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彻地的光柱终于散去了,看台上的观众们揉着通红流泪的双眼,茫然地看着场上剩下的三人,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此情形,“影子”不由得舒了口气——在这场生死斗之前,没人见过他融入阴影的杀手锏。如果可能,他希望一辈子都不会被曝光,不是为了更好地藏匿在黑暗中,而是不愿面对那些猜忌、惊惧的目光。
他怀疑……自己不是人类。
作为一名孤儿长大,他很小||便发现自己不喜欢日晒。若是在正午出门,全身的皮肤都会出现灼烧感。他曾误以为自己是个小吸血鬼,于是去乱葬岗找了口空棺材,躺进去睡了两天两夜,醒来后饥肠辘辘,却始终没有吸血的欲||望。偷了个黑面包果腹后,他开始了漫长的流浪,试图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体质愈发亲近暗影,可以直接在夜色中隐身。当他在刺客公会的辅助下习得影遁后,内心的惶然无措升至最高点——他真的是人类吗?还是潜伏在人群之中的怪物?
他试图向教会寻求帮助,但圣光直接灼伤了他,以至于落下了恶魔附体的嫌疑,差点被投入宗教裁判所。靠影遁逃脱之后,即使他无意伤害任何人,也学会了离群索居,以免惹上麻烦。
在刺客公会的强大情报网下,他获悉了关于“影子人”的线索。据说在帝国西侧的边境线附近,有神秘的黑袍人出没,并且有人目睹了他们在夜间化为幽影,消失无踪。这等酒后夜话般的奇谈被他记在心底,追查了两年之后,来到了槛阱丘陵,随后被贪婪的角斗场围困。
如果这次侥幸逃出生天,他一定会不畏艰险,顺着线索追查到底。
他已经浑浑噩噩地过了太久,是时候明明白白地活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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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上战况激烈,下方的“深渊”也不再沉寂。
黑虎佣兵团留给角斗场的三百人中,有近两百人常年镇守“深渊”,防止被压迫的角斗士与奴||隶们暴||动。至于那些关押着的野兽,则大多被铁链束缚在石室中,即便是智商稍高的魔兽,也不用担心它们会骗得钥匙逃出牢笼。
所以尽管他们两班轮换,工作也还算轻松,不少佣兵团中的伤兵都会调来这里养伤。
直到某天夜里,他们凿开山体,由黑虎的核心精锐将一头庞然大物秘密运入深渊底带,清闲的好日子才彻底告终。
在好几个大型石室被撞毁甚至塌方后,角斗场的拥有者威廉姆斯将其提升为特级观察对象,并紧急调运了参入精金熔炼而成的合金锁链,将其五花大绑地捆在了加固过的大型密室中。他们的神秘盟友也支援了三位黑袍侍从,用某种特定的手法,将目标固定得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第九场“终极挑战”的前一晚,三位高阶咒术师应邀而来,联手施咒,镇||压这头野性未驯的生物,只为了在 “终极挑战”的最后一战上高调亮相,震惊四座,秒杀各个种族的角斗士,为“心动过速”拿下第一角斗场的宝座。
威廉姆斯希望以此为契机,介入威斯特尔公国的政局,比照希瑟帝国修改法律,推动角斗场合法化。从源源不断的金钱投入,便可看出他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
第九场“终极挑战”开始时,深渊底带的大型密室尚属风平浪静。而令“影子”惶恐不安、如坠冰窖的生物,正趴伏在密室的正中央,团成一座漆黑的小山,一动不动。
在它的身周,三个身披黑袍之人呈倒三角形而立,如果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们都踩在那巨大的影子边缘,不曾移动半分。四周照明用的光明石被替换成了火盆,熊熊燃烧的烈焰下,三人皆未被投射||出自身的影子,仿佛他们就是浮于地表的一缕幽魂,任由光线穿透。
在他们的外围,威廉姆斯重金雇佣的三位高阶咒术师组成了一个正三角形,与内部的倒三角形相接,形成了一个简易又稳定的暗影法阵。他们轮流施加各类诅咒,对法阵内部的目标造成缓速、衰弱、眩晕、催眠等负面效果。
与不眠不休的黑袍人不同,他们既受不了火盆炙烤的炎热,又耐不住枯等半日的寂寞,于是彼此之间经常交流。好在黑袍人也视而不见,从未干涉过他们。
两名咒术师聊着先前为男爵附魔两把长柄武器的经历。二人均仿效了自希瑟帝国黑市流传开的魔导器制作方法,所以在攀比之余,也有些惺惺相惜。他们一个为武器融入了煞魔之血,一个将完整的怨魂封印其中,后者的手法显然更胜一筹。
此时,擂台上被艾迪以能量水晶激活的幽灵尖啸,化为穿透性极强的次声波,直达深渊底带。密室中的三位高阶咒术师也不免受到影响,各个头晕目眩、恶心欲吐。与之相比,结阵的三名黑袍人却一动不动,仿若没有生命的雕塑。
见状,折磨与禁锢怨灵的附魔师吞回了自夸之词,转而关切道:“你们听,是不是引起了魔兽们的共鸣?”
在深渊底带,加固过的密室隔音条件良好,魔兽们的咆哮与躁动能传入期间,就说明外面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三名咒术师警惕地看向法阵中被禁锢的庞然大物,生怕它与所有被声波刺|激到的魔兽一样,陷入混乱与狂暴状态。
“如果你们担心某种情况发生,那么它就更有可能发生。”在附魔交流中一直没能插上嘴的咒术师,突然以干哑的嗓音低喃道。
“知道你是诅咒大师,但这关乎我们的安危,就不能先闭嘴吗?”
不等他的同伴抗议完毕,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遽然袭来,令人心头沉冷。他们战战兢兢地望向法阵中心,只见一直趴伏着的巨大黑色生物,骤然睁开双眼,现出一对金黑色的竖瞳。
竖瞳能对眼睛的立体视觉进行辅助,在伏击捕食者中更为常见。在不惊动猎物的情况下,通过竖瞳能更准确地估计出与目标之间的距离。所以当那对硕大的竖瞳开启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有一种被猎食者盯上的错觉,并为之感到精神与肉体上的双重寒冷。
“你真是个乌鸦嘴……”立于其侧前方的咒术师冷汗淋漓,并通过与同伴拌嘴的方式,减轻压力。
“嘘——这是龙威。”附魔了煞魔怒吼效果的咒术师插言,他对这种以自身威压震慑敌方的种族天赋有所了解。
在西大陆的传说中,巨龙是万兽之首,被塑造为最强大的生物。尽管有无数的英雄传说吹嘘着屠龙之战,但有文献可考、有实物可证的,只有180年前,年富力强的雷蒙德一世率领军队,在攻城器械的辅助下,以巨大的伤亡为代价,围杀了一条独居的红龙,攻下了火毒裂谷。
大军取道裂谷,从侧后方偷袭兽人部落,在战鼓台地取得首战大捷,奠定了人类占据北方平原的基础。在希瑟帝国建立,雷蒙德一世加冕后,人们尊其为屠龙大帝,以此纪|念他的勇武,加强人类对抗魔兽的勇气。
率军对抗红龙能创造出一段辉煌史诗,巨龙的战力可见一斑。眼前刚成年的黑龙尽管趴伏在原地,但那种不动如山的气势,还是产生了一股天然的威压,不容小觑。
“黑虎佣兵团到底是怎么活捉这头黑龙的……”咒术师一边抱怨着,一边咬牙捏碎暗影水晶,施放了一个高阶沉默术,限制黑龙施法——被三个黑袍人限制了行动之后,如果失去吐息和龙语魔法,巨龙的战力便会降到最低。
“深渊”之中,无数被囚禁的生物在声波的刺|激下,狂躁不安,连连嘶吼与咆哮。声浪传递至密室,睁开双眼的黑龙人性化地蹙眉,彰显着它的烦躁不耐。
“穿透性这么强,用人类灵魂附魔的效果真是史无前例!”
咒术师还在自夸,黑龙兀然仰首怒吼,低沉浑厚的声浪如有实质,令火盆中的烈焰明明灭灭,如同怒海上的小舟,随时面临灭顶之灾。
外部的兽吼声戛然而止,诡异的寂静在密室中蔓延……
直到异常的魔法波动传来,咒术师们才从龙吼中回神,看向一侧的石墙。只见山石上漾起一圈圈的魔法波纹,随后一枚纺锤形的黑色穿墙而入。当它展开双翼,露出红宝石般的眼睛时,三人才确认这是一只乌鸦。
“穿墙术?”
“谁的魔法仆役?”
咒术师们彼此对了个茫然的眼神,随后才将目光放在了三个黑袍人的身上,因为只有他们不约而同地仰首,望向了飞来的红眼乌鸦。
为斧枪附上煞魔怒吼效果的咒术师,精通恶魔语,所以他从那只扑扇着翅膀的乌鸦的嘴里,听到了这样的传令——
“呀——呀!无形魔大人传讯,请中止影缚法阵!”
咒术师一怔,研究过中低阶恶魔法术的他,终于想起了黑袍人站在黑龙身周,便能将其桎梏的原因——将自身阴影融入他人的影子之中,封||锁宿主的行动,这便是影魔一族的影缚术。
角斗场被恶魔的势力渗透了?这个问题不及思考,咒术师便唤出声来:“我们还在联手镇||压黑龙,不能撤销影缚法阵!”
另外两名咒术师闻言,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立刻警惕地盯着黑袍人与乌鸦。而在门外站岗的八位黑虎雇佣兵,在听到咒术师的大喊后,也合力推开沉重的巨型石门闯了进来,挥剑持枪以策万全。
对峙的刹那,“深渊”上方竟猛地亮起一道通天光柱,将暗无天日的底带位置也照得亮如白昼。辉煌的白色视野肃穆又温暖,甚至令人产生地狱被救赎之光照亮的联想,雇佣兵们不由得失神片刻。
见多识广的咒术师则低呼一声:“糟了!”
三名影魔侍从在光明普照的刹那,整具身体如冰消雪融,凭空消失在诸人的视野之中,唯余三件散了架的黑袍,飘摇落地……而原本被他们桎梏住的黑龙阴影,在强光下拉长转向,飞快地脱离了倒三角形法阵的束缚。
黑龙的竖瞳猛然收缩,仰首低吼,长短不一的龙吟似是在诉说对光明与自||由的向往。随后它缓缓地活动四肢,支起身体,束缚全身的合金锁链被晃得瑟瑟发抖……
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不断扩散,如同神明的领域,将咒术师与雇佣兵们笼罩在内。
影缚法阵,封|锁解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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