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一会来我办公室一趟。”主任对你说道。
“好的老师。”你温顺的说道。
“走狗，不知廉耻。”在主任离开后，你听到你身旁一个少女对你唾弃的说道，你回头看了她一眼，旁边的另一个人立即去捂她的嘴：“又想挨打吗，她可不是好惹的。”
“为了地位什么都豁出去了，这样的人出去后，男朋友都找不到的，谁会喜欢她这样的人。”那个少女小声的说道，表情里带着鄙夷。
这句话深深地刺痛了你。
你走过去，用手用力的捏住她的下巴：“你错了，我不是为了地位。不过这地位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我有点特权，当心我举报你想要逃走。”
然后你松开她，施施然的走开。
你觉得你要走快点，不然你可能就忍不住想哭出来了。
你只是为了想要早点离开，想要生存下去。是的，你有点不择手段了，你帮老师监控其他的同学，如果他们有不轨之心，你会选择举报——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良好表现，可以缩短“学习”的时间。
这样出卖别人，换取自身的利益，这样自私的你，真的是会被以前虽然自卑的你所唾弃的。
你成功了，你获得了老师的信任，你没有怎么挨打，你得到了巡查学校的特权，你有了自己自由的一点时间，你认识了邱非。
他们以为你什么都做了，但是你是有原则的，这一点，那个女孩也知道，所以她的目光是怜悯的——因为她是在你之前那个拥有这一半巡查学校特权的人。
可是所有人都以为你什么都只会一味的服从，邱非如果听说了，他真的会相信你吗？
“最近怎么样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啊，你尽管告诉老师，老师会替你出头的。”面容有些油腻，发际线好像又靠后了一些的中年男人，也就是这个学校负责你们这几个班的年级主任和蔼的笑着看着你。
“谢谢老师关心，我最近很好，没人敢欺负我，他们都知道老师你很照顾我，对我很好。多亏了有老师的帮忙，谢谢您。”你乖巧的说道。
“那就好，我已经告诉你爸，让他三天后来接你啦，你可是第一个提前完成学业的人呢，比你那个学姐要好，好端端的寻死觅活，想不开，还差点坏学校名声，还好她家长识趣，拿了钱就走了。”中年男人一边感叹着，一边目光肆意的在你身上扫视，“还真有点舍不得你，想让你再留段时间呢。”
“老师，你之前都答应了人家要这个月要让我回家的，可不能胡乱反悔，失信于你的学生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换了一种口气，像是在撒娇，但只有你自己知道，你心中恶心的想要吐出来。
“哪能啊，我只是太喜欢你舍不得你而已，我连看监控的特权都给过你，我还能不喜欢你么？”中年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哎，可惜你们家规矩太多，不然……”
你把右手伸过去：“老师，这次不需要我先化妆了吗？”这个人有个奇怪的癖好，他很喜欢化妆之后的女生，也不怕化学物质吃太多，早点死了。
那是你那准备用来……在键盘上飞舞的手。
你长得很漂亮，不化妆的时候很清秀，化妆之后更好看。这个中年男人，在你来到的第一天就想要侵犯你，你急中生智的说道：“我家特别重视这个，如果我离开之后体检被发现了不是处女，我爸那个老古董一定会来学校告你的，别忘了学校可是男女分开管理，男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我的，只能是你们这些老师！”
这句话果然让那个家伙成功的停了动作，但只是停了一个动作，他的手还能动，嘴也可以说话：“这可有点难办了，不像之前那个家里不管这些的啊……不过小姑娘，如果你识趣的话，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得罪了他，你以后肯定少不了毒打，更不可能早点离开这里。
于是你伸出了右手。
你以为你只需要这样的，你最多只能做到这样的。可是在绝望的环境中，你想要离开这里，想要自保，太难了。好像死在这里，都不会有人在意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冷漠，只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心就比那九尺寒渊的冰还要凉。
你原本可以不在乎这些，但是你没有想到，你会喜欢一个人，就像嘲讽你的少女说的那样，谁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我差点忘了，新买的口红，试一试？”主任递给你一支口红。
口红。
再忍一忍，三天后，这条夜路就走完了，你就可以看到墙外的光了。
（十）
邱非今天没有等来你。
他等来了一个陌生的少女，她动作很不熟练又有些惊慌的拿下了那块砖，将一个御守符塞到他手里：“有人让我给你的。”
“那她呢？”难道你被发现了吗？他心中生出担忧。
“她说想说的话都在这里面，还有，别再来了，再也不要来了。”少女迟疑了一下，像是加入了自己的理解一样解释道：“她不想你知道的太多。”她说完就把那块砖堵上，飞快的跑开了。
邱非看着手里的御守符，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它，借着手机的手电筒，他看到了你的照片，你是一个笑容甜美，有些羞涩腼腆，清秀标致的少女，和他心中想的完全一样。
里面还有张纸条，这种护身符他认得，还是戴妍琦说过的，日本的护身符，名字叫御守符，所以这张写了日语的纸条，应该是护身符里原本就带着的吧，写了看不懂的日文，回去后可以查一查。
或许，他还要再查一查当年有关这个学校的新闻。
他和你隔着一座墙，但是却隔着二十年，他无法进入你的时间，去做任何事情。非常的无力，又无奈，既然你希望他不要再来，他现在最好的选择是离开。
他不想离开。
可是，邱非只能离开。
这种像是要逃避一样的离开，不符合他在比赛场上不畏惧一切的前进，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会想逃避？
今天的邱非没有骑单车，他坐了末班公交车回去的。他没有立即看对方说的，你可能留在纸条上的想要说的话，而是打了电话给戴妍琦：“前辈，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突然接到电话的戴妍琦有些惊讶，但是女孩天生的细心让她立即听出了邱非语气的不对劲：“邱非，你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我有一个……朋友，她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我帮不了她，她托别人告诉我说，让我别再去找她了，再也不要去找她了，这是为什么？”邱非问道。
新生代选手之间的关系挺不错的，戴妍琦一听就有些恍然了，她犹豫了一下问道：“邱非，我有个猜测，希望说了你不会生气，那个女孩，会不会喜欢你啊。”
“你想啊，没有人会想让自己喜欢的人看到自己不好的时候，她可能只是不想让你看到自己的狼狈吧。”戴妍琦说道。
“我很想帮她……但我最后还是听了话离开了。”邱非觉得，他算是尊重你最后的选择了，“但是，总觉得自己是想逃避，不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是一切都不能挽回的吧，如果困难过去了，可以再回来的啊，既然很重视对方的话……如果是不相干的人让你离开，你会觉得自己是在逃避吗？邱非，你仔细想想，你对她是什么感觉呢？”戴妍琦小心翼翼的分析道。
这话让邱非忍不住愣了愣。
是啊，他对你是什么感觉呢，开始时是一种心疼前辈的感觉，后来是朋友，再后来……
如果困难过去了，可以再回来的。
可是，隔着二十年呢。
（十一）
“谢谢前辈的开导。”邱非向戴妍琦道了谢，有些茫然的呆坐了一会，直到公交到站下车，他又打了一个电话给闻理：“闻理，你知道我们之前路过的那个学校，叫什么名字吗？”
“啊？队长你等下，我问问我妈妈啊。”闻理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帮邱非问了问，并且告诉了他答案。
在那时候网络还没有太发达的时候，网上的新闻是很少的，邱非本来不抱什么希望，但他意外地找到了一个帖子，是一个自称是在那个学校待过的少女发的帖子，后面还得到了一个人的肯定回复，回复的人说自己在那里摔断了腿。
他突然有种直觉，这两个女生，一个是刚才替你送他御守符的女生，另一个则是先前那个告诉你，那块石砖可以取出的人。
帖子的楼主说，她有一个很怀念的人。
邱非看完了那个帖子，打开了你写给他的话，那是一张被撕过一段的纸，长宽的大小看起来像是撕了一张纸条一样，或许是你之前那张写满了英文的纸条。
“如果有一天我在上面写东西了，那肯定是遗书吧。”开头是很工整的一句话，后面又是很工整的一句话，“现在不会是了，qiu fei这个人，真的很好呢。”
“是邱非，我终于知道怎么写了。”
“很喜欢他，但是感觉自己完全配不上他呢，以后要是把御守符送给他，记得把这张纸先抽出来，不能让他知道。”
接下来的字却很潦草，像是在很匆忙的时间写出来的，有些慌乱，显示了主人的无措，而且不是用黑色的碳素笔写的，是红色的字迹，看起来像是……口红。
“对不起，请别等我了，希望你可以带着队伍走向成功，替我见证那美好的未来吧。”
邱非沉默着看完这张纸，把它放了回去，把那张写了日语的纸拍下来，发给了之前的那个联系过的，学日语的同学。
夜が長くても夜明けは必ず来る。
“即使夜晚漫长，黎明必定会到来。如果是直接翻译的话，会是这样翻译，但是要是我翻译的话，比较文艺吧，我觉得这个夜晚和黎明的对比，让我联想到道路很长的感觉，不是那种实体的柏油路，而是人生之路那样的路。所以我想翻译成——夜路漫漫，终有未来。”
会有未来吗？
没有了。
邱非第二天再去的时候，发现那座荒废了二十年的学校，忽然被拆了。
（十二）
“快点跑，有人举报你和外面的人有联系了！”晚训即将开始，你本来正准备离开教室去巡查，刚走到走廊上，突然之前那个嘲讽过你的少女急匆匆的跑来，颤抖着小声的对你说了这句话。
只有最后一天就可以离开了，你居然被举报了吗？也是，你以前那样奴颜婢膝，树敌颇多，只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个少女来跟你报信。
不对，她的衣服穿的很不整齐，脖子上还有……
你神色一变：“主任对你下手了？！”
“他想让我接替你巡查的位置，跟我说了这件事，说一会要惩罚你，让你再多待几个月，然后给我一支口红，接着对我动手动脚，我拼命反抗，用烟灰缸打了他的头，他好像昏过去了，我跑了出来，路上没遇到别的老师。”少女解释着，擦了一把眼泪说道，“怎么办，我好害怕啊……”
再多待几个月？！
你面如死灰，这简直是要你的命，如果再多待几个月，你恐怕付出的就不止是这些了。你的父亲和继母一定会同意的让你继续受教育的，至于你母亲，你以前觉得可以离开，从没联系过她。
毕竟，你现在的确是一个耻辱的存在了。
只是，快点跑，你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没有老师看到你吗，我知道了，他除非醒过来亲自叫人抓你。”你点了点头，想要拿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带笔，你发现了少女还拿在手里的那支细细的口红，是你前天用过的那支啊。
你打开御守符找出那张纸，一边快速的写着字，一边对少女说道：“你一会替我将这个御守符给一个男生，在我所巡查的那半块区域最北边的围墙，从东向西数第七块，从下向上数第八块石砖可以取开，你把这个递给他，告诉他，别再来了，再也不要来了。”
“你要做什么？”少女敏锐的察觉到了你的决绝。
你冲她露出一个许久没有露出来的真心实意的笑容，把御守符塞给她：“你只要记住，你今天根本没有去过办公室，就算是监控器也无法证明，你更没有砸破主任的头，快走吧，今天你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注意别让老师看到，一定把它替我送到那个男生手上！”
“如果救护车和警方的人来了的话，请务必借到手机，打这个手机号给我妈妈。”你把手机号用口红写在了她的胳膊上。
少女怔了几秒，果断的点了点头，转身跑下了楼。
你走到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反应，推门而入，发现主任还在昏迷，你摸了摸他的呼吸，嗯，还活着就行。
电脑还开着，密码你知道。
你打开监控，把走廊上那个少女进入办公室和离开办公室的那段点了删除。然后你把玻璃烟灰缸从防盗窗的缝隙中丢出了窗外，这应该会吸引老师过来的吧，也算把证物毁上一毁，谁会去再细查指纹的呢，摔碎了是最好的。
口红涂好了，被反锁的门也被人敲了：“主任，你怎么了？”
没关系，你知道这个房间还有另一个门。
你翻出躺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丢在一旁的腰带上的钥匙，先找到标着天台两个字的钥匙，又找到了标着“电闸”两个字的钥匙，取了下来。
你先打开了房间里控制电闸的地方，没错，你有时候觉得这个主任其实是校长的亲戚吧，监控和电闸居然都是他管的，可这个人啊，太沉迷女色。
哟，这桌子上还有个带扩音器的喇叭，借用一下。
你啪的一下关了电闸，整个楼里顿时一片漆黑，然后你摸着黑锁了电闸。继而你打开另一个门，从那个门跑了出去，窗户都上了防盗窗，可是天台门的钥匙，却在你手里。
老师们发现了你，有的人还在想办法找钥匙开电闸，有的人开着手电筒来追你了。
你顺手就按开扩音器喊了一句：“不好啦，老师把主任打晕了，快出来围观啊！”
于是追你的人又分出去几个去各个教室维持秩序，就剩一个人追你了，但是这个人，是个大胖子，爬楼爬得气喘吁吁的，远不如现在一心想要爬楼的你有意志力。
你率先跑了上去，借着透过天台门泻下的月光，打开了锁，冲了上去。
（十三）
学校里亮起来了。
你看到那个之前的少女，对你招手，她应该是完成了你的嘱托，邱非已经走远了吧。
当追着你的老师跑来的时候，你已经站在天台的墙上说完了下面的一段话。
你拿着扩音器冷笑道：“在学校的时候，老师教历史的时候，说谭嗣同说过一句，如果要有为此而流血的人，自他先起。我没有那么高尚，但我不想被抓住之后，再在这个地方多待几个月，我一天都不想多待，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们，我恨这里，流血自我先开始吧。”
“所有的同学们你们听好了。”你大声的说道，在寂静的夜晚，这个适合开大会时用的扩音器，真的是效果很好，所有人都听到了你的声音。
“这个主任的恶行是！”你赶在那个老师冲过来之前，大喊出了他意图性侵你的事情，然后低头在自己右手的掌心吻了一下。
口红印落在被邱非写过名字的地方。
邱非，很开心在这漫长的夜路中，可以被陪伴，被呵护，被尊重。要加油哦……谢谢。
“她就那么的跳下去了，跳在离我有些远的地方，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个场景。”帖子的楼主这么说道，“她闹得太大了，那天晚上，正好有人路过这里，听到了报了警。我没有辜负她，我联系到了她的妈妈，她妈妈来替她收尸了，我爸妈也来接我了。”
“然后我听到她爸爸打算拿钱私了，说，没事，他还有一双儿女呢。”
“我爸妈跟我道歉，说不知道这里是这样的地方，居然会出人命。要不是他们拦着我，我大概要拿起一块石头打爆她爸的脑袋。还是她妈妈爱她，虽然我听她说，她很久没有联系过女儿了，但她拒不接受赔偿，执意闹大。”
“时间过了很久了，这件事最终也被淡忘了，但是，那个学校因此关闭了。我之所以现在可以好好的生活，都是因为那个姑娘当年替我走完了那条路，一条血淋淋的路。我为我之前对的恶语相向而道歉，但我想说……你怎么那么傻啊，为什么就跳下去了，都有人报警了啊，你可以好好活下来的，被你妈妈接走的啊。”
“你那么好的一个人，那么好的一个女孩子，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学校关闭了啊，你看，黎明来了，夜晚过去了，现在很美好，大家接受了职业选手这个职业，你看啊……傻姑娘，你看啊。”
“夜路走完了，傻姑娘。”
夜が長くても夜明けは必ず来る。
（十四）
夏休期结束了。
邱非和闻理一同坐车返回嘉世俱乐部，闻理发现不爱说话的队长，好像又更沉默了一些。
在中间转车的时候，邱非看到那被推倒了的围墙那里，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他忽然心中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感觉，穿过马路奔了过去。
闻理心有余悸的看了一眼交通灯，还好是绿色，不然就是闯红灯了，队长是怎么回事，看到自己认识的人了吗，不对，只是认识的话不会这么激动的吧？
他看着断壁残垣旁边，站着的两个人，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邱非惊讶的发现，这个女孩和御守符里的你的照片，长的一模一样。
他开口问道：“你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玩RTS类的游戏吗？”你没有回答，只是歪着头看他，“虽然它已经衰落了，但是还是很经典的游戏呢。”
“你好，很高兴认识你……还有，我今年二十岁。”面对邱非的惊讶，你安静的说道，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但是邱非却反应了过来。
二零零六年。
二零二六年。
二十岁。
“我也二十岁。”邱非说道。
“我可以抱抱你吗？”你问道，然后没等他开口，就伸手抱住了他，“邱非，我终于明白，夜路漫漫，但是终有未来呢。真的很庆幸，虽然说起来好像是一场梦一样，用科学解释不通的……”
闻理看着对面突然就抱上了的你和邱非，觉得自己是花了眼睛，他忽然想起戴妍琦前辈说过，邱非的粉丝给他过这么一句应援词：“王朝陨落，断壁残垣之中，他举旗为王。”
哟，这旁边可不就是一堆石头块，断壁残垣么。那这是，年轻的王找到自己的王后了吗？
“谢谢你，还有，我喜欢你……嗯，不用很快的拒绝我，算了，虽然现在换了个壳子，但是本身我依然不是个好姑娘……”
邱非从口袋里拿出了你的御守符，把它递到你面前，打断了你的话：“物归原主。”
啊呀，这下把你送的东西都退给你了，你果然是被拒绝了。
“我可以，再在你的掌心里写一遍我的名字吗？”邱非忽然说道。
你一脸惊讶的看了过去。
“傻姑娘。”他笑了笑，“不过，也是个好姑娘。”
夜が長くても夜明けは必ず来る。
夜路漫漫，终有未来。
夜路，走完了呢。
傻姑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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