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晔像是怕了润玉当真恼了她，乖乖巧巧将脑袋枕在他的肩头上，环着他的手臂，靠得近了，夜间谧静，竟是连身边人的心跳都能听得分明。
今夜并无人布星，天幕漫漫，惟有点点星辉仍是璀璨。
“阿玉？”她小声唤道。
“嗯？”
润玉闻声才从恍然中回神，少女的身子软极了，发间散着若有似无的白檀香气，却又掺杂着几分夜昙的味道。
“为何你今夜并未布星，天上那几颗星辰亦是辉光熠熠？”
他抬首望去，说道：“那几颗星非我所能摆布，乃是天界仙家的命星所在。”
“命星？”
卿晔自幼甚少接触这些除开道藏典籍，心法秘术之外的东西，此刻更是好奇，当下就出言问道。
“是，凡人有言“人死如灯灭”，做神仙的，纵使岁月长些，也终有身归天地的一日。道殒身消之日，就如同是凡人的油尽灯枯的之时。届时，他所代表的那颗星星便会暗淡无光，甚至于坠落了。”
“原是如此，那阿玉可曾见过我的命星？”
她来了兴致，摇着润玉的手臂，眼里满是期待地望着他。
见她如此模样，润玉不禁笑了，摸上那如瀑青丝，缓缓道：“咱们阿晔…还小呢，连四千岁都未到，待你成了上神，自会见到属于你的命星的。”
“啊…”她失望地拖长了声音，“原是上神才能有啊，那我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润玉好笑地看着卿晔变来变去的脸色，心中感叹到，只有他的阿晔才是这般。开心时便笑，难过时便哭，生气了就撅着嘴巴不理人，嘟嘟的脸蛋儿直想叫人捏一把，而天界里的其他人都是带着面具过活，虚伪得可怕。
若是可以，他真想这一夜永无尽头，就和她这样相依偎着，耳边微风穿林拂叶，吹起沙沙响声，直到地久天长。
“扑哧。”
不知那小丫头想到了什么，转瞬间又笑了起来，勾起嘴角弯弯。
“这又是想到了什么美事？能让阿晔如此开心？不如说出来也让我共享一份？”
润玉低头看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打趣道。
没想到向来对他无所不言的卿晔这回却直摇着头笑道：“不说不说，师尊说不可说！不过你很快就能知道啦，等那个时候，我一定要…”
她念着那时候便是渡劫功成，修行圆满之时。此番缘法，全赖了阿玉相帮，怎么谢他也不为过，只是左思右想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足够心诚意足的谢法来。
“要什么？”润玉接话问道。
“嗯…有了！”她忽然间拍手，望着润玉说道：“卿晔不过是上清天上最普通不过的小丫头，幸得师尊垂怜，才有机会长大成人，实在没什么贵重东西。若是阿玉不嫌弃，我许你一诺，只要你金口一开，千难万难，都给你办到，如何？”
润玉不料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里面的认真让他意识到她绝非玩笑，心头一震，涩然开口：“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任何要求？”
“凡阿玉所求，皆是心甘情愿。”
只见月光下，她举起那只似玉雕成的小手，伸出小拇指来，勾了勾示意，“若是不信，咱们拉勾！”
润玉看的愣了，只记得自己痴痴地也伸出手去，和那人的手指勾在一处，两人的大拇指印得严丝合缝，一丁点儿缝隙都没有。
“成啦！”
闹腾过一会儿，许是白日里奔波劳碌累了，卿晔靠在了润玉肩头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我许你一诺，千难万难…凡你所求…心甘情愿…”
字字句句，言犹在耳。润玉抚上心口，说不出的翻涌情波，只念此生能得阿晔这般相待，已是圆满。自己先前居然还气她对自己有所隐瞒，还对旭凤…
可如今，只觉若能与她相携一世，便再无所求了。
“阿晔！阿晔！我找到夜幽藤啦！”
熟悉的嗓音霎那间就唤醒了卿晔，她刚一睁眼，就见着那昨日去的三人一齐出现。锦觅满脸喜色，手里拿着一株淡蓝色花草，想来那必定是传说中的花界圣草-夜幽藤了。
润玉见她醒了，才把她扶起来，他也不知怎地，竟是就这么看了她一夜，又替她拍落了衣裙上的草屑尘土，柔声道：“别急，站稳了再跑。”
卿晔飞快地点点头，待润玉整理好她的衣服，便飞也似地奔向锦觅，接过夜幽藤，连声夸赞道：“锦觅你可真厉害！听闻这夜幽藤千年才长一株，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拿到了！”
“是吧！我们先别聊了，还是快给凤凰把这药给他喝下吧。”
“瞧我，是极，快给旭凤解毒才是正事。”
卿晔拍了拍自己脑袋，把手中仙草还给了锦觅，让她给旭凤喝下。
看着旭凤悠悠转醒，众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本想着这事儿就这么算了，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又是横生出一段波折。
“这位是？”
眼见着面前出现一位冷面美人，卿晔不由得出声问道。
“长芳主…”
锦觅见了来人，宛如爽打了的茄子，蔫头蔫脑的，哪里还是那个圆滚滚的小葡萄样子？
卿晔不明就里，以为她要为难锦觅，便上前行礼道：“小仙见过长芳主。”
熟曾料，长芳主弗一见她，神色大变，严声问道：“你父母是何人？为何要接近锦觅？”
卿晔乍一下被问的懵住了，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愣愣地说道：“小仙卿晔，自幼长在师尊座下，并不知父母宗族，长芳主与小仙应是初见，何故如此咄咄逼人？”
“长芳主，阿晔她对我是真的很好！你别对她这么凶！”
润玉此刻已是面沉如水，冽冽开口插言道：“这位乃是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座下关门弟子，要论起来，她应是前花神的小师妹，与她同辈。长芳主，先花神仙逝不过数千年，没想到这花界却早就改头换姓了。”
当真算起来，卿晔在六界之内辈分奇高，纵使她年岁尚幼，可抬出身份来，却是实打实的压倒一片人去。
他往日最不愿提起的就这辈分，但其实仙家寿数悠长，辈分年岁大都混做一团，没什么要紧，也没什么在意的。
“你！果然是天界的小子，牙尖嘴利，惶逞口舌之快！”
卿晔皱起了眉头，拉过润玉，不喜道：“卿晔不知何处招惹了长芳主，让您多有责问。可阿玉总归无辜，他不过替我分辨两句，便成了言语无状之人。也好，那我们二人就不在贵宝地叨扰了，告辞。”
说罢，卿晔便牵起润玉的手，怒气冲冲地离开了花界。
待两人落在凡间时，已然入夜，却不知撞上了什么热闹日子，此刻到处都是灯火通明，十里长街净是望不尽的各式花灯，游人如梭，洋洋喜气，瞬间就把方才积攒的怨气不满都一扫而空。
卿晔见了什么都新奇，只觉得一双眼睛都要看不过来了。两人的手仍是牵着，身边亦是许多双双对对的男男女女，望着自己发笑。
她不解，扭过头去问润玉：“阿玉，他们为何望着咱俩发笑？”
润玉故意咳嗽一声，道：“这个，我亦不明。想来是人间的什么习俗，你看他们都是男女一对在一块儿，阿晔也要跟紧我些，别露出马脚来，让凡人发觉咱们不同。”
他哪里不明白那些笑意，此刻心里正自得着，他巴不得多些人看到，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自己与她是一对才好。
两人说话间，一位担着货架的老者凑了上前，笑盈盈地道：“公子夫人好生般配恩爱，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老朽这里有件压箱底的宝贝，想为它找个合适买家许多年了，等来等去，终于等到了。”
“我们不…”卿晔正想说话，手上却被润玉捏了一把。
“承老人家吉言，不知是什么宝贝，可否让小生一见？”
“哈哈哈，好，公子请看。”说着就放下了货担，从中郑重其事地端出个锦锻盒子来，“正是这一对跳脱。”
红底锦匣衬着一对羊脂白玉的镯子，那镯子莹莹如新，润泽生光，浑然无缺。几乎是第一眼，润玉的脑海中就不禁开始想象，阿晔那双凝霜胜雪的腕子戴上这对玉镯，该多么合适？
“何以致契阔，腕中双跳脱。公子，这是我们民间的俗话，你看这跳脱与夫人可还般配？”
“何以致契阔…”
润玉喃喃道，拿起跳脱，托起卿晔的腕子，亲手替她戴了上去。
果不其然，那跳脱合适极了，大小正好，一分一厘都不多不少。
卿晔也很是喜欢这对跳脱，戴上后双腕轻轻一碰，白玉相击之下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阿玉！我喜欢！”
润玉见她开怀，亦是欢喜，更不用说这东西的意头如此好，自怀里取出一锭金，说道：“多谢老人家割爱了。”
老者接过后哈哈大笑一声，“令夫人天真烂漫，恰似这白玉无暇，连老朽我见了都觉欣喜可爱，这东西总算是没托付错人，值得，值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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