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完毕, 周围的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叫开了。
“凌老师,好好听!”
“凌老师,能不能在弹一遍?”
凌若雪挨个摸摸头,笑盈盈说:“你们谁记住我今天讲的曲谱了?”
萝卜头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举了手。凌若雪将她拉过来,抱起来放在凳子上。乐谱摊开了, 手把手带着弹。
刚开始只是单音, 渐渐就连成了曲了。女孩脸上绽放出笑容来。
一曲弹完, 凌若雪摸了摸她的头,赞道:“很棒!”
又有好几个孩子举手了, 嚷着他们也记住了曲谱。凌若雪索性让出位置来,让俩孩子坐一起。能触摸到钢琴, 也是这里热爱音乐的孩子们的愿望之一。
站起来之前,她就发现教室门口站了一个人。她以为是盛乐, 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现在才发现盛乐已经不在教室里了, 倚着门站着的人是林哲义。
林哲义微笑走过来了。凌若雪努力让自己淡定。
先递过来的是一瓶水, 握着矿泉水瓶子的大手骨节分明。
凌若雪往后退了半步,摆手说谢:“我不渴。”
林哲义却抓起她的手,把瓶子硬塞到凌若雪的手中。
凌若雪一时不知道该推回去, 还是该直接扔掉。
到底两家的交情不止她跟他。
凌若雪:“……谢谢。”
教室里吵吵嚷嚷, 毕竟孩子们没受过正规严谨的音乐训练,零星的几堂课并不能让他们学到多少东西。
“对不起!”林哲义突然说。
凌若雪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笑了笑, “我要去找盛乐了!”
林哲义却拦住了她的去路。身影居高临下笼罩着她。
凌若雪诧异抬头, 她印象中温和有礼的林哲义此刻眼眸深沉, 充满了浓厚的愧疚。
四目相对,只几秒。凌若雪就明白林哲义这句对不起的意思了。
他知道了自己半年前遭遇人贩子的事!
凌若雪瞬间失控了,眼泪落下来。
“我要去找盛乐了……”她哽咽说。
林哲义却一下抱住了她:“对不起!若雪,对不起!”
怀抱依旧温暖,却不是自己的。
凌若雪眼泪糊了满脸,使劲要挣脱开来。但林哲义的力气大得出奇。
正僵持着,教室门口进来的两个人。谢玉卿倒吸一口冷气,口不遮拦出声:“你们在干什么?”
她旁边的霍芜脸色苍白,手中抱着的笔记本落在了地上。
趁着林哲义晃神的片刻,凌若雪挣脱开来,径直往门口去。门口站着两人,路被拦住了,她说:“麻烦让让!”
谢玉卿不动,霍芜也像是丢了魂。凌若雪不想知道她们都在想什么,她只想快点离开这里。便从霍芜旁边挤了过去。
谢玉卿眼睛瞪得老大,凌若雪走了,她就盯着林哲义:“哎,林哲义,你在干什么?”
林哲义低着头,没吭声。
霍芜哇一声哭开了,捂着嘴跑了出去。
谢玉卿见林哲义还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你还站着干什么?追呀!”
林哲义这才回过神,追了出去。霍芜跑得并不快,他在宿舍楼旁边就追上了她。
林哲义一拉,霍芜便转身扑到他怀里,头倚着胸口,哭得像是要喘不过气来。
但这次林哲义却没像往日一样将她揽在怀中安慰。他一动不动,任由霍芜将胸口的衬衣弄湿。
“我们分手吧。”他说。
霍芜哭声一下停了,眼泪却依旧如断了线往下落,“你要跟我分手?”她不相信听到的,仰着头看着他。
林哲义回看霍芜她,脸上悲戚有,但更多的是释然和抱歉。
“你不要我了?你要跟凌若雪在一起?你不是知道她被人贩子抓走过吗?落到人贩子手中,你以为她现在还是干净的……”
霍芜话音未落,就被林哲义打了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不仅霍芜震惊了,连林哲义也不相信得看着自己的手。他从来都没有打过女生。
“对不起!”林哲义对霍芜说。
霍芜摇了摇头,往后退,狼狈的脸上的布满了阴狠:“你会后悔的!你们都会后悔!你们都会后悔的!”
她叫到最后,几乎是声嘶力竭了。
林哲义的心里莫名有些害怕。但他并没有叫住霍芜。曾经的摇摆让他犯下不可挽回的伤害,同样的错误不能再犯第二次。
他已经无法放下凌若雪了。他父母跟凌家叔叔阿姨是至交,他几乎是看着凌若雪长大的,看着她由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长成了如今的靓丽少女。
凌家有哥哥有妹妹,比他们家要热闹多了。他泡在凌家久了,小时候也被双方父母开玩笑,问长大之后要不要娶凌家妹妹做媳妇。
这个自然是要的。凌家妹妹又乖巧又可爱,他再找不出第二个比她有趣的了。从初中到高中,从懵懂到清晰,他一直在等。直到若雪考上与他同一所的大学。他向她表白了。
至于霍芜,那是另一种感觉,他甚至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霍芜在福利院长大,是他见过所有女孩中最坚强最勇敢的一个,明明人是那么的娇弱。
他把若雪介绍给霍芜,两个年纪差不多,性完全不一样的女孩竟然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他们三人经常在一起,做义工,陪孩子们做游戏,去山里援教。
那天晚上,霍芜告诉他时,他完全懵了,不知道怎么去做。朝夕相处,紧密无间的伙伴竟然告诉他,她爱他,很久很久了。
接下来的相处是那么的尴尬。若雪什么都不知道,跟以前一样,走到哪里都要叫上他跟霍芜。
相对若雪的天真烂漫,沉默却逐渐消瘦下去的霍芜在在他心里占得分量越来越重。他们终于在一次酒后越过了雷池。
但事态的发展就是这么戏剧。若雪突然来了,该看见的不该看见的就这么明晃晃摊在了她的面前。
他永远都无法忘记若雪那一刻的震惊,她没有给他们说一句话的机会。
霍芜一直都很善良,她要跟若雪说清楚。他还拦住了她,他觉得既然事情已经这样,只能继续往前走。三个人世界终究是太拥挤了。若雪有极疼爱她的父母和哥哥,她会走出来的。但霍芜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他。
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冷漠,林哲义心如刀割。
人贩子……
落到人贩子手上,会遭遇什么。他不敢往下去想。他看着长大的女孩竟然落到了那样的境地,而他就是始作俑者。
他还能做什么?哪怕是用余生来赎罪都远远不够了。
霍芜一直没有听到追过来的脚步声,她脸色越发阴沉疯狂,眼泪线一样往下落。冲进了房子里,关上了门,她将自己缩在角落里,手堵上嘴巴,狠狠哭。
这里是她的世界,没有人来,她可以尽情得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的不公平。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一切。有的拼劲了全力,只能得到一点点。就是这么一点点,也随时都有人过来抢。
凭什么?为什么?
她明明这么认真和努力,得到的却不如人家的万分之一。
她费了那么大劲,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却转眼就被人夺走了。
凌若雪她有这么多,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点点,为什么还要来跟她抢哲义?她应该死的,应该半年前就死在人贩子手上的!
为什么她那么好运?都落到人贩子手上了,居然还能好端端回来?
是她努力不够吗?是她祈祷的不够诚心吗?她明明跟以前一样啊,为什么这一次会有纰漏?为什么凌若雪还能活着回来?为什么这一次不能如愿了?
霍芜哭着,又爬起来,在角落的柜子里扒拉出一个帆布包,拉开了,从里面拿出一样东西。这东西用红色绸布包裹着。
这里是库房,很少有人来。即便是有人进来看见了,她也不怕。大家手上都有这个,在福利院里,大家都做过同样的事情。他们都是被这个世界遗弃的人,只有院长会保佑他们,会让他们心想事成。
红绸布包裹着的是一座黑色的人物雕像,矿泉水瓶子大小,雕刻的人眉目端正俊朗,微微含笑,头上带着皮帽,身上穿着马褂。
跟她胸前挂着的铭牌上的人长得一模一样。
雕像一拿出来,库房里的温度像是骤降了。
但霍芜分明没有感觉到,她眼神疯狂。半跪在地上,直接用自己的袖子在地上扫出一片干净的地,将红绸布连同包裹的雕像一并放在那里后,又将红绸布的四边拉得平平整整,这才将雕像矗立在红绸布的中间。
她虔诚跪着,点了香,重重磕了几个头,看着黑幽幽的雕像,眼泪瞬间又出来了。
她手一背,擦掉了。咬破了自己的中指,看着血珠由自己的手指滴落到雕像上。几乎是血滴落的瞬间就沁进了雕像里。
“求院长再帮我一次,我不能没有哲义的!让凌若雪去死吧!让她去死!只要她死了,哲义就会回到我身边!只要凌若雪死了,您让我干什么都可以……”
霍芜跪在地上,虔诚祈祷着,月牙儿眼睛里的甜美荡然无存了,化成了疯狂和恶毒。一道细小的光从她胸前的铭牌上流淌出来,进了黑色雕像的人物眼睛里。人物雕像原本端正俊朗的五官像是活了过来。眼睛眯着,嘴角微微上挑着,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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