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个鬼故事

    清晨的海滨公园空气中带着海边特有的潮意,略显腥涩的风拂过正在散步的少女橙红色的发丝,让那本就鲜艳的色彩在朝阳下更添一抹绚丽。

    “有多久没这么轻松地在海边散步了呢……”

    藤原真衣喃喃自语。

    她曾与德雷克船长结为友人,迎风破浪览尽封锁终局四海俄刻阿诺斯的弘壮之景;也曾直面过美索不达米亚那孕育着创世女神、持有「回归」之理的原罪之兽BeastⅡ提亚马特的、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的波斯湾。

    特异点的海总是蕴藏着无穷无尽的危险,涌动的波涛就像噩梦到来前的脚步声,一声声扣在心脏,使其慢慢缩紧、再缩紧。

    而现在,近在咫尺的海浪声是如此清晰而温柔,仿佛能够洗去内心所有的不安与躁动。

    “欧尔麦特——”

    过于灵敏的听觉捕捉到了什么令人意外的声响,藤原真衣偏过头,看到另一边的那块被垃圾堆满的海滩上,有一个男生正用力拽着绑住巨大家具的绳子,试图将它移动起来。

    摔倒,再爬起,重复着继续。

    藤原真衣从他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在特异点F咬着牙拼命向前的普通小姑娘,在无数艰难的磨炼下变成了她今天的样子。

    无论表面上如何普通无害,但藤原真衣都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藤原真衣了,身上不明显却依旧存在的肌肉,衣服掩盖下满身遍布的疤痕,无一不是在诉说着过去那一年亲身谱写下的爱与希望的故事。

    现在,她在这个男生身上看到了同样的「命运」。

    心底涌现的莫名感情驱使她走上前,冲男生露出了最友好的笑容:

    “需要帮忙吗?”

    被询问的绿发少年刚刚从沙地上狼狈不堪地爬起来,转头就对上了藤原真衣的视线,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鞠一个躬,又看着两人间过于接近的距离束手无策,紧紧抓着手中的绳,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哆哆嗦嗦地把脸颊慢慢涨成了通红。

    “对对对对不起!”他结结巴巴地说完,匆忙倒退了好几步,才猛的一个鞠躬,把头磕在了面前的家具上,立刻龇牙咧嘴地发出一声痛呼。

    “没事吧?让我看看。”

    藤原真衣立刻把他的头扶起来,用手固定住双颊仔细检查了一下磕到的地方,发现只是稍微有些发红才松了口气,放开了手。

    她松手的下一秒,另外两只手就飞快地覆盖了她原本放的地方,金发的壮汉满脸紧张地摇晃着原本就晕乎乎的绿发少年,口中发出了关心的呼喊声:

    “绿谷少年!你没事吧!”

    藤原真衣看着整个身躯跟着头部剧烈摇晃的少年,仿佛能看到从少年口中飘出的灰白灵魂,她按住了壮汉的左手臂,真诚地建议:

    “那个……先生……您再摇下去这位就要断气了,我刚刚已经看过他的额头,并没有大碍,所以要不要先把他放下来?”

    “哈哈哈是这样吗!真是麻烦你了!”壮汉闪电般松开了手,让绿发少年进行了一个完美的自由落体运动。

    藤原真衣不忍心地闭上眼睛。

    “哈啊,得救了……”绿发少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语气是劫后余生般的庆幸“谢谢你。”

    “不用谢。”藤原真衣看着对方过于丰富的颜表,感到有趣地歪了歪脑袋“我是藤原真衣。”

    她很少会接触这种表情丰富的人,会把心里的一切思绪体现在脸上,比如说现在因为在和女孩子说话的羞涩与腼腆。

    “我叫绿谷出久。”绿发少年,不,绿谷出久捂着脸也做了自我介绍,虽然觉得可能有点多余,他还是顺便把身旁的欧尔麦特也介绍了一下“这位是欧尔麦特。”

    与第一英雄一起训练,光明正大总比遮遮掩掩要来得不让人怀疑。

    然而橙发少女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欧尔麦特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只是依旧平和地微笑着问好:

    “你们好。”

    绿谷出久的目光不停在藤原真衣与欧尔麦特之间打转,咬着拇指开始了无穷无尽的碎碎念。

    “说起来刚刚也是这样藤原同学根本没有在意坐在家具上的欧尔麦特只是径直向我跑过来不管如何第一英雄肯定要比我这个初中生要引人瞩目的多两个人在一起哪怕不是训练也一定会感觉到惊讶吧可是藤原同学完全没有露出意外的表情如果不是早就知道这一点那就说明她可能根本就不认识欧尔麦特但这可能吗第一英雄在知名度上绝对……”

    “我还以为自己知名度还是很高的……”金发壮汉欧尔麦特不知为何看上去也有点受打击“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

    我应该认识他吗?

    对于意料之外的情况,藤原真衣选择蒙混过关“抱歉,我之前一直……没有办法关注外面的信息。”

    她学着曾经福尔摩斯教导她的,隐去最关键的信息,并让自己的脸上显现出隐蔽的为难与哀伤,这样如果对方有着足够的同情心就不会刨根究底,想象力丰富一点的甚至还会自动为她补全那部分信息。

    对面的两个人有同情心吗?

    当然有。

    藤原真衣看着绿谷出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以及欧尔麦特的满脸动容,第一次因为这个蒙混过关效果拔群的方法苦恼起来。

    几天后,藤原真衣绕着海滨公园进行超高速马拉松训练的时候心中满是对现状的不理解。

    尤其是看到绿谷出久拼命呐喊着欧尔麦特的名字再拖动上面坐着哈哈大笑的欧尔麦特的巨大冰箱的时候,这种不理解到达了顶峰。

    ……事情究竟是怎么发展成这个样子的?

    原因要追溯到她与他们相遇的那一天。

    “绿谷君是为什么在这里呢?”

    “是晨练……藤原同学呢?”

    “想来看看海。”

    后来不知原因地就发展为一起进行训练了。

    藤原真衣的身体素质当然是一流的,这不是在自夸,她可是曾经为了急行军横跨北美大陆整整两次的御主呢,还有在乌鲁克吉尔伽美什王的压迫摧残下顶着高强度到可能猝死的巨大压力,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往返于险境与根据地之中……也不能忘记那光辉的圣城里,为了磨炼自己的武力不停地主动与反转后的圆桌骑士切磋,直到遍体鳞伤才狼狈疲倦地回到被分配的房间,粗略清洗后倒头就睡,第二天继续投入到危险的训练之中。

    造成的情况就是现在这样。

    即使保持着较高的速度,她在绕着海滨公园欧尔麦特划定的区域跑完十圈后也只是微微气喘,但还在进行搬垃圾的初级训练的绿谷出久已经快要脱力了。

    顺手给对方塞下身上(王之宝库)带着的恢复体力的金苹果,让他被迫继续活力满满地开始训练的藤原真衣面色如常地开始了第二波远距离游泳训练。

    用小型幻觉类魔术掩饰手脚部分的疤痕,再穿上特意购买的连体式泳衣,藤原真衣在海滨公园的更衣室里反复确认没有露出大的破绽后,才就近钻入了海面,在远离欧尔麦特师徒两人视线的地方进行了极限深潜。

    这个训练是不在欧尔麦特制定的训练菜单上的,哪怕再崇尚斯巴达训练的老师也不会要求未成年学生在无防护措施的情况下进行危险系数满分的极限深潜。

    藤原真衣不敢让自己真正放松下来,放松即死亡,在她过去是无上真理,哪怕现在的生活再怎么样平静而美好,她也不想在自己需要奔赴战场时,遗忘为了在战场活下来所需要的一切。

    她放任自己下沉,水压肆意挤压着胸腔,榨取肺部所剩无几的空气,她的眼前过去的记忆开始如同走马观花般闪现。

    人在濒死状态下总会想起些被淡忘的东西。

    她想起了圣城卡美洛中狮子王亲自授予她的加护,虽然它随着世界尽头的王座的崩塌而消散无踪,但那始终代表着狮子王对她的承认。

    ——即使看到了孤眼中注定破灭的未来而依旧没有放弃拯救的决心,纵然注视了、知晓了、理解了魔神王的决断却从未妥协,心中秉持着最纯粹温柔的坚定与强大,从始至终都愿意为所守护之物付出一切。

    孤高的狮子王接受并承认了名为藤原真衣的人类的觉悟,并视之为能在可预见的失败后继承她的理想之人,能够成为“人理的拯救者”而非单单只是“迦勒底最后的御主”之人。

    即使在灵基削弱后化为白枪呆,她依旧执着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守护着自己。

    当年在梦境中与盖提亚的交流再一次浮现。

    怜悯之兽问“你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为何要做这些英雄都不一定会做的事情?”

    “我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英雄,拯救世界拯救人理什么的更是想都没有想过……但是啊,我知道我的背后有着想要守护我、我也想要去守护的人,为了夺回能够和他们一同幸福欢笑着的未来,我一定要阻止你!”

    “……那就好好活下去吧。”

    语言冲破了水压的桎梏,她豁然睁开了双眼,挣扎着奋力向上游去。幽深的海水慢慢透出了亮光,她在彻底脱力之前回到了沙滩上。

    欧尔麦特原本在远处督促着绿谷出久,看到藤原真衣就立刻匆匆赶了过来。

    她轻声问着这个第一英雄:

    “欧尔麦特先生,我真的可以进入雄英,真的可以成为英雄吗?”

    第一英雄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神情认真而坚定。

    “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是藤原少女,我可以保证雄英……正是你的英雄学院。”

    “……我的英雄学院。”

    藤原真衣再次想起了家里的那张雄英高中入学考试申请表,上面每一栏都填好了信息,只留下了申请人签名的那一个空缺,很难想象把她送来这里的梅林不是预谋已久。

    雄英高中……正是你的英雄学院。

    她把这句话在心中咀嚼了一遍。

    仰躺在温暖的沙滩上,眼前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看似触手可及,风和日丽的天气似乎在昭示着与之前不同的未来,她顶着面前的英雄迷茫的神情,突然笑开:

    “……今天真是个好天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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