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虎子

    如果说一头成年的巨龙足以对抗半个军团，那么变成人形的龙的实力，经镇守地下四层的第三大队确认，对抗个百名步兵还是不在话下。

    起初，对方赤手空拳，攻击力有限，仅凭着强于狂战士的力量左冲右突。他们乱刀劈砍，弩||箭齐发，青年身上的斥候装束立刻千疮百孔，皮甲破烂如棉絮。他们以为只要保持这样的攻势，就能拿下战果。届时每个人都有了吹嘘的资本，还能笑话那头黑龙化身人类，仍然逃不过自投罗网的命运。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小看了对手。

    黑发青年学会了抢夺他们的武器，从刀剑到长||枪，由斧钺至铁锤，任何兵器都能被他挥舞得虎虎生风，贯入巨力成为杀器。他以攻代守，任由刀刃落在身上，将残破的皮甲砍得翻卷开裂。当破败的皮甲再无防御力时，青年使劲扯下衣料，网住袭来的刀兵，信手丢于一旁。

    露出的上半身结实有力，蜜色的皮肤却被一层薄薄的灰鳞覆盖了。这层鳞片堪比最优质的鳞甲，具有自然的弧度，令劈砍的刀刃旁落。即便换成战锤砸上去，足以贯穿盔甲的尖端也只能留下一道白印，换成平头，震击效果直接被人型黑龙那强悍的血肉缓冲了。

    也有人以远程武器做出尝试。即使是最犀利的弓箭手，瞄准了那黑曜石般的瞳，射|||出的箭支也被数层透明的眼睑抵挡了。他们被动地证实了人型黑龙的身躯近乎完美，换来的则是对方被激怒后的反击——投掷长||枪，直接将弓箭手的手腕贯穿，钉在了墙上。

    面对巨大的种族差异，他们只能采取狼群战术，轮番上阵围攻。这种“蚁多咬死象”的笨办法见效了，一道道血痕浮现在了薄薄的灰鳞之间，后背屡屡遭袭，青年的腰侧甚至被直接铲掉了两块鳞片。弓箭手以锥头箭刺缝，用尖菱形箭头破片甲，零星袭||击难以预测，卓有成效。

    此时的黑龙已经受到了压制。他不得不承认，化为人形态后防御力大减，连维持灰鳞状态都颇耗体力。不时闪现的疼痛会分散他的注意力，暗影系的诅咒也连中了几道。虚弱间举目四顾，竟都是喊打喊杀的狰狞面容，好似他的存在天理不容，活该被捕获与奴役……凭什么？

    作为万兽之首，巨龙是上天的宠儿，绝不低头！

    怒气升腾，面对潮水般汹涌而来的敌人，青年孤注一掷，采取形态变化！

    一条漆黑的长尾如鞭击出，被扫中的数人斜退数步，爆炸般的力量传递到落点，一名壮汉仰面而倒，喷出一口鲜血，胸骨不正常地凹陷，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使用长尾的青年护住自己的后背，一改先前近身搏斗的做法，靠蛮力横冲直撞，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长长的龙尾意外地灵活，闪电般游走，偶尔鳞片微张，卡住砍来的刃口，一把将诸多兵器扫飞。

    几次冲击过后，他终于在重重的包围圈中找到了突破口，踩着敌人的肩一跃跳上半空，旋即在箭矢射来之时倒转身躯，以长尾鞭击顶部，助其弹射至弓箭手之间——这群躲在后方的偷袭者，实在令他不胜其扰。

    这一下犹如虎入羊群，单手夺弓、爪击、鞭尾纷至沓来，两个回合便放倒了所有的持弓者，援兵方才迟一步赶来。不完整的变形状态下，青年的黑瞳竖向收缩，虹膜隐隐泛着金。

    他注意到在围追堵截的众人之外，那个黑袍的咒术师正戴上兜帽，蹑手蹑脚地跑向门口。如果说丢下战友逃跑可称无耻，那么接下来的举动就更令人唾弃了——

    咒术师拖着两具尸体堵在门口，自己跨了过去，随后扯开魔法卷轴，施展了一个亡灵魔法。“格勒格勒”的诡异声响中，白骨刺破胸腹，划开腿肉，根根朝天直竖，很快便搭成了一个白骨栅栏，将第三大队与黑龙封||锁在大厅之中。经亡灵魔法强化的白骨坚固如金属，能在短时间内阻挡一阵，供咒术师逃亡。

    见雇佣兵们咒骂不绝，黑发青年却眼前一亮。他脱下碍事的鞋，手脚并用地顺着白骨攀爬，很快便抵达了栅栏顶端。他一边稳住身躯，一边以长尾抽击，三两下弄断了一根白骨尖端，随后收起尾巴结束化形，小心翼翼地侧着人类的身躯，从两倍宽的缝隙中挤了出去。

    顾不上被白骨划伤的掌心与手臂，他翻滚落地，灵活地躲开几支箭，飞奔至隔壁，拎了两张床竖在白骨栅栏前，随后又蚂蚁搬家般将书架、石桌、兵器架一一推来，把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的，连里面的叫骂声都快听不见了。

    黑发青年满意地拍去手中的灰尘，顾不上欣赏自己灵机一动的成果，竖起耳朵听了会儿脚步声，随后拔腿便追向先前的咒术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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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凯文在地下四层追赶“影子”之时，依然采用走走停停的半吊子隐身法，避过他人的视线。前方战斗的动静渐渐平息，有重物拖曳声反复响起，正当他竖耳倾听时，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

    他依旧以幻光斗篷遮掩身形，谁知遇上的却是一位运用暗影魔法的高阶咒术师。属性相克是双向的，此消彼长，高下立判。

    咒术师瞬间察觉到了前方有光明魔力运转的痕迹，他黑袍一挥，长袖中抖出一团黑云，直扑那个位置。凯文瞬间如被泼墨，浑身沾上一层黑烟，隐约显出身形。

    “光明法师？”高阶咒术师不屑地“嗤”了一声——自132年前的焚城之夜起，天神教对法师便采取近似赶尽杀绝的态度。其中光明法师那一脉由于同源同宗，大部分都选择归顺教会，少量叛出者则断了传承，再未崛起过。

    轻视之余，他顺手施展了一个缓速诅咒，令法师的行动慢如蜗牛，自己则继续奔走——不知道那个煞星是不是还跟在后面，希望这个垫背的家伙能多拖延一刻。

    三名高阶咒术师联手，也不能镇||压失去影缚法阵束缚的黑龙，不是因为他们太弱，而是因为黑龙的魔法抗性太高。如今同样是缓速诅咒，施放在凯文身上，便如定身术一般，整个人仿若石化。

    凯文试了几次，移动手指都极为缓慢，便放弃了以念诵与手势施法。他阖眼进入浅层冥想状态，开始以光明魔力涤荡身躯，逐步蚕食暗影能量，从而解除禁锢肉||身的缓速诅咒。也幸亏属性冲突，他才能凭中阶的实力，对抗高阶咒术师留下的暗影诅咒。

    暗影能量如同无数铁环，串成无形的锁链，捆缚着他的身躯。凯文找准了右侧几条锁链的连接点，令光明魔力鱼贯而入，很快便打破了这一环，令三||条锁链松散垂挂，右手也因此获得自||由。五指屈伸，单手施法片刻，锁扣便纷纷被攻破，暗影锁链失去效果，缓速诅咒消散。

    凯文活动了一下手脚，感慨着如果方才遇袭，恐怕便难以脱身了。想到咒术师那匆忙奔走的模样，近似溃败逃亡，难道他身后有什么恐怖的敌人在追击？那自己还该不该继续前进？

    想到“影子”为自己引开敌人，他便下定了一往无前的决心。只是比他动作更快的，却是一个急如鼓点的脚步声，不等他运转魔力重新张开幻光斗篷，一个容色狼狈的青年便冲到了他的视野之中。

    就那个咒术师仓促逃亡的姿态而言，对方与自己想象的三头魔犬、石化巨蜥乃至太阳天马都不同，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黑色的中发微卷，长至脖颈处，此时显得有些散乱，仿佛刚从一场恶斗中逃离。

    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对方只穿着一条破破烂烂的长裤，光||裸的蜜色身躯上布满浅浅的刀伤剑痕，还有箭矢留下的小小血洞，虽然看起来都不严重，但也称得上是遍体鳞伤了。

    凯文下意识地施展光愈术，想要促进这些皮肉伤的恢复。但一抬手，对方便如一只警惕的小兽，右脚后退半步，压低身形，形成进攻前的起手式。凯文一怔，旋即便敏锐地发现青年的身上布有暗影诅咒，留下的印记尚未消退，想必与自己一般，吃过那个咒术师的苦头。

    看着对方赤着双足，就这样一路跑来，凯文心底的同情更甚。如果在平时，他会像初次接近洞狮一样，耐心安抚，给予食物与帮助，甚至掩护对方离开。但此刻的他必须尽快追上“影子”，提供援护，况且他的手头还有一件物品，要赶在窃取情报之前交给对方。

    这件东西如果被角斗场发现，那么携带者会有危险，至少会受到严酷的拷问。所以他一直带在身边，想在最后一刻拜托“影子”进行安置，完成计划中隐秘的一环。

    或许是他观察与思考太久，站在原地显得没什么威胁性，黑发青年撇了撇嘴，绕过自己便向前跑去。凯文回身看了一眼，湛蓝的双眸便瞪大了——从正面看来，青年唯一穿着的长裤虽然破烂，却尚可蔽体。然而他的身后不知为何，在尾椎骨附近的布料开了一个大洞，甚至露出了部分股||沟，不雅又寒碜得令人同情。

    “等等。”凯文一边说着，一边大步往回走。

    在黑发青年警惕的目光下，他解开了掩饰牧师服的白色兜帽长袍，抖开柔软的面料，干净利落地披上了对方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