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遇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指腹传来凹凸不平的触感。
早就已经不疼了。
只是那天晚上,父亲宋铭盛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他把宋遇叫到书房训斥,失望至极。
少年红着眼眶重复:“我不是。”
直到那高高在上的书记气极,拿起了檀木书桌上的砚台。
玉石质地的砚台擦着少年的眉骨而过,一下就沁出了鲜血。
宋遇神情错愕,看着一滴滴血珠溅在地上,融到墨里。
黑与红,那样刺目惊心。
少年的心忽然有些抽疼,纵然事情发生后他看见了宋铭眼底的后悔,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宋遇不怕挨打,只是难过…他是他的父亲,却宁愿相信一个外人。
不相信他。
·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坐在最后排的少年眨了眨眼睛。
他扬起唇轻轻一笑,手上转着的秀丽笔也停了下来。
女班主任还在讲台上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只是目光有意避开宋遇这一片,怕是尴尬。
他也没有叨扰前座那小姑娘,文科班确实比理科班要累一点。
光是政史地作业要抄的东西就是理科生的好几倍。
是公式和定理解放了他们。
宋遇扬起头,一手撑着下巴,一手转着笔,就这么静静盯了小姑娘的后脑勺两节课。
大概喜欢…是他觉得江照连后脑勺都好看,要是她留起长发,会是什么样子呢?
宋遇的目光越来越温柔,那肯定是爆炸好看。
他语文学得不太好,说不出什么体面的形容词,这次滑下第一的神座输给他的小姑娘,也是因为语文。
确切的说,是语文作文。
宋遇实在不知道怎么吹,经常吹到一大半就放在那里了。
然后草草结尾。
似乎保留了少年最后的倔强和尊严,还有英语……
就不能换个人名吗?
月考,期末考,哪有那么多叫李华的?
好,你说就是那一个李华,那他怎么那么多事儿?
这次出国申请,下次给国外朋友写信,就他外国友人多。
宋遇冷冷嗤了一声,还是数理化甚得他心。
不过他的一手字写得实在好看,妥妥加分项,中文和英文卷面都十分干净利落,赏心悦目。
这还得得益于他那位退休的司令爷爷,只要天气好一点,他能下床走动,就会在院子里晒太阳,树阴下练字。
老人身形消瘦,气质却清然,练得一手标准的瘦金体。
宋家人几乎都会临贴,没有字写得不好看的。
除了宋子臣。
似乎为了彻底献身于医学,达成普济世人的“佛系”宏伟愿望,宋子臣的一手字越来越潦草。
亲爹都认不出的那种。
这事还让宋老爷子耿耿于怀了好久,幸好孙子弥补了老人的遗憾。
宋遇的字是真好看。
秀丽笔写出来更加好看,笔锋清冽,起承转停处都能看出功底。
字形似“瘦金体”,又多了几分少年桀骜,透着上扬的朝气。
说起来,他这一段练习得更勤快了,那天余涯,就是小胖替宋遇去取快递的时候,在他们家杂货店,因为正好在学校对面,就顺应天时地利成立了个小小的收发站。
看见自家大哥的快递时,余涯愣了愣,遇哥从前很少网购,除非特别忙,只是这一段,奇了怪了,他又是买大包大包的猫粮,牛奶。又是买信纸的。
这前者还能理解,为了家里边那三只小的呗,江照想捡的,遇哥答应了,还不照顾得妥妥贴贴,只是这信纸,为啥呀?
都什么年代了呀?
有什么是手机解决不了的。
余涯看不懂,也没去问,这家伙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决定了就九头牛都拉不回。
作为兄弟,应该支持,而非好奇。
更何况,秘密有时候如果永远是秘密,人会过得更开心些。
就像他余涯永远不曾撞破母亲和隔壁王叔叔的事情。
就像他余涯从没有一刻,对那个小姑娘有一点点心动。
·
窗外天色越来越晚。
补课结束的人工铃声准时响起,像救命一样。
叶蘅终于受够了,从课桌上爬起来,说实话这样睡觉也不舒服,她偏过头,看见自己的小同桌跟花草蔫儿了一样。
历经“摧残”,江照头上那一点点的呆毛都顺滑了下来,却还是很认真地在收拾书包,这小模样让叶蘅忍不住伸出手。
“啪”地一声。
前后左右四桌的人都愣了。
江照拉好书包拉链抬头时,就看见了后面十分尴尬的一幕。
宋遇的手压在闻清殊的手上面,也是脆响的来源。
两个大男生脸都红了。
可是起因很简单,叶蘅想摸,宋遇眼尖看见了,心想他盯了半天的小姑娘怎么能让别人摸,就伸手去拦。
闻清殊也看见了,眼镜都快滑落到鼻梁下,心想他守着的姑娘怎么能让别人挨,就抬手去挡。
“啪”一声,
戏全让他们两抢了。
各自嫌弃地分开后,宋遇理所当然地拿过了江照的小书包,又顺毛摸了摸小姑娘凌乱的刘海。
“回家吧。”他说。
江照软软地点了点头,她一直都有很认真的在听,这会儿班主任徐玲不“念经”了,她反倒有点晕。
脸颊都发热了。
宋遇说你等一等。
少年单手拎着书包,长腿一迈,板凳都不要了,就往自己班跑去,旋风一样。
给磨磨蹭蹭的余涯和张山看傻了眼,他两一起贫嘴道:“呦,这是七班的家属过来了?”
“还记得自己书包在六班呀。”
宋遇没空搭理,瞥了两兄弟一眼,拿起书包就走。
可再到六班的时候,竟然就剩那小姑娘一个了。
他走的时候不是还剩三个吗?
宋遇刚想问叶蘅在哪,楼下就传来一道空灵的声音:“宋校草,老娘就不打扰你们了。”
“要把乖宝宝安全送回家啊。”
“知道了。”宋遇随便应了声,仔细一看,却发现七班的门锁了,可江照还在里面,正趴在课桌上休息,小小一点。
宋遇又好气又好笑,
不用想,绝对是闻清殊那小贱人干的,报他刚刚拍了他手的仇。
少年只好把两个书包放到门边,想翻窗户进去,窗台不过一米二,不高,可翻进翻出不太方便,也容易被发现。
于是他滑动玻璃窗,在外面轻轻喊道:“江照。”
连续喊了几声后,小姑娘终于意识过来,可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没事,你别着急,慢慢走过来。”宋遇柔声跟她说,耐心等着,还得时不时张望巡逻的大爷在不在附近。
室外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江照有一点害怕,快步走到了窗户边,她步子不稳,让少年提心吊胆的。
也管不了其他,小姑娘一靠近,宋遇就伸手抓住了她细白的胳膊,刚刚一手圈住,嫩藕一样,他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把江照扶稳。
“别怕。”少年仿佛能看懂她心底所想,静静望了一会,他从书包里取出降热贴,撕开后,一手撩起里面小姑娘的刘海,一手粘上。
隔着不薄不厚的窗台墙,宋遇忽然笑了,伸手点了点江照的额头,“昨晚熬夜了吧?”
本来就瘦,体质弱,一熬夜能不免疫力下降吗?
感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宋遇而言,自从那场火灾意外后,他总是会备这样那样的药在身边,以免重蹈覆辙。
他一个人,必须要学会照顾好自己。
以后,他想……
少年弯了弯眉眼,夜色下一双眼睛比星辰还明亮。
他又刮了刮江照小巧的鼻子,似想到什么重要的事情,笑着说:
“江照,”
“叫一声哥哥,我抱你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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