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全部居民已经撤离的琉璃市一片空寂,偶尔有石块因为燥热的地表而发出细微的噼啪声。风也是炙热的,原本的琉璃湖应该已经蒸发干涸,现在填充的是从水下通路倒灌进来的海水。

    米可利站在自己道馆前门的阴凉里,抱着双臂垂眸。

    这个城市他是一定会拿回来、并且保护好的。这是他的责任与义务。

    就在他思考的顷刻,有轻微的喧闹声从远处而来。米可利皱了皱眉,向声源处走去。

    他在刺眼的阳光里眯了眯眼,一瞬间就注意到了那只在阳光下闪烁夺目的巨金怪,以及站在旁边的金发少女。

    在对视的瞬间,米可利及时控制住了表情,但难免流露出一丝不虞。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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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莉在小巨金头上垫了一块水床材质的冰袋后,才坐了上去,以防被高温下的金属烫到。她指挥着小巨金用超能力漂浮起来,载着自己沿着琉璃市外壁向上移动。

    欧莉紧了紧自己的遮阳帽,环顾四周。

    海水拍打在岩壁上,因为高温很快就蒸发成了透明的盐晶粒,撒在纯白的外壁上,让整个海中城市闪闪发光,如同被海水簇拥的白水晶。

    完全不愧于琉璃市的名字。

    欧莉想着想着,却不由叹了口气。

    她来到这里,是为了说服米可利把哲尔尼亚斯的力量交给她。而大吾,在听到她准备独自前去琉璃市的时候,说了句“那就拜托你了”后,就在前往彩幽市的路上将她中途放下,他则回精灵联盟办事去了。

    然而,欧莉吧……

    就算她已经打了好几天的腹稿,也没办法保证米可利会心平气和地答应她的请求。

    比如说,模拟对话1号:

    【“我收到的是大吾的信息,他说要和我在这里会面,但是我现在看到的是你。”米可利面上毫无笑意。

    欧莉立刻说明来意:“兹伏奇·木槿社长曾经交给琉璃之民保管封存过一种能量。如今德文需要这份能量来应对天灾,我代表大吾先生前来取回它。这是他的签字。”她从包里拿出一封文件,“请过目。”

    米可利没有伸手去接那封文件。他瞥了下周围,沉吟道:“虽然不打断女士说话是优雅的人的修养,但是这并不代表我欢迎你。”

    “我拿了立刻就走,不会耽搁您的时间。”少女连忙说。

    “刚才我也许没表达清楚。请你从我的城市离开。我不想重复第二遍。”男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冰冷。“而且,我不相信你的说辞。”

    “……”少女还想说些什么,但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漆黑,然后失去了一半的金钱(虽然并没有钱)】

    模拟对话1号结束。

    欧莉捋了捋头发,感觉简直烦恼到秃头。如果她过去直接和对方说要哲尔尼亚斯的能量,怕不是要被打死。那要不,先和对方讨论一下价值观,试图扭转一下她在对方心中的形象?

    以下是模拟对话2号:

    【琉璃馆主赶人的话语一出,欧莉不进反退,上前一步:“米可利先生,我以为这个世界和精灵的关系可以是各种各样的。对于一个训练师来说正确的做法,也许并不合适另外一个人。而我和别人不一样这件事,就真的那么难以让您接受吗?是不是对于您来说,只要不符合您标准的,就都是‘不优雅’了?”

    于是水之艺术家怒极反笑道:“你不仅不符合我的标准。这个标准是所有人的标准,也是你的上司——芳缘冠军,兹伏奇·大吾的标准。”

    于是欧莉眼前一阵发黑,又失去了一半的金钱(虽然还是没有钱)】。

    模拟对话2号结束。

    欧莉把手里从技术部主管那里拿来的制冰小电扇调到了最高档,但仍然焦虑不减。

    她认为,在当下对抗邪恶才是最紧迫的。只要本质出发是善良与爱,即使和原则不同的人都可以好好合作。然而相对的,米可利乍看温柔好相处,实际上是个原则至上、坚如磐石、比大吾还不愿意变通的人。最起码,大吾身为商社的御曹司,只要利益相同就有合作的可能。

    她撇了撇嘴,又一次否认了和米可利正常交流的可能性。

    实在不行干脆强抢吧……唉,感觉也打不过。

    忽然,小巨金发出了一声低吼。

    沉浸在模拟对话里的欧莉被惊醒了:“咦,怎么了?”

    她眯起眼看了看四周。在她沉思之间,小巨金已经飞越了琉璃市的白壁,到达了城市内部。此刻他们正悬停在琉璃湖畔一处干枯的树荫下,带来一隅聊胜于无的降温空气。

    ……咦,不远处那个金色闪光的脑袋,好像是个人?但这个时候琉璃市除了米可利还会有谁?这个形状的金发的话,难道是电磁?

    欧莉迟疑了一下,从巨金怪身上跳下来,慢慢走近对方,却发现对方身着红色短夹克,露出有着漂亮肌肉线条的手臂,是个颇为强壮的青年。

    对方似乎注意到了欧莉的靠近。他转过身来,露出笑容:“哟,请问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噢!是个强壮的帅哥!虽然和电磁一样都是金色刺毛帅哥,但是比起电磁那种性冷淡慵懒的气息,面前这位暖阳般的笑容,在这灼灼阳光下,可有着十二分的加成!

    被英俊男色闪到眼睛的欧莉浑身一激灵:“你你你好,我叫欧莉,我来这里找、找米可利先生有事。请问您是?”话说这个帅哥总给她一种眼熟的感觉……

    “欧莉小姐你好!我是杰克·渥卡,叫我阿杰就好。”

    啊!欧莉脑海中的线索终于连了起来。她终于想起来这是谁了!这个杰克·渥卡曾经在玛娜菲的动画剧场版中作为主角出现。他不仅是个顶尖的精灵护林员,还是守卫玛娜菲和海底神殿的水之民的一员。而且,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杰克·渥卡是个可以飞檐走壁、徒手劈石的厉害角色。

    这么一说,身为水之民的杰克·渥卡,和身为琉璃之民的米可利相熟也不奇怪了。

    她想了想说道:“杰克先生,您看到米可利先生了吗?”

    “叫我阿杰就好了。”金发青年笑了笑,指了指少女身后,“看,他在你背后。”

    欧莉浑身一个激灵,慢慢转过头去。

    琉璃馆主正抱着手臂站在那儿。明明是大太阳下,他脸上的表情却很不明快,周身都萦绕着低气压。

    “怎么是你?”他说。

    果然第一句话是这个!欧莉绝望地想。

    “呃,您好。您收到大吾先生的信息了吗?我是过来拿东西的……”完了,被那双薄荷绿的冷眸这么一瞪,欧莉觉得自己组织好的话全都失忆了。

    “是你的话,免谈。”米可利放下双臂,转身便走,干脆利落到让人不知道作何反应。

    “请等一下!等一下!”看着米可利停了步子,却并没有转过身来,欧莉深吸一口气大声了一点,“不管怎么说,现在人手都不足、时间也很紧迫。米可利先生您能不能先放下对我的成见,以大局为重?”

    米可利似乎低低地冷笑了一声,他转过身来,嘴唇微动,似乎酝酿着更加具有攻击力的话语。

    就在这时,杰克忽然打断道:“喂喂,两位等一下。我的字典里没有吵架这个词,和平解决才是正道。”

    欧莉:……你那字典里是空白的吧?一个词都没有吧?

    杰克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不过,你们既然都是训练师,那来一场精灵对决如何?谁赢了就听谁的。”

    欧莉:你的词典里虽然没有吵架,但是有打架是吗!?

    “……行,那就按阿杰先生说的,用训练师的方法解决。如果我赢了,就请您将力量交给我。”少女咬了咬牙。“也不麻烦您去准备琉璃道馆了,就在这里如何?”

    他们正处于在琉璃湖畔。大片的水域对于米可利来说称得上是“如鱼得水”的擅长。因此无论是杰克·渥卡还是米可利,对于少女的提议都微微一愣。

    注视了少女一会儿,琉璃馆主眯起眼睛:“……我知道你是有备而来。但是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个道理——一切计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白费功夫。如果你输了,我便不会将东西给你。”

    没有一句废话,他转手抛球:“乘龙,登上舞台!”

    乘龙在白光中显出身形,在琉璃湖水中浅浅漂浮着。他轻轻鸣叫了一声,然后将目光对准了金发少女,但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欧莉眼神闪了闪。她略微提高声音:“在开始之前,米可利先生,我可以和乘龙说几句话吗?”

    米可利没有回答。

    少女看着乘龙,她的语气忽然一变:“乘龙,好久不见了。看到你这么有活力我很高兴。接下来这一场战斗,我希望你不要将其定义为对我、或是对你原主人的复仇。输赢并不重要,这是一个向我证明你现在过得很好的过程。”

    空气中一片安静。片刻后杰克笑了笑:“喔,还真是位温柔的训练师小姐呢。”

    欧莉顿了顿,说道:“那么,我这边派出的是——小负电!”

    白光一闪,电气兔蹦出来使劲晃了晃耳朵,然后抬起头,看向比她身形庞大了数十倍的对手。

    “负电拍拍……我们护林员的初始搭档就常是正电拍拍和负电拍拍呢。”杰克的语气中流露出一分亲切,然后语气一肃,“不过,米可利可不是属性相克就认为可以对付的哦。”

    “我当然知道对面的组合有多么恐怖……”少女深吸一口气,“小负电,放电!”

    “乘龙,避开。”乘龙灵活地在水中游动起来。

    负点拍拍挺起胸膛,双颊噼里啪啦一阵。然而出乎意料,冲天的金色电光对准的并非是乘龙,而是点对点四散进了琉璃湖水。

    欧莉暗中握了握拳。她的第一步,是先封锁乘龙利用琉璃湖水攻击的可能。她研究过,在对手使用电系招式对水域的大面积攻击后,也许是担心水电解后对精灵的影响,或是担心水中另有埋伏,米可利会在几分钟内不让精灵过度利用周围的水资源攻击。

    “做得好小负电!向着乘龙前进!电光一闪!”

    “连续使用暴风雪。”米可利表情冷凝道。

    在炎热的高温中,庞大的冰雪团威力不减,夹杂冰刃顺着负电拍拍前进跳跃的路线一路蔓延,险之又险地擦过负电兔的身体。

    欧莉凝神屏气地盯着前方。

    她的第二步,是让负电拍拍接近乘龙的背部,越近越好。

    在风雪裹挟中,电气兔飞速穿梭着、绕着乘龙周身的冰风暴打转,寻找着一丝靠近的机会,速度快到几乎快到只剩下淡黄色的身影。

    米可利也在等待着什么。

    欧莉却似乎等不下去了。一直在外围消耗体力,先倒下的必然是负电拍拍。

    “对着暴风雪,放电——”

    就在这时,米可利声音平稳地下令了:“绝对零度。”

    呼啸的暴风雪一瞬间归为寂静,只有细雪在阳光下破碎的微小声响。

    场中取而代之的,是千万簇冰花。它们寂静而肆无忌惮地从乘龙足下蔓延。

    透明的结晶之中,负电兔一动不动。

    欧莉看着场中的景象,被震撼的同时有些怅然。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一分钟,米可利直接用了暴风雪和绝对零度,真是……一条生路都不打算给她留。

    不过。

    这就是她的第三步。

    她早就猜到,米可利会这么做了。

    下一秒,负电兔的身影毫无预警地出现在了乘龙的背甲上。

    “哇哦。”杰克·渥卡不禁吹了个口哨。

    明明身体小小一只的负电拍拍瞬间蓄力,身体上快速成型的气势将四周的空气挤压扭曲,将空气中一圈飘散的冰晶破碎为细雪。

    欧莉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由于紧张,有些发不出声音来。不过,看负电兔的样子,已经完全明白了训练师的意图。

    ——报恩。

    报恩这个技能,精灵和训练师的羁绊有多少,就会有多么强大。

    曾经在与大吾的战斗中,少女和负电拍拍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一个招式作为最后底牌,这是她们达成默契的互相信任。

    而对于这场米可利的战斗,欧莉有准备什么计策吗?

    其实她之前也做了很多准备,甚至还问大吾要来米可利的战斗资料。而大吾也没有多问,只是体贴地给她找出了米可利至今为止的道馆赛视频和华丽大赛战斗纪录视频。

    不过,就在欧莉揉了揉肩膀准备开展研究时,大吾忽然微笑着说:“不过,你应该用不上这些。是你的话,顺其自然就可以了。”

    现在,站在战场中心、乘龙的正前方,她忽然明白了大吾这句话的含义。

    相比起大吾和米可利这种会缜密思考、不断推演,话说三分留七分的谨慎类型。她所擅长的——是将她充沛的感情,毫无保留地展现给对方。

    一如她对大吾的感情。

    一如她对精灵的热爱。

    而恰恰好,米可利在某些情况下,也是个完全凭借感情、甚至会冲动行事的人。

    于是欧莉,恰好好能理解他会做些什么。

    她在来到琉璃市之前,特意在游戏机里换了技能,然后对负电拍拍这么嘱咐:“我猜,米可利会让乘龙和我1V1。对,就是那种电视里常见的、一只精灵以前被抛弃然后变强之后回来打脸的桥段,智爷的小火猴对真嗣就是这样。我觉得米可利这种华丽大赛大师,肯定会喜欢这种套路。而结束一切、宣告最强的技能……有什么比绝对零度更美丽强大了呢?”

    “用完绝对零度,米可利肯定打算酝酿一下胜利台词。在这个空白停顿期间,就是我们的全力进攻时机。”

    用技能——替身来麻痹对方几秒钟,让其以为胜利,敞开防御的同时,使用威力最大的技能——报恩。

    “当然,也要考虑到米可利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这种态度啦。如果他抱着教育弱者的态度这样对我——那就不免会栽在这里了。”

    一声巨响。乘龙砸在了冰面上,挣扎着翻起身来,神情有些委屈和萎靡。

    “……到此为止吧。”米可利出声道。“你做到了。”

    欧莉朝米可利点点头,但没有第一时间去回复他的话,而是远远地站在那儿,面朝向乘龙,说:“报恩永远比复仇强大,也永远比复仇来得愉快。这就是我想对乘龙你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么未来,祝好。”

    “米可利先生,我不得不为欧莉小姐稍微说句话了。”金发青年摸了摸下巴,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几秒,“作为精灵护林员,我也见过不少负电拍拍了,而这只负电拍拍和欧莉小姐的羁绊可是很让我佩服的。所以,你们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欧莉等了米可利几秒,见琉璃馆主没有发话的意思,便再度主动开口道:“我道歉。”

    少女顿了顿,继续说:“我为一切从您的角度认为我做错的事情而道歉……请您相信我的诚意。”

    她的语气坦然又流畅,“我本来只是个平凡的人,是因为一个奇迹才能成为训练师、有机会触碰精灵的。您要是觉得我不是个好的训练师,那我确实不行。在乘龙的事情上确实是我不好。但是,如果未来能有机会从头开始的话,我会踏踏实实地去挑战道馆的。如果还能有余力的话,其实我是想成为一个协调训练家的。”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这片大陆也没有时间了。自然灾害您已经亲身体验了,而如果我们不继续争分夺秒做好准备,接下来盖欧卡和固拉多的大战,也许会将琉璃市夷为平地。”少女眨了眨眼睛,迸发出了强烈的情感,“既然在芳缘的事情上,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那为什么不能放下隔阂好好合作呢?”

    一言不发许久的米可利听完这些,问道:“只是因为这个理由?”

    “……如果抛开想要拯救芳缘这一点的话,我希望能和您关系融洽一点的原因是——”欧莉沉默了一下,然后实话实话,“您是大吾先生的朋友。”

    琉璃馆主放下了一直抱着的双臂:“那么我很遗憾。恐怕除了芳缘的事情,我们之间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听到对方松动的信号,欧莉眼前一亮:“但如果您答应在芳缘的事情上全力以赴,那么我也完成任务了。”

    杰克在旁边悄悄对她竖了个大拇指。毕竟能说动米可利,可真不简单。

    就在这时,有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响起。

    米可利和欧起莉抬头,半空中直升机的舱门半开,兹伏奇·大吾在风中西装猎猎,借着欧莉的巨金怪落到了地面。

    银蓝发色的男人似乎并没有察觉现场微妙的气氛。他施施然走到少女身侧:“你们俩之前见过面,那我就不多介绍了吧。哦对了,米可利,”

    他停顿了半秒说:“——这是我的女友。”

    杰克·渥卡笑道:“原来如此,看到巨金怪我就有些猜想。确实是对佳侣啊。”

    而米可利……

    米可利他在“你是眼瞎了吗”和“你疯了吗”中反复横跳了一会儿,觉得动用了他全部的修养才克制住没说出这两句话。

    最后,他说:“大吾,我要和你单独谈谈。”

    大吾微笑了一下:“好啊,不过你的道馆里还有空调吗?”

    米可利:“……没。”

    大吾:“那我们为什么不上我的直升机里谈呢?”

    米可利:“……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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