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牢房里离开的时候傅盈有些恍惚。
她紧紧地捏着手机,微垂着眼,神色不变地跟着预警走出监狱。
外面日头很晒,管家熟练地替她撑伞遮阳,打开车门。
她坐了上去,车里就她一个。
傅盈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朝之间忽然从一个座上宾成为了两家交易的牺牲品,没有人管她到底喜不喜欢江棘,也没人管她愿不愿意和他过一辈子,反正就是要她和江棘结婚。
她真的不明白江棘怎么就非她不可似的,居然把她和庞大的傅氏画上了等号。
他疯了吗?
傅盈一点没觉得欢喜,反倒觉得恐慌。
她觉得现在的状态才是正正好的,并不想有什么改变,她仍希望和江棘保持人格平等的状态,互不相欠,这样她对于他的任何情感就仅仅出于她自己本身,而不牵涉其他。
而且一旦听从父母的,真的和江棘结了婚,那她就不再是她自己,而是变成了一件可以出卖和交易的商品,没有自我,没有人格,没有尊严,和那些出来卖的女人没了两样。
她不想这样。
即使委屈她一个能换回整个傅氏,她也不愿意。
伟大、奉献、舍己为人这些词,在她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
“在想什么?”
耳边忽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傅盈一跳,她甚至都没来得及收回沉重又愠怒的表情,直接和江棘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的眸子清浅,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可脸颊上却泛着突兀的粉,嘴唇也比出来时更加苍白干燥,旁边的管家正在给他倒水。
傅盈瞬间理好表情,语气淡淡道:“在想我妈说的话,也没什么,都是些老生常谈。你呢,你和我爸说了什么?”
江棘在管家的搀扶下坐上了车,他微蹙着眉,坐稳后明显松了口气。
“说了些关于公司的事。”他看着她,“想听?”
傅盈别开眼:“随口问问。”
她已经打定主意,只要江棘不主动提他和她父母之间的交易,那她就当不知道,这样一来,窗户纸没捅破,她就仍然是江家的客,仍旧是高高在上的傅家小姐。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听这些吗?”
傅盈语气淡淡:“我就是随口问问。对了,现在距离开学还大半个月,这次的暑假我都没出去玩过,所以我过两天打算出去旅游。”
江棘就着水咽下管家递来的药片:“我陪你。”
“不用,我有人陪。”看着江棘扬起的眉头,傅盈继续道,“我约了珈蓝,你知道的,她是我舍友,除了她我还约了几个女生,我们都是女孩子,你跟着去不方便。而且你现在的身体也不方便奔波,我自己出去就行。”
江棘忽然轻笑了声,沾过水的嘴唇红的妖异:“女孩子?宝贝,你是女人。”
傅盈腾地白了脸:“江棘!”
总算见到她变脸,江棘只觉得一路上的焦躁都消失一空,胸口舒畅无比。
他嘴角含笑:“难道我说的不对?”
傅盈吸了口气,手紧紧抓着怀里的包,按捺着道:“你闭嘴。”
“你明明很享受。”
傅盈瞪着江棘,脸色又白一分。
“你把我抱得那么紧,还把我背都抓破了。我知道的,你喜欢我那样对你。不过就是有点可惜……”江棘忽然变了脸,目光阴郁地看着身下的轮椅,苍白的手指一点点抚过缠在腰上的束缚带。
他似乎非常愤怒,瞪着束缚带的眼神像是要杀人。
傅盈还观察到他咬紧了牙关,颊边的肌肉颤动,仿佛下一瞬就要发怒。
可事实是江棘没有发怒,他又突然笑了起来。
他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轻柔却坚定:“我跟你保证,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用不了多久,我会让你重新感受快乐。”
瞥了眼一旁沉默不语老僧入定般的管家,傅盈虽觉羞臊却还是终于绷不住情绪,冲江棘咬牙切齿道:“大白天的你在意.淫些什么呢?好好看看你的腿,再看看你的腰,江棘,男人最重要的地方你都伤着了,还想给我快乐?你在做梦吗?”
看到江棘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傅盈越说越觉得快意,她舔了舔唇,充满恶意地补了一句:“你确定你能硬的起来吗?”
听到这江棘忽然笑了起来,他笑得肆意又欢愉,露出了一口瓷白的牙齿,笑完后深情无比地看着傅盈:“原来你说这么多是在担心这个?你放心,我没有任何问题,需要验货吗?”说着他摊开手,“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
傅盈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转头冲管家道:“让司机把我送回学校,谢谢!”
江棘眉头一皱:“你要去学校?”
“珈蓝在学校,我要去跟她讨论关于我们旅游的细节。”
江棘看着傅盈:“我让管家带几个人跟着你们。”
“不需要。”
“那就不许去。”
傅盈气笑了:“凭什么?我想出去玩还要经过你同意?”
气愤的情绪让傅盈的脸颊红扑扑的,她瞪着他,一双大而黑的眼睛里充满着他的倒影。
江棘觉得享受极了,他心情极好地看着傅盈的脸,说:“不管你需不需要,只要你出去,他们就得跟着。”
“你能不能别太过分?”
“我希望你能清楚一点——我不是你的仆人,也不是你的管家,我不需要听你指挥,我是住在你家,但身份是你家的客人。”
“好,行,我不过分,那……”修长的食指在下巴上轻点了点,江棘悠悠开口,“你今天可以回学校和你的珈蓝住一晚,明天下午我过去接你回来,期间我不派人看着你,你是自由的。”
傅盈一愣,江棘有这么好说话?
“当然,得到‘F大一日游’的代价就是必须取消你的旅行计划,留在家里陪我。”说罢江棘摊手,勾唇一笑,“你自己选。”
—
“什么F大一日游,你们说他是不是很过分?!”
“要么在学校里呆一天,要么就旅游的时候被几个保镖的看着,就这两个让我选。”傅盈越说越气,在寝室里来回踱步,“他凭什么管我?你们说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陈乐瑶抱着抱枕说:“成年人才不做选择,我们选择都要!”
陈乐瑶是傅盈的另一个舍友,她本来在家玩得好好的,结果老师忽然通知她补考没过,一下把她从欢乐暑假打回学习地狱,还被爸妈从家里赶回了学校,要她多去图书馆好好学习。
所以暑期本该只有一个宋珈蓝的宿舍里愣是多了个人。
“……”傅盈对傻白甜的陈乐瑶没话说,她看向宋珈蓝,“珈蓝,你说呢?”
宋珈蓝放下笔,从书本中抬头看了眼傅盈:“你既然这么讨厌他为什么还要和他住一个屋檐下?”
傅盈愣了下:“不住他家我住哪?”
一旁的陈乐瑶插话道:“爷爷奶奶家,外公外婆家,还有叔叔婶婶伯伯姑姑等等的亲戚家都可以啊,就算条件比不上江家,也比在那受气强吧。”
“我家情况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哪还有什么亲戚可言。”傅盈耸了耸肩膀,走到陈乐瑶旁边坐下。
宋珈蓝转了下椅子,面对面看着傅盈,认真问道:“那你自己有钱吗?”
“有。”
“多吗?”
因为相信舍友的人品,傅盈也不遮掩:“很多。”
宋珈蓝伸手比划了两下:“既然这样你可以自己租房子住,或者去住高档酒店,安保齐全的民宿青旅之类也都可以,甚至还可以自己买房,要是不习惯一个人生活你可以请管家、请保姆,只要钱足够,在哪都可以过得和在江家一样。”
陈瑶赞同地点了点头:“对啊,你反正又不差钱。”
傅盈沉默了会,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
傅盈抿了抿唇,眼帘微阖没有说话。
女生寝室里安静了下来,宋珈蓝和陈乐瑶都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傅盈抬头扫了她们一眼,到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
毕竟成长背景不同,大家在一起聊天吐槽说点轻松的还行,涉及到深层次的事情就没必要说了,她们的好心是真的,但无法感同身受也是真的。
于是她轻笑了声,道:“反正就是不一样,我心里有数的。”
从江家走出去,她是即使家里倒台也依旧拥有强力后台的千金小姐,而从其他地方走出去,她就什么都不是。
只有虚无的钱,却没有地位,她会一下从真正的上流社会跌出。
参加不了上层人的聚会,看秀没有VIP位,吃饭时从最上位坐到最末尾,送上门的全球限量变成有钱都排不到号……
这些都还是其次。
在想象中最让她接受不了的还是曾经围在身边的人一哄而散,刚才还一副舔狗模样,扭头便对她不屑一顾,甚至还能踩她一脚。
很久之前她就从云端跌落过一次,那时父母入狱,傅盈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回什么叫做人走茶凉,那种人生一下颠覆的实感比父母入狱这件事还要令她感到恐慌。
由奢入俭难。
她不愿意做普通人,更不愿意过普通人的生活。
所以傅氏集团只能是她在江家永远保持座上宾身份的筹码,而不能成为江棘拿捏自己未来的工具。
她绝对不允许爸妈和江棘之间的交易成立。
她不会嫁给江棘,他们也休想用她去换傅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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