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中,齐半灵入宫已然两个多月了。
而据北边传回来的消息,陛下设伏捉了鞑靼右部的王弟浑察儿,又奇袭了鞑靼小王子胡图鲁后方大营,把鞑靼生生打退到了草原另一头去了。
大战告捷,陛下也未曾久留,留下驻守大将后便班师回朝,据说不日便会抵达大都了。
凤栖宫里,齐半灵坐在妆台前,几个宫女帮她盘着头发。
她们从尚仪局被拨过来前,宜妃召进瑶华宫亲自“指点”过。面对一个没有娘家的残疾主子,和一个宫里都说深得圣宠,又是越王亲侄女的宠妃,不少人都蠢蠢欲动了。
几个年长的私底下都念叨,若是新皇后入宫后和宜妃夺掌宫之权,不就是她们向宜妃表衷心的机会了?
可谁料,这位新皇后入宫后,也不见去和宜妃争,每天坚持去寿安宫晨昏定省,又见来请安的妃子。除此外要不就是去霞安宫看八公主,要不就和倚绿姑娘和应姑娘单独待在偏殿里,不知道在倒腾些什么。
这也罢了,不知为何,新皇后一个凉凉的眼神过来,她们就总觉得后背发麻,好似她看穿了什么似的。
她们没了瞎蹦跶的机会,只能好好跟着这位主子。
这两个月以来,一直太太平平的,还真没人敢无事生非。
倚绿从外头进来,低声回禀齐半灵:“娘娘,顺嫔娘娘那边来人说身子还是没大好,怕是不能来请安了。”
齐半灵对着镜子正描着眉,闻言一笑:“自打北边传来了陛下即将凯旋的消息,顺嫔的病似乎就没好过。”
倚绿心中愤恨,这个顺嫔,平日看着咋咋呼呼的,心眼跟个莲蓬似的,多得很呢!
自知道陛下要回来就开始装病,不就等着陛下班师回朝后多怜惜她几分嘛!
可殿内还有那么多宫女,倚绿自然不会像和齐半灵单独待在一起时那般随意开口评价顺嫔。
她脸上便不显分毫,只回道:“顺嫔娘娘身娇肉贵的,的确少出来走动为好。”
齐半灵放下眉笔,又拿起胭脂稍稍往两颊扑了扑。
只略施粉黛,她脸上便瞧着气色更好了。眼波一转,雍容绝丽。
她对着铜镜照着脸,一边吩咐身边的倚绿:“你去开库房,多挑些用的玩的,今儿晚点时候,本宫去顺嫔宫里瞧瞧她。”
倚绿屈膝应是,便退下了。
她从库房里忙完出来,就瞧见一个宫女从寝殿出来匆匆往外走。
倚绿本想问她去做什么,可见那宫女一溜烟出了凤栖宫,她皱了皱眉,终究没叫住她。
虽说齐半灵早吩咐了今儿要去顺嫔宫里,可她先去八公主宫里呆了许久,待陪八公主用了晚膳,这才悠悠朝顺嫔宫里去。
顺嫔所居的瑰延宫本应已关了宫门,可齐半灵坐着四人肩辇到的时候,却发现她一反常态宫门大开,似乎还多了不少宫人在里头。
“这是怎么了,如此热闹?”齐半灵一边柔声问着,一边给倚绿使了个眼色,让她前去叫门。
门口守着的小太监见到齐半灵过来了,似乎有些意外,甚至还有些懊恼。
可倚绿都让他进去通报了,他自不敢真当面对齐半灵有半分怠慢,连忙朝里小跑着去通报了。
倚绿看着那小太监的反应,总觉得不对劲,走回来凑到齐半灵身边悄悄问她:“他做出那副模样作甚,难不成天刚黑,顺嫔娘娘就已经睡了?”
齐半灵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只摇了摇头,便又抬头看向瑰延宫内,等着小太监回报。
没一会儿,那小太监就又小跑着回来了,给齐半灵行了个礼说道:“皇后娘娘,陛下请您进去呢。”
陛下?
齐半灵和倚绿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惊讶。
昨儿还说在路上呢,这都没等人出城相迎,居然已回了大都,还到了顺嫔这里?
只疑惑了一下,齐半灵便被两个宫女扶着上了轮椅,随后便进了瑰延宫。
瑰延宫西偏殿内,裴亦辞果然坐在上首。
他竟还穿着战袍,大马金刀地坐着,头发简单地竖起,没有戴冠,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着。
齐半灵上回见到裴亦辞,还是去岁腊月她刚回大都的时候。
那时梅林边灯光虽暗,可裴亦辞生得好,齐半灵不自觉地就记住了他的长相。
这回再见,齐半灵就发觉裴亦辞似乎比上回更瘦了些,眉目间也更凌厉了。
顺嫔魏以莲便坐在裴亦辞身边,脸上半点病容也没有,一点都不像病了许久的样子。
她穿着碧色的宫装,双颊绯红,看上去既欣喜又羞涩,偶尔还偷偷瞟裴亦辞一眼。尽管裴亦辞一个眼神也没多给她,也让她心中暗喜不已了。
齐半灵只粗粗扫了裴亦辞一眼,便垂下头,由两个宫女一人一边搀扶着行了礼。
双膝跪地的时候,她虽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地砖,却觉得有一道视线直直钉在她背后,似乎要看穿她似的。
可等她行完了礼又坐回轮椅上,那种感觉却不见了。
齐半灵抬头瞧了眼,就见裴亦辞低头喝茶没在看她,魏以莲一直盯着她,好像很是不满似的。
没等齐半灵开口,魏以莲已经用帕子捂住嘴呵呵一笑:“皇后娘娘,您来得可真巧,陛下可不就在臣妾这儿嘛。”
倚绿站在齐半灵身后,闻言蹙了蹙眉头。
顺嫔这话说的,好像齐半灵知道陛下在这里,故意争着出头似的。
这叫什么事儿!
她不装病那么久,姑娘怎么可能带那么多礼物来看她!
倚绿低头看齐半灵,就见她脸上从容,柔声说道:“本宫听闻你卧病多日,便备了些礼物,打算来看看你。”说着,她又看了眼裴亦辞,垂眸道,“既然陛下也在此,顺嫔又安好,那臣妾便不打扰了。等底下人放下礼物,臣妾便告辞了。”
魏以莲一听,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喜意,刚要应下,却听身边的裴亦辞忽然开口了:“无妨。皇后既然来了,喝杯茶再走也不迟。”
魏以莲想开口赶人的话到了嘴边,被裴亦辞一句话堵了回去,心里不免有些懊恼。
可毕竟裴亦辞还在她身边,她也不想表现得太小心眼,便指了个宫女随口吩咐:“你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皇后娘娘看茶!”
齐半灵虽心里有些惊讶,可还是谢了恩,便被倚绿推到一张小几旁边坐着了。
见齐半灵不开口,魏以莲有些忍不住了,轻轻拽着裴亦辞的袖口撒娇:“陛下,臣妾刚刚和您讲到那儿了……是了,那陈国公夫人就赶紧跑过去,看到自家姑娘躺在那登徒子怀里,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了……”
齐半灵坐在那儿,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魏以莲拉着裴亦辞说了大都七八家贵胄的家长里短情仇爱恨。
裴亦辞一手捧着茶盏,也没看魏以莲一眼,就盯着手里的茶盏出神,不知道有没有在听魏以莲说话。
魏以莲丝毫都没发觉裴亦辞走神了,嘴上依旧说个不停。
齐半灵好容易等着魏以莲说累了,连忙插话道:“顺嫔这里的茶真不错,本宫往后可还要来沾沾光。今儿不晚了,本宫也不便打扰你,这就告辞了。”
魏以莲还打算再和裴亦辞讲讲嘉仪县君那个闺女的奇闻异事,见齐半灵要走,心里一喜,嘴上还是装了装样子:“皇后娘娘这就走了?既喜欢,留下来多品品也无碍的。”
“不了,本宫晚上不能多喝水,夜里起夜不方便。”齐半灵柔和地笑了笑,又朝裴亦辞一躬,“陛下,臣妾告退了。”
裴亦辞一句话没说,只捏了捏手上茶盏的盖子,漠然地望着齐半灵。
齐半灵半点也不惊讶,由着倚绿推着她出去了。
魏以莲等齐半灵走了,乐呵呵地转头去看裴亦辞,却见他正看着门口,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陛下在看什么?”
魏以莲有些莫名其妙地顺着他的目光朝门口看去,就见门口空荡荡的,齐半灵早离开了。
她一笑,陛下一回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了她这里,现下有些累了也理所应当,便想接着说嘉仪县君家闺女的故事给陛下放松放松。
却见裴亦辞倏地起身,淡淡看了她一眼:“你身体还未大好,还是早些歇息为好。看你有精神说那么多话,朕也算放心了,这便走了。”
魏以莲有些无措,她话还没说完,陛下怎的就走了?
可见裴亦辞没丝毫停留便往外走,她连忙站起身行礼恭送。
待裴亦辞也离开了,魏以莲从身边宫女手中接过一杯茶来,猛灌了一口:“哎呀,可渴死我了!”
她身边的掌事女官从后头上来,笑着恭贺她:“恭喜娘娘,陛下一听闻您微恙,回了宫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来您宫里看您了呢。”
魏以莲心里也不免得意,压低声音说道:“人家都说宜妃独得圣宠,本宫看倒不然。你瞧,陛下还是惦记本宫的。”
想起陛下从下午一直陪到她用完晚膳,魏以莲心里就甜滋滋的。
就连刚刚陛下只丢下一句话便起身离开,她也不放心上了。
陛下刚回大都,肯定一堆事儿要忙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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