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盈走到窗边, 双手抵着玻璃往楼下看。
那儿空空荡荡,并没有什么警车, 也不会有什么警车过来, 因为没有哪个做生意的会希望有警车上门。
大概五分钟后, 她看到观南和钟意从大厦中走出, 他们似乎在争执着什么。
江棘走到她身旁说:“你刚才说得很好。”
“他说的那些事你是不是都知道?”傅盈道。
“差不多。”
她又问:“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棘解释:“你那时候怀着孕,我不想让你困扰,而且有些我只是猜到, 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那给我讲讲吧。”傅盈神色平静地看着江棘, “我很想知道,尤其是车祸的事情。”
江棘看了傅盈一会儿,开口道:“车祸由观南一手策划,他应该观察了你很久。卫少洲是他的先头兵,负责趁虚而入, 利用你,挑衅我, 他们大概也没想到效果这么好, 竟然让我我差一点就死了。”
指甲抠进手心, 傅盈垂眸道:“他为什么要你死?观南不是只跟我家有仇吗?”
“我给你们家提供了庇护。”
“啊……”傅盈了然, “还有呢?”
修长有力的手指用力挤进攥紧的手心, 强行与对方五指交缠,江棘从傅盈背后把她揽进怀中, 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这个计策很好用, 所以有了一次, 就会有第二次。”
傅盈接话:“第一次是卫少洲上,第二次是观南自己,但你很快就回来了,所以他的计划没能施展。”
她还记得那时观南的潇洒离开,记得他们分手后没几天他就被人打了,那个捡到他的路人不打别人电话,偏偏打给了她,现在想来真是破绽百出啊。
傅盈:“拍地那件事我知道,我爸爸那件事,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他买通了里面的囚犯。”
“监狱那边不是说没查到异常吗?”
江棘道:“被买通的那个人没有动手,也没出现在现场,他在牢里又找别人下的手。”
傅盈沉默下来,面无表情地看向遥远的天边。
心口堵得不舒服,杂乱的情绪堆在心间,压得她不停地深呼吸。
“要哭吗?”江棘问。
傅盈摇了摇头:“你知道我爸妈那一辈的事情吗?”
江棘:“查到了点。”
“和他说的一样吗?真的是我爸妈……害了他爸妈吗?”
“你刚才回他不是回得很好?”
江棘揉了揉傅盈的脑袋,“那个年代的事情除了他们当事人,没人能说得清。你不用听他说,也不用听我说,更不用在意。”
傅盈正要说话,却忽然朝里面的房间看了眼。
她松开江棘的手,朝房间的方向走去:“他好像醒了。”
江棘:“这个房间的隔音效果非常好。”
“但我听到了。”傅盈打开门,“大概是我们母子之间心有灵犀吧。”
果然,傅盈一进去就看到儿子醒了,他呜呜啊啊地在小床上挥舞着小手小脚,一看到傅盈立马笑得口水都流了出来。
傅盈顿时眉开眼笑,刚才还挂在脸上的思虑消失一空:“哇!你醒了呀!”
“啊噫!”
“什么时候醒的呀!”傅盈边笑呵呵地逗他,边抱起他,伸手拉开小裤子看了眼,干干净净,不过纸尿裤有点儿厚度了,“妈妈给你换新的哦。”
小小棘也不知道听没听懂,高兴地在傅盈怀里动来动去,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江棘。
江棘走了过来,才伸出食指就被两只小嫩手抓住,接着口水就糊了上去。
傅盈看了眼:“别给他吃手指。”
江棘笑着抽回了手指。
之后几天傅盈都没再提过这些事,即使江棘跟她说观南被抓,她也没有丝毫动容,满心满眼都只有洗澡盆里光溜溜的小粉团子。
江棘以为是他开口的时机不好,等小小棘睡了,房间里就剩下两人的时候又提了一遍,结果傅盈挥挥手表示不想听。
她不想听,江棘也不再主动说。
观南的事情他全都挡掉,这件事仿佛就这么翻了篇。
直到半个月后,傅盈忽然说要去监狱里看望于佑晴。
把孩子交给月嫂和保姆照看,江棘陪着傅盈一起去了监狱。
一月份,正值隆冬严寒。
江城监狱里灯光暗淡,狭窄的水泥走廊坚硬无比,从上面走过时声音异常清脆。
大概是天太冷,监狱的工作人员和犯人全都打了蔫,不管哪儿都静悄悄的,萧瑟又死寂,毫无生气。
这回还是和以前一样,她一个人进去,而他在牢房外的门口等着。
牢房门打开,发出吱嘎一声,坐在里面的女人垂着头,对开门的动静无动于衷。
傅盈沉默着走进去,目光打量着眼前这个苍老了许多的女人。
她还记得上次来看母亲的时候她只是瘦了点,没什么精神,期间不过隔了几个月,再来探望,她已经头发半白,瘦得露在衣服外的手背只剩下了一层皮。
眼前的画面看得傅盈外不是滋味,她在里面站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妈。”
声音很轻,于佑晴却颤了下。
她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来人:“盈盈?”
傅盈掐着手心让自己平静:“嗯,是我。”
“怎么又来了?”
傅盈停了步子,沉默了许久才道:“我有些事情想告诉你。”
“嗯?”
她捏了捏手,长呼了下气道:“我九月五号的时候生了小小棘,是顺产,我和江棘给他取名叫‘江昭’,他现在三个月大了,长得非常可爱,也很乖,再过两天就是百日,我们会在天阳给他办百日宴。”
“我和江棘的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明年的五月,具体哪一天还没有定。”
“我,也成长了很多。”
“没以前那么爱哭了,抗压能力强了很多。”傅盈说着噗嗤笑了声,“我觉得主要归功于小小棘,他很多时候都是我带的,不过有保姆和月嫂帮忙,还算轻松,但也吃了几次苦。养孩子真的是件好神奇的事情,能不知不觉地把人改变。”
“唔,还有结婚,结婚也能让人改变心态。”
“对了,明年九月我打算重新回校……”
傅盈絮絮叨叨地说了很久,都是关于她和江棘还有小小棘的事情,有快乐的,也有不快乐的,全都娓娓道来,像是在讲一个漫长的故事。
而于佑晴一声不吭,在一旁安安静静地听。
说了一长串的话后,傅盈笑着总结:“我过得很好,每天都很开心。”她看着母亲,眼里一片柔和。
于佑晴似乎松了口气,她笑起来,浑浊的眼睛里仿佛有泪光。
“那就好。”她欣慰地点了点头,“只要你们俩好好的就好。”
傅盈应下,过了会又说:“还有一件事,是关于爸爸的。”
“就是那天……爸爸出事,是钟毓文的儿子叫人做的。”她外重读了‘钟毓文’三个字。
说完她消了声,抬眸去看母亲的表情。
母亲似乎怔住了,过了好久才又迟钝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妈,你一点不惊讶吗?”傅盈问。
于佑晴叹了口气:“总有一天会来的,躲不过的。”
傅盈心下了然,没再问。
她又站了一会便和母亲告别。
就在她转身时于佑晴道:“以后不用再过来看我了。”
和上次她离开时说了一样的话。
傅盈顿住脚步,轻声说:“知道了。”
“我和你爸爸是在二月二十八认识的。”
“二月里草长莺飞,杨柳拂堤,真是美得很呐。”
傅盈咬了咬唇,忽然大步走出了牢房的门。
走出监狱大门的那一刹那,呼啸的冷风吹到脸上。
傅盈瑟缩一下,一件大衣便披到了她的头上,连着她的脸都遮了起来。
整个人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那人带着她要往外走,傅盈赶紧出声道:“等等,江棘,再等等。”
“等什么?”
傅盈从兜头罩下的大衣中艰难露出小脸,然后看向监狱的大门。
外面天光大亮,一对比,那个入口就显得黑洞洞的,像是一张会吞噬人的嘴。
鼻尖是新鲜的空气,一出来,不仅眼前亮了,心肺都在瞬间变舒服了。
傅盈盯着那个入口看了很久,直到眼睛都有些花了才揉着眼主动道:“我们走吧。”
江棘又用大衣包住了她的脸,把她搂在怀里一步步带着往车那边走。
坐上车,两人都松了口气。
傅盈搓了下手,一扭头便对上江棘直直的目光,她笑着靠近他怀里:“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你说我在想什么?”
“不管想什么,反正全都过去了。”
傅盈捧住江棘的脸,“以后就我、你,还有小小棘,三个人在一起非常非常美好地过日子,没有什么能来打搅我们。”
江棘笑了:“脑袋里又想了什么我不知道的?”
傅盈也笑起来,她在车窗上哈出一片白雾,然后再上面画了三颗爱心:“我的脑袋里在想——要珍惜小小棘,珍惜你,珍惜现在拥有的,其他的,都没必要在意。”
爸妈那一辈的事情她一点都不在意了。
不管真相如何,一切都会随着二月的结束,画下最后的句号。
江棘皱了下眉:“为什么他排在我前面?”
“你居然要跟一个婴儿计较?”
“不行?”他理直气壮。
傅盈眨眨眼,点头:“好吧,珍惜你,珍惜小小棘,再珍惜现在拥有的一切,这么说可以吗?”
江棘颔首,算是勉强满意了。
回去的路上,慢慢的慢慢的,傅盈就躺在了江棘的腿上。
“马上就百日宴了,我该穿什么呀?”傅盈举起手,用指腹骚扰着他线条完美的下巴和喉结,“衣服太多了,回去你帮我选选?”
江棘捉住她的手,包进掌心:“我喜欢你穿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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