇吗?”

    他现在其实很虚弱, 需要增强自己的实力, 如果那个杀人的恶鬼能够被他吞噬, 也许他就能够很快的拥有自己的新身体。

    现在曲甜说要离开,实在是打乱了他的计划。

    曲甜显得很沮丧:“你也说杀了爸爸的是恶鬼,那我要怎么报仇, 我又不会杀鬼。”

    虽然她年纪小,但她不是傻子,爸爸也说过,她在外头, 如果遇上危险一定要优先保全自己,不能和罪犯硬抗。

    想到爱自己的爸爸, 曲甜更难过了。

    “要不, 我把你交给爷爷他们, 他们肯定会帮爸爸报仇的。”

    她也不是没有试探过父母,但他们都对这个事情嗤之以鼻,尤其是爸爸他们,根本不相信有鬼。

    这其实也很正常,真的相信人死后悔变成鬼,厉鬼会来索命的人,就不会干出杀人放火的事情来。

    就说说死在曲成峰手里的人,没有千八百,也有好几十。

    当然,大部分都是政敌,利益的纠葛。对方也想害他,他只是反着算计回去。

    玉佩没再说要她替父报仇的话了,因为他一点也不想让曲甜把他交出去。

    他有点不甘心,但是并不想和曲甜那些长辈打交道,在玉佩里的时候,他就发觉,曲甜的父亲实在是太精明了,精明得让他想到了当年害他死的二师叔。

    玉佩里的家伙,虽然也算不上什么超绝好人,可也从来没有做过坏事,就是因为天赋出众,被小人暗算,真要耍心机,他肯定是敌不过这些狡猾的政客。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也许那些阴谋诡计算不了什么,可如今他又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也只能向现实妥协。

    但现实比他料想得更加残酷,在曲甜坐火车的时候,拥挤的人群中,一个小偷把她脖子上的玉佩偷走了。

    玉佩虽然是好东西,但是项链很容易被人解开,偷玉佩的人并没有损害玉佩的意思,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活人。

    曲甜发觉玉佩被偷的时候,她已经上了火车。

    她急得快要哭出来,当场就闹着要下去:“妈妈,爸爸送我的玉佩,被偷了,我们找巡捕房把它带回来吧。”

    “只是一枚玉佩而已,燕京那么大,哪有那么容易找回来。”

    提到丈夫,温雅就很伤心,她现在听不得任何人提她早逝的丈夫,尽管提的这个人是她的女儿。

    “妈妈,那是爸爸留给我的生日礼物!”

    曲甜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的亲妈,后者沉默了一会,最后安抚她:“我们去巡捕房,他们不会理会我们的,这样吧,等到了你外婆家那边,让你舅舅给燕京巡捕房这边打电话,让他们帮我们留意,应该很快就能把东西找回来。”

    在丈夫死之后,她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世间冷暖,人走茶凉。女儿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她却不像以前那么天真单纯了。

    曲甜这个年纪,对妈妈说的还还是无条件相信的,虽然离开了小伙伴有些难过,但她很快和妈妈畅想起去外婆那边的情况,把玉佩和她的神秘小伙伴抛之脑后了。

    那枚玉佩从小偷的手里,很快送到了苏卿的手上。

    原本做打手的两个人,已经被苏卿放了出去,曲成峰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情,但是后来曲成峰死了,他们就绝了报复苏卿的心思,别说报复了,他们还得替苏卿做牛做马,辛苦卖命。

    这玉佩,就是他们加上做小偷的替苏卿拿来的,一个负责挤曲甜,一个乘机解开对方脖子上的链子,然后转移到第三人手里跑路。

    玉佩里的男人,不,男鬼从修炼中恢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身处的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周围黑漆漆的,一点光亮都没有。

    因为困在玉佩里,他在自由上受到了很大的限制,实在弄不清楚的情况下,他就小声地同曲甜说话:“甜甜,你在吗?”

    “甜甜,你叫她叫得还挺亲热的,一个大男人,这样哄骗人家小姑娘,你也不害臊。”

    一个比曲甜成熟许多的嗓音落入他的耳中。

    男人随即看到了一张比曲甜美艳了许多的脸。

    然而下一秒,他意识到了对方的身份,这个女人,根本不是活人,而是个鬼。

    她的身上都是死气,身体是死气凝聚的实体,虽然没有影子,但光是有实体,就可以证明对方是个极其厉害的鬼了。

    他想起来自己在曲甜父亲的葬礼上看过这个女人,当时他隔得远,只觉得对方身上阴气重,现在看来,她很有可能就是杀害曲甜父亲的凶手。

    她是谁?是怎么知道自己的?他自己又怎么会出现在她的手里?是不是曲甜也被这个女人杀了?

    段晚一时间紧张得不得了,还好曲甜给他所在的玉佩放了一点血,就同他有了联系,他用为数不多的灵力感知了曲甜的存在。

    对方似乎离得他很远,而且越来越远,但人应该还是安全的。

    他刚松了口气,这女鬼又说:“你是在担心曲甜,怎么不先担心一下自己?”

    都不需要看到段晚的脸和神情,苏卿就能猜出来对方在想些什么。她原本觉得段晚是个聪慧的鬼,一开始还备了百分之两百的小心,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如此。

    苏卿这意味深长的话,让段晚的一颗心便又提到了嗓子眼,眼前这个女鬼的实力,显然比他强上许多,让现在的他和对方硬抗,显然并不现实,他警惕地看着“女鬼”那张妩媚漂亮的面孔:“你想要干什么?”

    苏卿幽幽地叹了口气“放轻松一点,别用那种神态看着我,你我都是鬼,我还不至于采阳补阴。”

    她不这么说还好,一说,段晚觉得更害怕了:“你能看到我的样子?!”

    要知道曲甜一直都看不到他的样子,但是他可以通过玉佩看到外面,原以为他掌握了更多的信息,结果发觉自己对女鬼一无所知,女鬼却很清楚自己,段晚不由得一颗心拔凉拔凉的。

    苏卿当然看得到,她之前一直在摆弄法阵,研究怎么让玉佩里的鬼魂显现出来。

    这个世界和修真/世界有很大的区别,但因为都存在灵异现象,很多东西都是相同的,玉佩这样的宝物,在她的前世来说当真只能算一个很弱的灵器,在这个时代却是不得了的宝贝。

    她花了一点时间,就差不多摸清楚了这个玉佩的结构。

    现在的段晚就很清楚地落在她的眼帘之中,像一个VR游戏中的小人。

    小人看起来可怜又可爱,可惜苏卿铁石心肠,只想让他担惊受怕。

    要知道原本的轨迹里,委托人被对方搞得十分狼狈,最后魂飞魄散,虽然对方只是执行了消灭恶鬼的任务,但苏卿还是看他十分不爽。

    看着段晚震惊的脸,苏卿慢吞吞地说:“我请你来,是我觉得寂寞,想让你听个故事。”

    “我能不听吗?”

    段晚见过不少鬼,也除过不少邪魔歪道,唯独没有听过女鬼讲故事。

    苏卿冷酷无情地说:“不行。”

    一个连窝都攥在她手里的家伙,有什么资同她做谈判。

    她同段晚讲了委托人原本的故事,不过她只讲到了故事的上半段,没有讲原本轨迹里的后半段。

    故事还没有说完,段晚便在那里义愤填膺了。

    苏卿才说了句:“那个故事的悲惨男主角,就是我的哥哥。”

    段晚这个时候意识到了什么:“你的意思是,曲甜的父亲,就是另外一个人。”

    他并不知道曲甜的父亲曾经的过往,可如果这个女鬼说的是实话,他有什么资阻止人家报仇。

    想想他自己,他当初在玉佩里苏醒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找自己的二师叔报仇,发现外面世界早就经受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他甚至一度产生了心魔。

    段晚觉得心情很乱,他一时间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曲甜才好。

    他倒没有怎么怀疑苏卿话的真假,曲甜的父亲,他也曾窥见过,对方的身上的确有很重的煞气。

    而且女鬼已经报仇雪恨,并没有殃及无辜。至于自己,他现在这个情况,女鬼难道还有什么利用他的地方吗?

    真的想要吃掉他的话,似乎根本没讲这种苦情戏本吧。

    想到这里,段晚诚恳的说:“执念太深,并非好事,既然大仇得报,我曾经也学过一些佛经,若不然,我给你超度吧?”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看到女鬼的嘴角抽搐了几下。

    段晚有些疑惑地说:“你不愿意离开人世吗,还是有什么别的执念?”

    他听了秦秋的故事,对这个女鬼不再是害怕,而是充满了怜悯和同情。

    “你以为我方才给你讲那故事,是为了让你同情我,给我超度?”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段晚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不是吗?”

    苏卿的唇角扬起弧度:“你应该感谢你的怜悯心。”

    她方才只是在对段晚进行一场审判,如果对方是个刚愎自用,自以为是的存在,那就让他和委托者原定的命运一样灰飞烟灭,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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