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乐吃完面, 盛宇找不到理由再留了。
他姐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 今天是他到星辉董事会露脸的第一天, 他们都很紧张。
“那我走了啊, 手机记得要充电！有事记得打电话！”
他走时还一步三回头交待。
盛乐一贯淡然, 只点了点头。盛宇出门后，她就往里走了。先去教室。一进去，就觉得气氛不对劲。
屏幕上放着动画片, 但专心看动画片的孩子不多。尤其女孩，好几个都在窃窃私语, 冲着背对着她们的凌若雪指指点点。
孩子们还不知道掩饰，她感官一向敏锐。入耳的只言片语使她的脸色瞬间有些凉了。
凌若雪一无所知，看见盛乐进来，还很高兴。低声说：“我觉得你这办法真好！先让孩子们看看动画片，然而再把动画片中几句常见的单词和短语教给他们，这样肯定印象深刻！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呢？盛乐，还是你聪明！”
盛乐不置与否, 她是懒。自己怎么记得牢就依葫芦画瓢教给人。至于是否有效，她没想。
凌若雪倒是认认真真想教好孩子们。屏幕上在播放动画片，她一边看，一边把动画片中出现频率较高的单词和短语写在了屏幕旁边的黑板上。
动画片放完了，理应盛乐上讲台了。凌若雪见盛乐坐在底下没吭声, 自告奋勇接替。先教单词, 然而台下的响应一点都不积极, 稀稀拉拉的几声跟读。
老师很认真, 自然语气严重了些。
教室里的安静只有片刻，在凌若雪背对着大家书写时，教室后面有两个孩子打起来了，抓头发揪衣服，谁都不肯松，课桌都闹翻了。
凌若雪赶紧过去，把人拉开了。
打架是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男孩生得结实，女孩黑瘦，就是昨天第一个被凌若雪抱上座位弹钢琴的孩子。她原本稀拉的头发都被拽了一把下来。
凌若雪心疼了，先问她：“尤月，你怎么能上课打架呢？为什么打？”
女孩抿着嘴，低着头，不吭声。
凌若雪又问另一个：“尤军，你说，为什么？”
别看着这个是男孩，又长得结实。但他也没有讨到好，脸上被抓出一道血印子，龇牙咧嘴，也不肯说。
凌若雪着急了。谁都不肯说，那就一起罚吧。都别坐了，站着听讲。
倔强的尤月哭起来。她同桌叫起来：“凌老师，你不能罚尤月！她是为了你才跟尤军打架的！”
凌若雪吃惊了：“为了我？”
“是啊，尤军说凌老师你被人贩子卖到农村了……”
“凌老师，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凌老师，人贩子抓到了吗……”
好几个孩子嚷起来，叽叽喳喳一片。凌若雪听明白了，她脸色瞬间变白，踉跄往后一步。
福利院的孩子们远比外面的要复杂，他们的来历各种各样。有被遗弃的、无亲无故的，也有被拐卖后暂时没人认领的。
所以他们都知道人贩子，被拐卖意味着什么。
原本一双双的清澈的眼睛里，此时是各种各样的光。
凌若雪下意识用手遮了脸，不敢抬头了，把手中的粉笔交给盛乐：“盛乐，你你来吧。”
说完，就小跑出去了。
教室里又闹嚷起来，尤月挥舞着小拳头，不让大家说人贩子的事。
盛乐慢悠悠站上去，一句话也不说，就看着。
她目光淡然疏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莫名给人一种威压。
尤月坐下来了，教室里的喧嚷由热闹转为平息，归于寂静。
气氛仿佛凝固了。
坐在教室最前排的孩子，个头最小。此时双腿莫名打起颤来。他觉得冷，他想蹲下。
盛乐淡淡扫了一圈后，慢悠悠离开教室。
直到看不见人了，教室里又开始说话了。大家的话题由凌老师转到了盛老师。
“盛老师是哪里人？她刚才好吓人！”
“什么吓人？是你怂！盛乐高中都没有毕业呢！”
“你还说我？你刚才还不是怕得要死！你刚才腿都在抖呢！”
**
凌若雪茫然走着，她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能去哪里。她觉得经过的人看她的眼光都透着猜忌。
她不想看到这些，她只想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静静呆会。
她脑子全乱了。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半年前遭遇人贩子，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奇怪，大概是人们是印象根深蒂固。没有人会相信她落到人贩子手上，还能好端端回来。
她颓废极了，这里还只是福利院，就有这么多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回了家，回到学校，还有更多的猜忌和居心叵测。
她想着就觉得怕。
茫茫然走着，她自己都不知道到了哪里，直到后面有人一声尖叫：“若雪！”
她才看见自己居然走到楼顶上了，脚离边缘只差了一点点。居高临下，约莫五层楼的底下树木和水泥地忽远忽近晃悠着。
凌若雪惊出一身冷汗来，还没有来得及后退，就被冲过来的人撞了一下，直挺挺往下倒。
她尖叫一声，眼睛都闭上了。
然而她并没有下坠的感觉。
睁开眼睛，凌若雪发现悬空自己挂在墙上，底下的树木和水泥地看起来跟刚才差不多的距离。抬头往上看，她这才发现是墙壁上突出来的一根铁柱勾住了她的衣服，因此才救了一条命。
“若雪！”林哲义的脸在上方，一片惨白，“快把手给我！”
凌若雪慌忙把手给林哲义。被拉上去后，她脑子依然是糊涂的。
林哲义一把抱着她，在发抖：“对不起，若雪，对不起！”
凌若雪是懵逼的，她想说你勒着我了。话还没有出口，就看见盛乐出现在楼顶了。她眉头皱着，过来的时候，在地上捡了一块砖。
然后对着近在咫尺的脑壳“啪”一声敲。
林哲义倒下了，凌若雪一脸茫然。
盛乐问：“你没事吧？”
凌若雪这才回魂，这才知道害怕，哆哆嗦嗦边哭边说：“……不是这样的，我没想着要死的，我也不知道……”
她心里惶恐，语无伦次。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自杀。落到人贩子手上，那样绝望的境地，她都没想着去死。但是这一次，她却走到楼顶上来了。要不是林哲义的那声叫，按照她当时的情况，她绝对会一头栽下去。
虽然后来还是掉下去了，但那是惯性使然。
她是真没有想过要自杀！从来都没有这样念头。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楼顶了。她明明只想找个安静的地方。
凌若雪说着，抱着盛乐哭起来。她不敢想象，自己要是真从楼顶上掉下去了，她爸妈她哥会怎样难过，他们那么爱自己，自己却做出这样的事来。她从小受得教育，都不容许她做出这样事情来。
哪怕不能成为他们的骄傲，也不能让他们伤心难过。
盛乐僵了僵，她不喜欢跟人太近。但是要推开，好像也不好。
迟疑片刻，盛乐终于还是伸手拍了拍凌若雪的背。
“好了，别哭了。你只是中了迷障，但凡意识薄弱，便会身不由己任由牵引，这事不是你的本意。”
靠在盛乐身上哭了一番，凌若雪感觉自己浆糊一样的脑袋清晰多了。
“什么是迷障？”她问盛乐。
这迷障也太吓人了。这地方她从来就没有来到，今天居然鬼使神差上来，上来了还要往边上走。
光想一想，她就觉得心里发冷。
盛乐缓缓看了下四周，淡淡说：“有人要你死呢。”
凌若雪觉得更冷了，不由得缩了缩身子：“谁呀？”
盛乐不说了。她只是感觉，并没实证。
“给你哥打电话，我们现在就走了。”
凌若雪连忙点头，拿出手机给凌若霜打电话。
凌若霜还觉得奇怪呢，本来约好明天下午来接人。现在还不到十点呢。
“哥，你快来吧，我这里出了点事。”凌若雪说着，就又想哭了。差一点，她就再见不到自己的爸妈和哥哥了。
听到凌若雪那边声音有点不对劲，凌若霜坐起来了：“行，我马上就来，盛乐跟你在一起吧？”
“嗯，在。”凌若雪看了看旁边的盛乐，伸手牵住了她。
虽然刚才危险的时候，盛乐没出现，但她有种直觉。盛乐又救了她一次。
挂了电话，凌若雪指着地上的林哲义说：“他怎么办？”
虽然自己刚才掉下去，跟林哲义有关系，没有他那么一撞，大概率自己就后退了。但没有他先前提醒一声，自己也摔下去了。
说到底，林哲义也是一片好心，最后却被拍砖了。
“他没事，死不了。”盛乐淡淡说，“我们下去吧。”
凌若霜来得很快，电话打完后不到一小时就来了。凌若雪的东西还没收拾好。
“出了什么事？”
凌若雪一看见哥哥凌若霜就想哭了，简单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凌若霜还没有听完，脸色就变了。耐心等凌若雪说完了，他就把人揽在怀里拍了拍。
凌若雪哭哭啼啼说：“哥，我没想着要自杀的。”
“我知道。”凌若霜说。他现在很害怕，不敢相信事情要真发生，会怎么样？眼前的福利院给他印象非常不好，他应该在昨天盛乐让他买东西，就把人带回去的。他大意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吗？收拾好了，我们现在就走。院长这边，我会电话跟他说清楚的。”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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