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嗣音先前在苍衍手中时不可谓不凶悍凌厉，出鞘便是破空凌霄之势，如今却只能一动不动地躺在主人纤尘不染的白靴旁，无可奈何地泛着寒霜般冰凉的幽幽蓝光。多么讽刺。
苍衍如今手无寸铁、身无一物，面对雪问兰的攻击，除了躲避已然别无他法。
云胡的剑风扬起一阵白茫茫的花雨。他足尖点地，在漫天飞花中疾步后退，凌乱的墨发上沾满了破碎如雪的花瓣，发丝与唇边殷红鲜艳的血迹微微黏连。模样虽然狼狈，可在这一片剑光花雨中，又平白令人感到了一丝清冷的凄美。
两人试剑的这片空地筑于千峰万仞之上，两边皆是陡峭嶙峋的山壁巨岩。若是不幸坠落，于仙族来说，虽不会因此陨灭，却也要将养好一阵才能恢复。
然而苍衍此时已被雪问兰逼到了白玉围栏的边缘。
云雾缥缈，山风猎猎。苍衍的墨发与衣袂在剑芒中肆意飞扬，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他已退无可退。
雪问兰见状，眼前一亮，胜利在望的喜悦不由使她有些飘忽得意。她一边缓缓执起云胡，一边悠然说道：“苍衍师兄，胜负已定，负隅顽抗又有什么意思呢？你若是就此认输，我便手下留情，点到为止，你若是不服，还想继续，那就别怪师妹我不顾念往昔情义了。”
闻言，玄清险些吐血。
恕她直言，小白莲这欲擒故纵的说话方式，这故意激将的态度语气，这到处立flag的行为模式……
跟她这样的反派有什么区别吗？！
女主，你明明是朵善良可爱的圣母白莲花好不好！请你尊重一下自己的人设！！！
而且，根据她对苍衍近日来的了解，就他那种高傲要强的性子，听到这种话之后，绝逼是宁可同小白莲玉石俱焚、同归于尽，也断然不会说出认输这种耻居人下的话的。
果不其然，苍衍眸中一凛，用泛白的指节将唇边的血丝抹尽，冷冷吐出两字：“休想。”
“哦？”似是早就料到会从他口中听到这个答案，雪问兰俏皮地笑了一下，然而，那双神采奕奕的杏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她歪了歪头，道：“苍衍师兄，那就承让了。”
话音刚落，她口中不知在低低吟唱着什么，眉心的凤凰草愈发艳丽，而后，左手捏了一诀，云胡炙热的剑身顿时红光大炽！
卧了个大槽！
玄清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在这里看到雪问兰使用这个法术。但是时间不对，地点不对，对象更加不对！
小白莲这么做，完全就是谋杀亲夫的节奏啊。话说这两人到底是有多大仇多大怨，只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比试而已，小白莲她她她竟然用自己的神魂祭、剑、了！
神魂祭剑，小说中一种源自伽珞山的上古秘术，使用者需念咒语将自己的神魂注入仙器之中，魂剑合一后，仙力便会在短时间内迅速大增。
换言之，如果这一剑小白莲真的刺成功了，别说苍衍可能会死，就是没死，他们两人怕也当不成书粉眼中天天撒糖喂粮的模范夫妻了。
不行，她一定要阻止这场悲剧发生！
情况紧急，灵石也都刚好用完了，眼看云胡闪着火光的剑尖即将刺入苍衍的胸口，玄清咬了咬牙，猛地拔出挂在腰际的“饬己”，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其拦在云胡正在高速行进的轨道上，高声道：“够了！”
哼，谁怕谁啊，别忘了她也是个有仙器的天界大佬好吗。
只见两把神兵仙器在半空中遽然相碰，火花四溅，同时还爆发出了一阵极其难听的摩擦声。
这抓耳挠心的噪音扩散面极广，苍衍眉头一皱，雪问兰面色一白，雪琼也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兔耳朵。
然而，注满雪问兰通身仙力的云胡早已今非昔比，更何况玄清除了这具壳子外，根本就没有正版那身牛逼哄哄的法力。
于是，两剑相撞时，她那紧紧握着剑柄的虎口便被云胡汹涌翻滚的剑气猛然割开了一道三指宽的大口子，剧烈的震荡之下，饬己也脱手落地。
万幸的是，云胡终于停下来了。
瞟了一眼自己皮开肉绽的虎口，玄清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气，不忍直视。她方才还没感觉到痛，等到最初的那一阵麻意过去后，整只右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了起来。
对此，她只想说：妈蛋，为什么这年头装个逼就这么难，还要付出血的代价！
不着痕迹地将正在淌血的伤手藏进了宽大的袖子里，玄清面色如常，厉声道：“你们一个个的，是都还嫌事情不够乱吗？”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均是一怔。
雪问兰额心的红光渐退，她晃了晃神，看了看手中火红的云胡，又看了看正在地上躺着的饬己，眼眶一红，愣愣道：“师尊……”
玄清的眼角跳了跳，用左手按了按太阳穴，有些疲惫地开口说道：“不比了，这次不算。”
雪问兰急道：“为何不算？！”她方才，明明、明明就要赢了的啊！
玄清沉默了片刻，看着雪问兰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总不能跟她说，无论你多么努力，在天命面前都是没用的啊，或者说，这都是坑爹系统让我干的，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很绝望啊……之类的吧。
——只因为你是书里的人物，所以你的命运一早就被决定了。
这句话，她说不出口。
“啪嗒”。
耳边传来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仔细分辨，好像是什么液体滴落在地上的声音。苍衍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却发现一连串的血珠正顺着一片黑色的衣袖，连绵不断地在青石地板上溅开。
他的瞳孔紧缩，细长的双眼蓦然睁大。
师尊她，受伤了？
一旦注意到了这一点，便又同时注意到了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比如，师尊正刻意将自己的右手藏在微微颤抖的广袖之中，脸色也比往常要苍白许多，嘴唇甚至已经失了血色。
只是她伪装的很好，若非自己发现了地上的血迹，恐怕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永远也不知道她受伤了。
为何？明明师尊只是替他挡了来自云胡的一击，虽说这一击非同寻常，但是以她的修为，不至于伤到连饬己也握不住了。
除非……苍衍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一沉，双眸死死地盯着玄清那只湿润的袖子。
除非，师尊体内的魔兵瘴气已经发作，现在仙力全无！
他倏地抬起头，只见她将右手不动声色地负在身后，面不改色地开口，道：“本尊说了不算，就是不算。”大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
雪问兰道：“师尊！”
“够了！”玄清拂袖，谁知不小心碰到了伤口，她微不可察地龇了一下嘴，怒道：“雪问兰，你难道想去三坞十六屿待着吗？”
雪问兰一愣，手中的云胡“乓”的一声便掉在了地上。她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捂住脸哭了起来。
是，师尊说的没错。自己刚刚，大概是被胜负输赢蒙了心智，若不是师尊适才出手阻止，只怕自己真的就要犯下弑仙的罪名，去三坞十六屿受挫骨扬灰之刑了。
没想到，师尊竟然到最后还在关心自己，可是自己却用言语冲撞了师尊，还差点辜负了她的一番善意。
自己实在是……太愚蠢了，日后，又该以何颜面面对师尊？
思及此处，雪问兰双膝一曲，跪倒在了玄清面前，泣不成声，道：“师尊……弟子知错了。”
玄清松了口气，还好自己急中生智，想起这本小说还有仙族不能互相残杀的设定，不然，呵呵。
这时，只见原本安安稳稳躺在地上的嗣音忽然微微颤动起来。
苍衍闻声转头，神色一变。
因为嗣音此时并没有受他控制，却仍是从青石地板上缓缓地立了起来。
玄清并没有注意到嗣音的异常，见白莲妹子还委屈兮兮地跪在地上，便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叹了口气，道：“无妨，知错就好。本尊方才见你与苍衍神君试剑，虽然招式凌厉，反应急速，但是行事太过毛躁、冲动，若是能将这些缺点加以改之，凭你的实力，弟子大会足以杀进前十。”
“谢谢师尊提点……”雪问兰抽了抽鼻子，抬袖擦了擦泪水，刚抬起头，却忽然惊恐喊道：“苍衍师兄，小心！”
听到这声惊呼，玄清心头一颤，蓦地回头，却看见嗣音仿佛受了谁的指示一般，突然狠厉地朝苍衍飞去！
卧槽？！
苍衍身后即是万丈深渊，他无处可躲，只好闭上眼，准备承受这一剑贯胸的痛苦。谁知，只听得“噗”的一声，再睁开眼时，就看见泛着幽幽蓝光的嗣音，刺穿了师尊的肩膀。
“师尊！”
“尊上！”
耳边传来了几声或担忧、或惊慌的叫声，玄清只觉一阵穿心蚀骨的剧痛从肩膀袭来，她晃了晃身子，脚下一软，直接跌进了苍衍清冷的怀里。
妈蛋，这次可比当初被小面瘫扎的那次痛多了。
试问，天底下还有哪个反派会比她更倒霉吗？特么她只是想围观一下男主的“百分百不死”定律会不会在此时发生，谁知竟然被自己方才扔的灵石绊倒了，而且摔的时候还特么刚好替男主挡了一剑。她真是哔了狗了。
苍衍愣了愣，向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不加掩饰的一丝茫然与慌乱，他似是想伸手，却又不敢，修长的手指在半空中迟疑着，最终颤颤地握住嗣音，将它拔了出来。
玄清吃痛地闷哼了一声，伤口顿时鲜血四溢。
苍衍脸色微变，不敢再动。
见他的表情有些异常，为了不横生枝节，玄清喘了几口气，伸手抓住苍衍的衣襟，艰难地抬起头，虚弱道：“你，千万不要误会，本尊，才不是，为了救你。”
我靠，在受伤状态下完整的说完一句话好难！这销魂的断句，语文老师都要跳出来打她了好吗。
苍衍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鲜血，半晌，才喃喃问道：“为何？”
玄清疼得咬了咬牙，问道：“……什么？”
苍衍咬住下唇，不再言语。这时，其余两人都围了过来。玄清将头靠在苍衍怀里，眯了眯眼，虚弱地唤道：“琼儿，你过来。”
雪琼怔了一下，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他慢慢地走到玄清身边，抬起头时，朱红的眼中已噙满了泪水，轻声道：“尊上……”
玄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勉力道：“你，就没什么，想跟本尊，解释的吗？”
雪琼一愣，嘴唇微微颤抖了起来。
原来……尊上都知道了啊。
果然，自己这种低劣的术法和手段还是没办法骗过她的眼睛吗。
见事情已经败露，雪琼无力地闭上眼睛，跪倒在她的面前，从来只会露出甜美微笑的脸上，此时竟难得的挂着一抹苦涩：“尊上，对不起。都是我，都是我害了您，全部都是我。方才的灵石，是我用术法捣乱，才会让苍衍师兄受伤，嗣音也是受我的控制，才……我从来没想过要尊上受伤，我只是……”
他不再自称“琼儿”，也不再装作“玄清”喜爱的乖巧的样子，只是将头埋进衣袖里，狼狈地大声哭道：“我只是好恨！为什么他要出现，为什么他要夺走尊上的目光。明明，明明尊上以前眼里只有我的，我知道，我知道尊上对其他人都是逢场作戏，可是这次却不同了，尊上好久都没有召见我，我、我真的害怕了，所以……尊上，你罚吧，是我错了，就算你让我剔除仙籍，永坠畜生道，我也不会有半句怨言的！只求，只求您能再看我一眼，像从前那样……”
苍衍闻言，微微一震，看向雪琼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严寒的冰霜，须臾，冷声问道：“是你？”
不错。
其实从弹石子的时候开始，玄清就感觉有些奇怪了，自己的手气就算再不好，也不可能次次都打偏吧？而且还正好都助了小白莲一臂之力。后来，等到嗣音自主发动攻击的时候，她才完全可以确认，原来这一切都是小白兔在背后搞鬼。
可是，即使真相大白了，玄清也无法怪他，因为只有她知道，雪琼所期盼的那道目光，不会再出现了。
原来的“玄清”已经消失了。
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贪痴嗔念，凡人如何，神仙又如何，这世上，到底有几个人，能够彻底放下心底的执念？
想到这儿，玄清又把苍衍的衣襟往下拉了拉，用最后的力气对他说道：“不要，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不然，嗣音，伤口，你要糟，流晟，跟他说，本尊在闭关，听清楚，了吗，还有……”
顿了顿，她还想再嘱咐几句，却突然被苍衍打断：“师尊，你不要再说了。”
玄清：“？？？”
为什么要阻止她？这是对救命恩人应用的态度吗？？？
苍衍摇了摇头，道：“你这样，好像在交代后事。”
“……”玄清表示自己无fuck可说。
苍衍低下头，墨发正好垂在她的身上，痒痒的，又很舒服。他轻声道：“然后，是不是不打算醒过来了？”
他说话的声音太轻，好像一阵风一样，以至于玄清完全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事实上，她确实好想睡啊！
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块熟悉的任务面板——
任务要求：命令雪问兰与苍衍斗法，趁机打伤雪问兰，引发苍衍对她的保护欲。
任务奖励：雪问兰对苍衍的好感度 100
任务状态：失败。
·
任务要求：当着女主的面调戏男主，使女主吃醋。
任务奖励：50点成就值。
任务进度：100%
【恭喜小姐姐，成功完成了成就值任务！虽然好感度任务失败了，但是您也不要太过难过哦，下次可以再接再厉哒~另外，还要告诉你两个消息，一个是好消息，一个是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玄清无语：“你的好消息和坏消息有区别吗？”
【……给个面子好吗？】
玄清道：“哦，那好消息吧。”
【咳咳，好消息就是！男主对你的好感度上升了150点，目前好感度是250/1000，比男主对女主的好感度还要多了哦！】
什、什么！
【坏消息就是，由于上次小姐姐你的违规惩戒还没有执行，所以……】
玄清闻言，喉咙顿时感到一阵腥甜，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猛地朝天吐出一口凌霄血来。
wtf？！！
↑这是她陷入昏迷前最后想要咆哮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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