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满心崩溃的骑马逃跑后,黄大水环顾四周,荒凉的山林中只有他一人。当时他记得还有几个一起逃跑的同伴,不知道有没有逃出生天。

    想着老大被那巨大的白狼一爪撕裂,还有自家帮派的十一个弟兄、这几日同行的田家的十人,一个个被或嘶或咬或拍击的鲜血淋漓。

    黄大水翻身下马,看着眼前潺潺流动的小河,失魂落魄的蹲在河边掬起一把水。洗把脸后清醒了一点,看到自己身上不知道是谁的血迹,他打了个寒颤。

    他是没办法啊,那样的妖怪,不,天神老爷,岂是人力可以抗衡的。迫使自己不再想那些脑浆迸裂、不成人形的同伴,黄大水在心中为自己辩解。

    况且,他又不是第一个逃跑的。老大是对自己不错,可自己也没有拿过超出自己的份额的东西。

    为了以往的那些自认为合理的付出与回报,指望黄大水记得兄弟情分冲上去复仇,这又不是话本子!

    黄大水对那些忠义的故事不以为然。

    况且,那些钱财哪有他的小命重要!

    老大惹上的祸事,他是有大头可拿,自己可是小喽喽,跑在第一线哪里划得来。

    他的命在大人物眼中不值一提,是一条廉价的贱命。对于黄大水来说,他的命却是他最宝贵的东西。

    至于什么敢死队的安家费,呸!

    什么玩意儿,他又没有老爹老娘,只要他肢体健全,在哪里不能从头开始。

    哎,要是当初不贪图那些银子就好了。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变故呢?若是人,他还是有份胆气随着大伙一起冲的。

    毕竟老大是个凶人,砍了逃兵是必定的事。

    可这样的天神下凡……

    摸了摸怀中的银两,那踏实的感觉让黄大水露出了个笑容。还是去往别地开始吧,老大都死了,走为上策。

    他可还有一匹好马,那是帮派里好吃好喝伺候着的健壮马儿。卖了又是一笔大收入。

    心中打定了主意,这个黑心务实的汉子打算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待一晚。

    不知不觉中,他拴在后方不远处的树边的马儿,不再发出疲惫的喘息声。

    除了流水的响声,这附近安静的不得了,什么鸟叫虫鸣都没有。

    黄大水从自己的思绪中回神时,只感觉背后一股凉气从尾椎骨升起。

    他惨白着脸扭头往身后看去……

    ……

    木香没有心思打扫战场,那一片血肉模糊、横尸遍野的场地她也接受不了,没法打扫。

    闻着扑鼻的血腥味,小姑娘煞白着脸,脸色还微微发青,之前吃过的东西早就控制不住的吐了出去。

    楚决明指挥小姑娘将之前买着备用的金疮药翻出来,强撑着给自己上药包扎好,之前在城中买的木拐杖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别看那些,待在马车里。”

    摸摸小姑娘的头发,将欲言又止的小姑娘按在车厢中,楚决明艰难的下了车厢,去检查下马的情况。

    木香看着车帘放下,垂下眼帘。只感觉坐立不安,她还是太弱小了,现在连根木拐杖都比不上。

    深呼吸几下,按下翻滚的呕吐欲望,木香在思绪中让白狼去帮下爹爹。

    她则将二花和小黄捧起来,仔细检查着两个小家伙有没有什么伤势,是不是只是撞晕过去了。

    楚决明出去后,就看见了自家马儿倒在地上。

    好在它之前中箭后还拉着马车狂奔,到后来逐渐慢下来,快走不动时才摔倒,前面的双腿没有骨折。只是,屁股上的一只羽箭让它还在留着血。

    白狼看着这个男人捡起了一把剑,最后还是帮马将箭羽拔下,敷上了不多的金疮药。

    之前那些追击的人们,下马后就被凶猛的白狼逮了个正着。虽然有人上马逃跑了,也有几匹马被白狼吓跑了,但是那些剩下的马还是大部分乖乖待在了原地。

    这样训练有素的民间战马啊。

    楚决明只能想到那个胆大包天的云州田家。

    可他又没有留下什么踪迹,这些日子大多是过城不入,入城也是乔装打扮,他还带着小姑娘。连自己的手下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田家怎么就能肯定他还活着,还是在由这方,通往云州与天州边界的黑江城的路上?

    本以为黑江城才是回去的关键之处,到底是哪里出了差池。

    难不成田家在这云州真的是只手遮天,连朝廷的力量都不如他们。

    看来这家通敌叛国的大粮商,与草原上的那些蛮人的交易,真的是一点也不顾及九族和国家了。他怀中的账本估计牵扯的只是一部分,冰山一角。

    在白狼的威胁下,楚决明还算顺利的把一匹战马,替换到自家马车前。剩下的战马留着就是祸患,他和白狼配合着将用不上的马都杀死。

    自家的马,在白狼的帮助下,重新站了起来。战马之前很累了,拉车也不习惯,正好自家的马受伤了,走的也不快。

    这又是病残又是小孩子的,没有马车也不方便。暴露行踪后,马车的痕迹虽大,却舍弃不了。没了马车,回去更是遥遥无期,怕会迟久生变。

    若是他的腿没骨折,事情就会简单很多。

    等离开一些路,木香才被允许从车厢中出来调.教下那匹新马。

    夜里,不知是箭上有问题,还是本来楚决明身体就虚。马儿伤的更重都没发烧,他却陷入了昏睡中。

    木香不知道,楚决明从小吃得苦多,看起来健硕,其实暗伤不少。前段日子死里逃生,他心中的一股气硬撑着,让他没有生病。

    虽然养伤了快一月,实际上却没有什么疗养的条件。这次被箭划伤,流了不少血。

    亏空的身体,一下子撑不住了。

    ……

    大牛带领的队伍,原本还在白石城假装焦急的搜查。但是发现黑鱼帮的两人急急忙忙的带走了一个男人后,小豆子和另外一个扮作平民的人通知后,立刻先跟了上去。

    一切都是阴差阳错。

    最初,云州田家被人举报有通敌叛国的行为。

    田家是云州土生土长的势力,又是大粮商、占有不少田地,地位特殊。

    平日,田家人一副乐善好施的模样,还给不少赶考的书生提供了帮助。雪中送炭,回到云州做官的书生大多是记下他们的恩情的。

    本朝法律不禁止商人的子弟参加科举,田家也有不少的人参加了科举。在朝中云州田家也有一份面子、融入一方派系中。

    田家是云州的名流。

    可商人为了利益,收不住心是常有的。自古不是没有先例,只要利益够大,卖了自己的国家的大商人不在少数。

    更何况天高皇帝远,出了什么变故不是不可能。

    云州地势特殊,那里是朝廷流放人员的集中之处,地势偏远、穷山恶水之地,还靠近另有一番文化和价值观的蛮人之地。

    很多犯了罪的恶人也喜爱聚集在云州边境。那里要是发生什么变化,会出大乱子。

    更何况,一直都有传言,说云州是前朝余孽的据点,以待东山再起。

    这些敏感的事,正是厂卫的职责所在。当今陛下,暗中派赐以国姓的厂卫首领——楚决明亲自带领人马,去查探清楚。

    楚决明奉旨秘密来到云州后,不负所托,很快找到了证据。

    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暗中各方势力勾结,还是泄露了楚决明这个煞神出现在了云州。

    田家也知晓了,他们正是厂卫的目标。

    这就是楚决明被田家派来的人手一路追杀的起源。

    那夜,双方都在黑暗的雨夜中,逐渐偏离了有人迹的方向。

    不幸中的万幸,那天楚决明翻下山坡后,受的最严重的伤,只是摔断了右小腿。

    只是他身边的手下与那些追杀的人马,在雨夜中厮杀,最终双方同归于尽。

    楚决明失去了护卫,但田家也失去了楚决明的下落,且生死不知。田家只能胆战心惊的,在从云州回京必经过的黑江城布下人马。

    在深山老林里,缺少食物和水,还行动不便的楚决明终于撑不住昏迷过去后,落入了几乎丧命的环境里。

    山林中有着无数的食肉动物,最近的村落也离他昏过去的山林有段距离,没有人去过那么深的山中。

    本是绝境,楚决明却遇上了一个为了自家幼崽操碎了心的白狼山君,食肉动物都被赶走了。

    然后,他被他未来的女儿捡回了家。

    为了给楚决明看腿和与“走商同伴”联系,木香带着白狼下了山。而通过白狼,他们只知道一处人类聚集地,那就是吴家村。

    在去吴家村路上,木香一行人,救了一对兄弟。

    后来,他们搭乘着那家人的牛车出了山、进了城。

    木香和白狼救了楚决明后,下山本不是什么坏事。但,路上,他们遇上了后来牵扯其中的吴山,最终导致了这次的追杀。

    一切恩怨难以算清,只能说是大家都没有想到。

    如果不是两兄弟中的弟弟为了采人参被毒蛇咬伤,哥哥无助呼救。木香一行人就不会在进村前暴露了白狼的存在。

    通过吴奶奶,心地不坏的吴山一家人不需要救命之恩,就会答应送可怜的父女两去白石城看大夫。

    如果不是那根人参,吴家人不会搭上了白石城的一家富户,有了交情。

    从而有了可靠的牵线搭桥的人,为了给吴山儿子更好的前程,吴家得到的那卖了人参得到的钱财,还不够。

    更何况,那几乎是吴山弟弟的卖命钱。吴壮是真心实意的希望大哥的儿子好,可弟弟愿意,吴山也没有那个脸将钱全部给自己儿子用。

    如果不是那处茶馆,那夜来找楚决明下落的黑鱼帮二人,做贼心虚听到响动,想要对木香和小公子不利。

    而白狼为了保护小崽,现身吓唬了黑鱼帮的二人,那二人就不会晕过去,被绑起来有了牢狱之灾,在白石城中落魄到那步田地。

    田家放出要用一百两黄金换取那带来吉祥的异兽,是从那猎户叔侄二人那里得到的灵感。

    不管那带来吉祥的异兽能不能到手,都能掩盖他们寻找楚决明动静。

    猎户只说了带来好运的异兽的事迹和那异于常兽的眼睛,古籍上曾说过异兽大多会在或毛发、或瞳色上明显不同于同族,田家人也算是半信半疑。

    能捉到,自然是好事,哪怕只是普通的长得不一样的动物,献给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们田家也会多了一丝生机。

    不能捉到,掩盖行动和人马也好。

    而那猎户留了一手,没有说出是金色瞳孔的喜鹊样的异兽。果然事情闹大了,田家公开了这件事,没有只把事情给他这个原主。

    仗着对异兽的了解与熟悉,他们叔侄必会是最后赢家。

    狡猾的猎人料到了一切,却没料到喜鹊不仅是带来吉祥。

    知晓一百两黄金后,挣扎许久,还是昧着良心说出了白狼的吴山,与黑鱼帮的二人一拍即合。说出人参和救命的事,三人都觉得算是吉祥的异兽。

    他们去了暗中十分戒备的田家。

    在问那异兽时,田家意外在吴山口中,知道了他曾见过一个男人,穿着破烂的华贵衣袍还受了伤。

    拿来更仔细一些的楚决明的画像,果然吴山说应该是那个男人,很有几分相似。

    最后为了不走露风声,吴山被田家的人灭了口。

    一切只能说是多个巧合,酿成了后来的追杀之祸。

    这样的祸从天降,本来有着木香在,不会有什么意外。喜鹊也没看出来。

    可在木香和白狼有事离开了楚决明后,就变成了不可避免、也无法预测的灾难。

    这简直就像是天意,想要拨回正轨。

    还原楚决明原本因离开运势、权势最盛的大本营,从而被小人物追杀,死在山林的命运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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