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下得愈发急了。
郭安让妻子跟在自己身后, 首先踏出了大巴车。
一下车, 他本来打理得油亮整齐的头发瞬间被雨水打湿, 显得有些狼狈, 但他依然回头伸手将害怕的妻子给接了下来。
“各位,我们赶紧走吧,迟则生变啊!”
他一边安抚着颤抖不已的妻子, 一边冲车上犹豫不决的众人喊道。
闻言,车上被吓破了胆子的人也纷纷挤下了大巴车——没人想要继续呆在这个死过人的车子上了。
刚才,那个每隔十分钟出现一次的怪物活生生吃掉了他们两个同伴,场面之血腥让人永生难忘。
所有人都知道,呆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在郭安提出顺应车载电视机里的命令——进入旧出租屋时,他们都投了赞同票。
大巴车停在一个亮着灯光的站牌前,而在站牌之外则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众人可以顺着灯光看到站牌后面那个有些破旧的三层小楼。
不是没人想过直接逃进黑暗里, 但那散发着无尽寒意的黑暗总给他们一种隐藏着巨大危险的感觉,便都很自觉的不敢触碰了。
走到小楼门口,戴着眼镜的男人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恐惧,停住了脚步。
他的呼吸有些沉重, 就好像走了很长时间的路一样, 累得直喘气。
他身旁的女友面露担忧, 想要把他搀扶进小楼歇一会儿,但眼镜男并不领情, 反而虚弱地避开女友的手, 回头看了一眼。
他想要回去了——按照那个声音的说法, 他就是那个必死的罪人,如果就这么进去了,怕是没法活着出来了。
转过头,眼镜男看到了站牌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戴着小丑面具的男人。
可是眨了眨眼睛,那个恐怖的身影又不见了。
眼镜男这下更慌了,只觉得自己进退两难,不知道怎么做才能活下去了。
他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感觉自己恐惧得快要晕眩过去了。
没有人发现,一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正趴在眼镜男身后,看着他狰狞而绝望的表情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来呀——来陪我呀——亲爱的……】
——选自《地狱大巴》
*
大巴车已经行驶了十几分钟了。
周宇看着车外一成不变的树林和田野,觉得无趣极了。
他当初是怎么被拉过来的来着。
5A级风景名胜?
还是超豪华的待遇?
他忘了,他现在只想要快点到站下车。
不到十八岁就被妈妈吕梦赶出家门谋生的周宇已经坐了不知道多少次大巴车了——即使这次的车外平稳,他也有些厌倦了。
他还没坐过飞机呢,非要来个豪华之旅的话就不能定个飞机票吗?
不满地撇了撇嘴,周宇想起了吕梦从他这里要走的一万多块钱——说是每个人都要付的旅游费用。
要知道,他省吃俭用攒了两三年,也就只有三万不到的存款,这就没了三分之一,简直让他心痛到窒息。
有这一万块钱,他都能飞好几次飞机了,用得着在这里坐这个劣质的大巴车吗。
也不知道自己当初的脑回路是怎么长的。
就一门心思的觉得家人对自己真好,出去旅游还叫上自己,付点钱是应该的——即使这个钱有些超出预算了。
无力吐槽之前脑子不清楚的自己,周宇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看了看前方正在驾驶车辆的司机,小声问道:“师傅,请问还有多久才能到站呀?”
司机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种金石摩擦的感觉,外刺耳:“一个小时。”
周宇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好嘞,知道了,谢谢师傅。”
确定了剩余的旅途时间后,周宇也就能继续忍耐下去了。
他回头看了看,车厢里依然一片欢声笑语。
有的在打情骂俏,有的在聊天打电话,还有在睡觉的,反正干什么的都有,很热闹。
但这些热闹都与他无关。
周宇收回了视线,继续窝在自己那张不太舒服的座椅上,闭上了眼睛准备补觉。
今天早上就是被强行叫起来的,根本没睡好,还是趁着这会儿时间补个觉吧。
周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睡着睡着,屁股底下的座椅也没那么不舒服了,他的心情也瞬间好了很多,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轰——】
车辆翻倒的声音。
【救命啊——】
【啊啊啊——】
无数人的尖叫声。
深沉的雨夜,翻滚的车厢内部。
妹妹尖锐的惨叫声。
亲人为了自己活命而将他推入了车厢底部。
鲜血染满了他的视野。
他的呼吸声也渐渐消失了。
!!!
猛地睁开眼睛,周宇从座椅上坐直了身子,神情还有些惊魂未定。
他刚才好像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死了。
还是被自己那个婊里婊气的妹妹给推下来的——看来他还是对这一家人耿耿于怀啊,连做梦都全是他们。
擦拭了一下额头冒出的细汗,想要看看窗外的风景缓和心情的周宇这才发现,车外的世界发生了变化。
他难道睡了一整天?
看着窗外的一片黑暗,周宇疑惑地拧起了眉头,看向已经亮起了灯光的车厢内部。
车内的众人似乎并没发现车外的异样,只是在感慨天气的无常。
“没想到这么快就下雨了啊!我雨伞还在行李箱里,一会儿得淋雨了。”
“谁说不是呢,我这可是新做的头发呀!淋了雨可怎么办!”
“等会儿下了车不能去逛街了,好烦啊~”
听着众人的议论,周宇有些不解地重新看向窗外——依然是一片黑暗,还有些雨水在不断击打着窗户。
是他产生了幻觉吗?
周宇用自己修长白皙,却带着很多老茧的手掌擦了擦窗户,惊奇地发现外面依然是一片黑暗。
这下事情大条了。
只有两种可能性——不是我疯了,就是他们疯了。
周宇有些苦恼地鼓起腮帮子,苦大仇深地望着窗外。
他不知道该不该问车内的人验证一下——毕竟刚才都闹掰了,现在去问准定是自讨苦吃,没准儿还会被当成笑话嘲笑一番。
年纪不大,但已经见惯了世态炎凉的周宇太清楚这些乘客的心理了。
虽然没太把他们放在心上,却也没打算上赶着让他们嘲笑。
对了,还有司机。
终于想到一个解决办法的周宇清了清嗓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准备询问前方的司机——这个司机应该不会嫌弃他问题太多吧。
可还没等他问出口,大巴车就猛烈地震动了一下,停下了车。
“喔——好疼!”
“啊!!——”
“啊啊啊——好烫!!”
“卧槽!刀刀刀刀!快拿开!妈的!啊!”
由于司机突然刹车,很多人都因为没系好安全带而撞到了椅背上,惨叫声瞬间不绝于耳。
有的人更惨,喝水的时候被撒出来的开水烫的尖叫了起来,还有人被隔壁削苹果的人给划破了脸,见了血。
一时间车厢里骂声连连。
周宇坐在最前面,座位上甚至没有安全带这种东西,却意外地没受到什么颠簸,这会儿只是望着身后乱成一团的车厢旁观。
片刻后,又转头看向了前方的司机。
这突然的刹车不会是司机出了什么事情吧。
滋啦——电流声从周宇左侧不远处的车载电视机里响起。
[各位好,欢迎乘坐地狱大巴。]
周宇看着屏幕上出现的那个小丑涂鸦,莫名的觉得很好看,感觉跟他的好兄弟小丑非常像。
嗯,跟他好兄弟很像,那就一定不会太坏。
看着旁边的车载电视机,周宇眼中露出了些许欣赏的意味,丝毫没有乘客们听到这个声音时的惊惧。
如果不是场合不太对,他甚至想鼓掌赞扬这个涂鸦的画师了——好吧,周宇自己也觉得他有点神经大条了。
可是没办法,他就是没有害怕的感觉,也不知道面对这样的局面该做何反应才算正常了。
[本次旅程专为车内乘客设计,罪人将会依次下车,无罪之人将会在地狱终点站下车。]
[下一站——旧出租屋,请要下车的罪人做好准备。]
罪人?
什么东西,我怎么不太明白?
周宇带着些疑惑站起了身,在询问了司机几声却得不到丝毫回应后,他走向了前方陷入黑暗之中的驾驶位。
站在那个穿着一身普通工装的司机旁边,周宇的脸色有些发白。
因为——那是一具腐烂程度极高的尸体。
即使他从没学过刑侦方面的知识,也能明白这具尸体绝对死了不只一两天了。
那么,之前和他对话的那个人又是谁?
或者说,并不是人,而是鬼?
“喂!你!你怎么不说话?”
车内的乘客本来见周宇去问司机情况,正等着答案。
这会儿看着呆立在驾驶座旁边,一声不吭的周宇,不禁面露不满。
“嘿,司机你怎么了?犯病了?莫名其妙的刹车干什么!老子要投诉你!”
“这个车载电视怎么弄的,啊?搞得这么渗人是想干什么!”
“我说小伙子!你脑袋有毛病啊!站那儿杵着干嘛!问问司机啊!”
“怎么了这是,耳朵都聋了?”
车里沸反盈天,怨气横生,所有人都在埋怨一直不出声的司机,甚至还把气撒到了站在一旁的周宇身上。
砰——
不知道是谁丢过来一个矿泉水瓶。
要不是周宇躲得快,立刻就要被洒一身水。
面对这样无礼的举动,周宇脾气再好也要被气得背过去,更何况他年轻气盛,尚且处于叛逆期了。
刚才才受了司机的惊吓,这会儿又被这些陌生乘客给埋汰的不成样子,周宇本来温和的表情变得冷淡起来,一把便将座位上的司机拽了起来,放到了众人的视线之内。
“司机怎么了?司机死了!”他冷冷地笑了一下,冲着那些怒气满满的乘客说道。
嘶——
看着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所有人都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给吓得倒抽一口气,有些人甚至一口气没喘过来,险些背过气去。
刚才拿矿泉水瓶砸周宇的那个满脸痘印的年轻男人甚至被吓得窜到了座位底下,连头都不敢抬了。
“啊啊啊——有鬼啊!!!”
“啊啊啊——”
“妈的妈的妈的!!!”
安静了片刻后,车内又炸开了锅,尖叫声此起彼伏,堪称魔音穿耳。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车厢和众人惧怕敬畏的目光,周宇笑了笑,总算觉得心头的那口恶气出来了。
不过出过气之后,周宇看着还捏在手里的尸体,突然觉得有点愧疚了。
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人家都死了,他还拿人尸体去吓唬别人。
有点不礼貌啊。
这样想着,周宇握着尸体衣领的手就有些松开了,导致尸体重心不稳,晃荡了一下。
啪嗒——
司机身上的一块肉不小心晃掉了,周宇一惊,连忙把肉拾起来,又塞回了衣服里。
“呃,不好意思啊,师傅,冒犯了冒犯了,原谅小子我脑袋不清楚,回头一定给您多烧点纸祭奠一下好吗?”
小心翼翼地把尸体摆回了原样,周宇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其余遗失的腐肉了,这才满脸愧疚地双手合十,向司机鞠了个躬。
说起来,这司机也没做什么坏事,死了还坚持开了那么久的车,面对他的询问也都礼貌的回应了,简直是业界楷模,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轰——
车内还在乱,但这辆大巴车却已经重新恢复了行驶。
周宇站在司机旁边,看向了车外的无尽黑暗。
下一站,旧出租屋吗?
眨了眨眼睛,周宇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里依然没有一丝惧怕。
奇怪,他怎么还是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很有意思呢?
*
黑暗之中,唯有一个亮着灯光的站牌照亮了附近的道路。
十五个或站或躺的奇怪人类缩在一个透明的薄罩里,有几个意识清醒的家伙看着外面那无穷无尽的黑暗,面露绝望。
“我他妈,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这儿是哪儿啊!”
一个奇装异服,浑身纹身的中年男人狠狠地锤了一下面前的保护罩。
“哇——我想回家!!!”一个刚刚醒来的年轻女子大哭出声,满脸绝望。
“别哭了!你以为老子他妈的不想回家吗?”浑身纹身的中年男人边吼边擦去了眼角的男儿泪,表情别提多委屈了。
这完全是两国交战殃及池鱼啊!
主神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跟那些顶尖小队斗不就好了吗?关我们这些社畜什么事啊!
想到悲伤处,中年男人又忍不住抹了把眼泪。
不说了,好他奶奶的想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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