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手可以,先让我看看……”
傅奕珩粗略地打眼扫过去,那学生穿着夹棉薄袄子,衣襟敞开,里面是市中的蓝白校服,校服的边边角角都干净服帖,既没整些花里胡哨的涂鸦和墨宝来彰显个性,也没擅自剪裁修改过款式,就连拉链也规规矩矩地拉到顶,以至于衣领不得不竖起,遮住了半截下巴。
乍一看是挺乖,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哪里违和,而且透着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傅奕珩把衣襟前挂着的眼镜给拿起来戴上,好看得清楚些。
感应到打量的视线,学生落落大方地抬起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的相貌五官清晰无比地倒映在视网膜上,紧接着大脑内的处理芯片就把人像和名字对号入座,傅奕珩瞳孔骤缩,心脏原地起跳,直接挣脱地心引力跃至嗓子眼。
这小子怎么会在这儿?
等等,他竟然是市中的学生?
这么说的话,网吧去找刘颖超的那次,他就应该知道彼此是同校师生了?可他为什么从来没提起过?
脑海中刮过飓风,掀起起伏跌宕的惊涛骇浪。
傅奕珩微微瞪大眼睛,隔着年级主任,复杂的目光里糅杂了惊疑、询问、审视和恍然醒悟后的愤怒,这些渐进的情绪最终拧成一股,化为有如实质的锋锐匕首,狠狠刮过那张熟悉的脸。
说得通的解释只有一个,他是故意避而不谈的。
魏燃单肩挎着背包往那儿一站,身姿挺拔,气质纯粹,完完全全是个学生该有的样子,要不是那张脸上挑着眉毛看戏的嚣张神情,傅奕珩差点以为他还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
“放心,这孩子先前休学是家庭原因,没什么不良记录,原先成绩也挺好,应该用不着傅老师多费心。”年级主任看傅奕珩的脸色不大好,以为他有小情绪,不乐意接收这半途安排上的插班生,所以坏的不提,尽拣好的说,“魏燃同学从高一时候起,每学期都拿奖学金,还代表班级参加过市里举办的奥数比赛,拿了名次回来的……”
主任破费口水地赘述些什么傅奕珩没怎么分神去听,短暂的错愕过后,他冷静下来,还是那副不温不火的笑模样,对魏燃点点头:“你跟我过来吧。”
主任一看小傅老师松了口,心里的大石头落地,大力朝魏燃后心掴了一巴掌,使眼色让他跟傅奕珩去。
“行,那魏燃同学今天就正式进六班了啊!对了,他的学费是助学金贷款缴付的,教务处那边已经开了收据,傅老师只要再帮忙办个入学登记就成,能者多劳,辛苦你了!”
说完,总算把烫手山芋扔了出去,主任脚底抹油,忙不迭地溜了。
按部就班登记的过程中,傅奕珩始终都是不冷不热的命令式语气,不客气,但也挑不出什么错处,绵里藏针,魏燃全程垂着眼安静地受着,一句解释也没有,短短数日,两个人再见面,竟然比陌生人还陌生。
将魏燃的名字录入班级系统,傅奕珩就领着他往教室走。
办公楼与高三教学楼之间有一段距离,需要穿越草坪和人工湖上的石板桥,市中前年才翻修过,不仅扩大了占地面积,环境也美化了不少,赶得上某些半吊子的风景区。
这时候早读进行到一半,校园里看不到几个人影,空旷静谧。
傅奕珩跟魏燃一前一后地走着。
“待会儿要先去杂物间领桌椅。”傅老师头也不回地叮嘱,语气单调,听不出任何波澜。
“不可能单独为你重排座位,反正你也个子高,就委屈你坐最后一排吧,想靠窗还是坐中间,随你挑。”
“高三下学期基本就以复习考试查漏补缺为主,没有新课程,之前的教材要是有缺的,可以去教务处自己掏钱买,或者借同学的复印也成。”
“没事不要跟同学起冲突,你们同窗的时间所剩无几……”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这么多,身后的人一点回应也没有,但他也不恼,也不啰嗦了,安静走路。
走过石板桥就是教学楼,傅奕珩的皮鞋在桥面上踏出哒哒的响声。
“你生气了?”
身后的脚步声戛然止住,魏燃停在了桥上。
傅奕珩身形微顿,绷着下颌没回答,继续往前走。
“傅奕珩?”魏燃又出声唤他。
傅奕珩总算站住,转身,他注意到自己挺起胸膛,肺脏吸满空气,休闲西装下的胸肌扩张开。
魏燃双手插在裤兜里直直盯着他,眉目桀骜,不可一世。
“告诉你三件事,魏燃。”
傅奕珩把音量压得很低:“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老师,不是你可以随意调侃的对象。我的情绪如何是我的私事,不在你的考虑范围以内。还有在这里,在这所学校里,你只能叫我老师,不是傅奕珩,好吗?”
他知道自己的语气有点太严厉,但他没办法,如果不从一开始就采取强硬的态度划清界限,以后会很麻烦。
魏燃怔怔地看他,眼神里有疑惑,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对方突然发火,他平直的唇线绷紧又松开,接着又绷紧,重复两三次后那双深褐色的眼珠里流露出受伤的神情,他仰着倔犟的头颅,为自己争辩:“是你让我回来继续念书的。”
“我不能替你做决定,魏燃同学。”傅奕珩别开眼,尽量不去看他,“我只是提出建议,最终的选择是你自己做出的。但不得不说,你选了正确的人生道路,我为你感到高兴。”
“高兴?”魏燃半边嘴唇牵了牵,语带嘲讽,“可你明明就是在生气。实话实说,你根本不想看见我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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