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枯山。
澄昀手上端着盘子，使劲儿推开那道铜制大门，大门上两道还手应声响起，随着大门被开启的“咯吱”声，露出里边几道光芒。
漆黑得吓人。
但他像是已然习惯似的，眉目再是平淡不过，借着室内忽明忽暗的烛火，脚步不曾停下，尽直越过那轻薄的雪纱，高悬的烛架，伸手一拂，顿时露出那人。
偌大的室内，在他的前方，一个人被锁在铁链上，明灯隐灭，却无损他挺拔如青松的身形，哪怕如此落魄，清隽如常。
“佛子，药来了。”澄昀上前两步。
不错，这个被长链锁住的正是佛子明澈。
长恶深渊是佛宗禁地，位于悬崖峭壁之下，薄雾十分，站在廊上，听着袅袅佛音，看着山顶的云山雾绕，谁都不知，这底下却是另一番景象。
这是第十日。
当日佛子救下玄宗安溪真君叶曦，令浮游尊者险些丧命，令长老们大怒，为了给阑寺殿一个交代，彻底断绝他的念想，主持罚佛子归万枯山十年，囚禁地，受雷刑之苦。
其实澄昀知道，主持和长老等人，要的只是佛子一句服软。过了，他仍旧是佛宗被众望所归的弟子，是他们需要仰望的，高高在上的佛子。
但明澈师兄拒绝了。
他如今还记得，在大殿之上，佛子斩钉截铁的那句问心无愧。
因为问心无愧，所以他不会同安溪真君断了联系。
也因此，明澈师兄彻底惹怒了主持等人。
黑影中的人微微抬起了头，露出清隽的脸，带着锁链沉重的碰撞声，澄澈空明的双眼看了过来，“下回别来了，这禁地非你久能踏入的。”
佛宗能奠定上万年的霸主地位，压在玄宗之上，除了气运使然，还有佛宗顺势带领各大宗门剿灭了妖魔两族作恶的大魔物们，平了修真界的太平。
那些兴风作浪的魔物便被镇压在这长恶深渊中，日日受梵音洗涤，他们的怨气被引诱，形成怨瘴，日日在崖低滋生着。
澄昀六识灵敏，但修为还无法抵抗这怨瘴，久了难免被怨气影响心智。
澄昀道：“师兄放心，我带了避邪珠。”
明澈眼眸一闪，半垂着眼。
澄昀执拗，当年他便是知道才让他跟在身边，如今倒是对着他了。
澄昀把盘子搁在一旁，拿了里头的丹药与他服下，又拿了另一个玉瓶儿揭开盖子，手指沾了那翠色的膏，在明澈露在外一道道皮开肉绽的身上轻轻抹过。
他动作小心，明澈笑了笑：“劳你费心了，我又不是女子，不必在意这等皮外伤的。”
这话说得，师兄他不知道这修真界有多少女修惦记他吗？
之所以别人提及佛子就想到那玄宗的安溪真君叶曦，在澄昀看来，不过是因为安溪真君太狂放了些。
有几个女修跟她似的，能当众轻薄男修，还是轻薄佛宗佛子的？
这整个修真界，真的找不出一个来。
出了这么大的风头，能不让人知道吗！
不过这回主持们是铁了心要整治他们的关系了。
明澈被关在这禁地，被封了灵气，不时受雷刑之苦，换了往日，便是当日数位尊者在芒山陨落，佛门大动时都不曾发生，如今不过是救了安溪真君一次便被逐出了明澜秘境，囚禁崖低，可见宗门态度。
“师兄，不如你...”澄昀说得小心翼翼的，话刚落，明澈神色一秉，打断他：“勿要再提。”
他是决计不会违背自己心意的。
再说了，他们本来就一清二白的，说什么？澄清什么？
往自己身上泼脏水的事他是不会干的。
澄昀就不再提了。
其实他也知道，他能进禁地来，还给师兄送来了伤药，宗门其实一清二楚，定是得了主持和长老们的授意，否则他一个小小的弟子岂能在禁地中随意走动，恐怕主持们也想着让他劝一劝师兄的。
“阿弥陀佛。”明澈微微阖眼，送客。
澄昀回以一礼，端着盘子走出内室，关上门前，他下意识往那最拗黑深幽之地望去，黑慕深邃辫不清方向，只有浅浅佛语流出，宛若涯顶长盛不衰的袅袅仙音。
大圆心经。
禅功。
佛子明澈并未持戒，只修炼了禅功心法，未修炼佛功心法，禅功主业力，佛功主定力，他乃天生金灵体，修炼禅功心法事半功倍，心法之力格外霸道。
叶曦觉得她的神识在走远，好像有什么在牵引着她，最后神识远走，火焰和金光在半空相融，互相交汇。
好一会儿，她才从入定中醒来。
眼底带着复杂。
寻宝鼠早早就回来守着，出去那几天还捡了不少储物袋，这会儿拿着在她面前献宝：“主人你看，鼠可能干了。”
叶曦在花花绿绿的储物袋上看过，问道：“我入定多久了？”
“一月有余了。”寻宝鼠道。
它爱看热闹，在叶曦入定后就钻了出去，先是听那两位金丹修士吹了牛，后又找到佛宗休息的地方，亲眼见到佛宗内讧，那位比她主人排位还高的第一美人儿像疯婆子一般大吵大闹，把佛宗上下搅得不安宁，最后是那位佛宗师叔发了话，说她再闹就把人逐出师门，这才压了下来。
依它所看，这事恐怕还有得闹。
它可没漏过那庞盈盈被压下后那不顾一切的眼神。
一个没了美貌，也提升不了灵根的女修，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呢。
“是吗。”
她的修为彻底稳固在了元婴巅峰，只差一个契机，随时能突破元婴，炼至出窍。
不过，她却没想到，她的神识竟然被牵引去到了万枯山。
佛子被禁。
“那怎么办？”听她如此说，寻宝鼠急道。
叶曦不急不徐的起身：“急什么？”
“怎么不急，那金灵体可是难得，又是、又是因……”它瞥了瞥她，不吭声儿了。
鼠爷爷说的没错，这修真界中，越是貌美的女修越是心狠！难到不应该是反过来去搭救救命恩人，两人共同面对强敌，丝毫不退缩，最后用态度去感化阻碍，被众人祝福的吗？
“话本儿看多了？”叶曦道。
还感化？
她可是要动人家根基啊，谁愿意被感化的？
寻宝鼠小心的问：“那位金灵体怎么样了？”
叶曦默了下，才道：“死不了。”
雷刑，是刑，是罚，也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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