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落寞的神情,洛染眼中似有些波动,刚伸出手去,还没有碰到萧琛,就听见福公公的声音:
“太后娘娘,皇上来了。”
他似乎是知道内殿会发生什么,并没有进来,而是隔着一道帘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似乎是怕打搅了里面。
洛染动作一顿,下一刻收回手,不再去看萧琛微有些失落的神情,她坐起了身子,向着萧琛轻抬指尖,示意他起开。
萧琛眼中深色几经变化,最后还是看了一眼洛染,却见她根本没有看向自己,扶着她身下的软塌慢慢站起身子,然后立在一旁。
见他站起来后,洛染才对着外面开口:“知道了,让皇上进来吧。”
他瞧见了她手边的茶水已经没有热气,又重新替她续上,低敛着眉眼,将茶水递给她,轻着声音:“娘娘……”
洛染没有在这个时候为难他,睨了他一眼,接过,轻饮一口,小皇上就已经走进来了。
小皇上今天不过七岁,尚是顽皮爱玩的时候,此时到了洛染这里,更是卸去在外面强端着的脸,直接扑进洛染怀里,哼哼唧唧地喊着:
“母后!”
洛染被他逗笑,眼中也多了一丝温情,她亲手养大的孩子,自然是疼爱的,揽着他,问他今日的功课,他一一回答之后,又不解地问她:
“母后,为何你今天没有去上朝啊?”
说话间,还带着孩童的稚嫩。
洛染拿着手帕轻轻地擦着他额头不知为何冒出的薄汗,轻笑着回答他:“因为母后今日不舒服。”
小皇上的脸色瞬间一变,担忧着急地看向她:“母后,你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传太医?”
他急得眼泪都蓄满了眼眶,不过他谨记着皇上的礼仪,也谨记着洛染的教诲,不能哭,所以他瘪着嘴,脸色憋得通红。
洛染先是“扑哧”一笑,也没有去哄他,不过看她这副样子,小皇上就知道她没什么事,松了口气,幽怨地看向她。
一旁的萧琛将两人的表现看在眼里,眼中神色动了动,他原以为太后和皇上的感情并不好,顶多只是面子情,可是,如今小皇上进来后的一番表现,完全打破了他的看法。
萧琛抿了抿嘴,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洛染,她似乎和自己想得不一样。
洛染感受到萧琛的视线,却没有去理会他,而是揽着小皇上,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瑾儿,你怎么会出了这么多汗?”
施栩瑾的神色一僵,刚刚脸上生动的神色全部消了去,他的手指动了动,似扭捏似小心翼翼地看向洛染,然后低了声音,嘟囔着说:
“儿……儿臣刚刚遇到皇姐了。”
“哦?”洛染的神色不变,只是眼底划过深意,带着一些浅笑,她似乎有些不解,有些疼惜地问道:
“遇到了公主,你怎么还流了这么多汗?”
施栩瑾皱着一张小脸,似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说,最终他还是开口:“儿臣看到她,就跑了!”
说完,他似乎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他撇开脸,没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去看洛染的脸色。
母后教导过他,要和皇姐好好相处,可是,他不喜欢皇姐。
洛染嘴角抿了笑,她斜了施栩瑾一眼:“怎么回事?”
见洛染不似生气的模样,施栩瑾才松了一口气,他转过来,脸上还带着一些不满,嘟囔着说:
“她派人守着儿臣来给母后请安的路上,还和儿臣说母后的……”坏话!
可是他最后还是停下,没有说出口,他眨了眨眼睛,到底是记着那是他的一母同胞的亲姐姐,他抿了抿嘴,有些歉疚地看了洛染一眼,然后心虚地垂下头。
即使他不说,洛染也知道他想说什么,毕竟,施念双对她不满,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之前老皇帝在的时候,她还能有些底气和她叫板,自从老皇帝驾崩,她才萎靡了一些,躲在宫中,直到听说是施栩瑾,她的亲弟弟登基之后,才又出来兴风作浪。
洛染眼底神色微凉,若不是她是施栩瑾的亲姐姐,看在施栩瑾的份上,她以为她还能这么安稳地活着?
至于,她挑拨自己和施栩瑾之间的关系,洛染嘴角的笑带着一些讽意,真是愚昧不堪,若是离了她,就凭施栩瑾一个七岁稚童能做什么?
所有的念头不过都在一瞬间,洛染勾唇一笑,将手中的温热的茶水递与萧琛,伸手轻轻拍了拍施栩瑾不安的小脑袋,温声说道:
“好了,母后知道了,日后可不能如此了,那是你的亲姐姐,你应该和她好好相处才是。”
洛染的一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她勾着一抹笑,温柔地看着施栩瑾。
施栩瑾低着头,撅着嘴小声嘟囔:“她才不是我的亲姐姐。”
她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嘴角那抹笑意越发深,闹吧,磨尽了施栩瑾对她所有的感情才是最好。
那个时候,她才是真正地一文不值。
站在一旁的萧琛看着洛染嘴角凉薄的笑,只觉得身体发冷,可是,心尖却是狠狠地一颤。
他眼底几不可察地染上一分狂热,那是兴奋,他就似生活在暗沟里的臭虫,为了心中所想,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厌恶着所有光,因为亮得灼人,可是,她,他突然发现,原也有光是在黑暗中的,他紧紧地盯着洛染不放开。
洛染似乎察觉到他的眼神,侧头看见他眼中的狂热,却只是勾了勾嘴角,露出一抹笑,她似乎能看明白他所有的想法,却又在肆意嘲笑着。
萧琛敛了所有的神色,及其温顺地对她笑了笑。
她侧过头,无人看见她的神色,此时施栩瑾抬起头,好像是刚发现萧琛一样,他小小的人,却是皱起眉头,这后宫怎么出现一个男人?
施栩瑾又瞥了他一眼,没有忍住,问了出口:“母后,这人是谁?他怎么在宫中?”
洛染的神色十分平静,即使听见了施栩瑾的话,也没有一丝慌乱,而且,甚至微有些漫不经心:
“他是安王府的庶子,安王府将他送进宫,说是服侍母后。”
“服侍母后?”施栩瑾皱着小脸,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只是多个人服侍母后而已,能有什么不对劲?
他想不通,就将这事放下,朝着洛染笑开,拿着功课向她讨夸奖。
施栩瑾留在这边用过午膳后,方才离开。
他离开后,洛染才分得一分视线给萧琛,他知道她有话要与他说,上前一步,弯腰倾听,做足了姿态。
她身边皆是宫人伺候,一宫女摇着羽扇,一宫人跪伏在地上,为她揉捏脚踝,因着夏日炎炎,宫人将冰块搬到内殿,又因不够美观,用着屏风遮挡着,每一扇屏风皆是由江南绣娘亲自缝制,这凤泉宫,每一砖一瓦都奢侈到了极点。
她半睁着眼眸,朱唇不点而赤,肤色白皙如美瓷,长而翘的睫毛偶尔轻颤,她将视线投到他身上,问得大方没有一丝掩饰:
“你入宫来,想要什么?”
既付出,自然是想有回报,谁都不会例外,他亦然。
他刚想开口,就被她打断,她突睁开眼睛,里面亮色灼灼,只是浅淡望着他,却也让他觉得心中一滞,她轻笑着,似不想听到那些奉承得不能再假的话,所以补充了一句:
“你可想好了再回答,本宫从不给人两次机会。”
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又被他咽回去,他知道,在她面前撒谎,无异于自掘坟墓,所以他该说实话,只是,他想要的是什么?
权势?他想要。
可是又不单单是权势,而是什么?他却说不上来。
他垂下头,带着十分认真的语气:“我不知道。”
她也没有多问,随意挥手,似不在意:“那想到再说吧。”
随后,她便不愿再搭理他,伸手招来福公公:“小福子,给他安排个住处,能够随叫随到的。”
这话说完,她又斜眼带笑地看向他,颇为玩味地开口:“本宫也很想知道,你打算如何伺候本宫?”
萧琛脸色微僵,耳畔却余一抹红色,他所想再甚,也不过是未经人事的雏儿,他要伺候她,又怎么在大庭广众下启齿?
又传来她低低的笑声,那里面带着的浅浅媚音,萧琛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他瞥向其他宫人,却不见任何人抬头,或是神色变化,他才惊觉,她宫中的人规矩甚好。
他抿了抿唇,刚刚莫名的涩意也不知不觉消了去,他微压着声音开口,似有些缠绵:“自是都听娘娘的。”
洛染诧异地瞥了他一眼,又似对他这番话满意,却也不急于一时,见福公公进来,就收了笑,吩咐道:“带他过去。”
说完她不再看他,闭上了眼眸,任身边的宫人伺候她。
萧琛却是这个时候站直身子,多看了她一眼,眸色微动,跟着福公公退下。
他原以为,她今日会留下他。
他记得安王府的人说过,她虽处高位,却也寂寞的。
正如那句,高处不胜寒。也像那句,孤家寡人。
他们说,她需要一个知其冷暖的人,萧琛神色不变,心中却几经流转,他敛下眼眸,微抿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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