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羡鱼不是个喜欢纠结的人。这种感觉太过捉摸不定, 他便干脆扔到了一边不去多想。但是谢定心的一番话, 又勾起了深藏心底的疑惑。
他觉得,或许自己跟其他人,是真的有些不同的。
但是哪里不同, 为什么不同, 他又说不上来。
他从小被张建国捡回来养,张建国说他命大,被狠心的父母光溜溜的扔在田地里也没冻死饿死, 还比别人家的孩子哭的响吃得多出了命大能吃, 好像跟普通的孩子并没有什么不一样。
其实在今天之前, 他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无意中发现师爷留下来的笔记,跟着学了术法。其他时候都是按部就班的跟着张建国学做法事,到了年龄后开始上学读书,然后为了好找工作,考到了江城来。
幽幽叹了一口气, 张羡鱼将疑惑压下去, 眉眼间泄露的情绪也收拾好,“回去再说吧。”
谢定心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见他还算平静,应该是心里有数了, 便没有再提这事。该提醒的他都提醒了,只是让他能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毕竟只要张羡鱼还在这行一天, 道协的人总会知道的。
既然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又何必躲着藏着
两人下山,九环山太偏僻,根本打不到的士,两人在车站等了半小时,终于等到慢悠悠开来的公交车。
回家收拾一下换了身干净衣服,张羡鱼又往医院跑他得去看看孙涵和周倩的情况。
谢定心也跟着一起去,在山里的时候他耳朵流了血,虽然听力没受影响但还是去检查一下比较放心。
“我也去。”回到了身体里的蔺无水神情懒洋洋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吃饱了的愉悦感。见两人要扔下他去医院,不紧不慢的伸出手拽着张羡鱼的衣角。
张羡鱼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他微微垂着眼睛,要睡不睡的慵懒模样跟平时很不一样,嘴角轻轻抿了抿,推上他一起去医院。
医院里孙涵果然醒了,孙哲利和赵又香守在他身边,正紧张的盯着医生给他检查。
虽然自杀三次都被救回来了,但是对身体的影响却不会小,孙涵整个人瘦的脱了形,即使醒了过来,神情还有些浑浑噩噩,看着就不太健康。
但是人能醒过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孙哲利夫妻欣喜的围着在儿子病床边,直到张羡鱼轻咳一声,才发现了他们的到来。
夫妻两人看见他们有些意外,随后联想到儿子忽然醒来,犹豫着问道“两位道长,那些是不是都解决了”
张羡鱼点点头,“都解决了,以后不会再出问题。”
孙涵身上的黑气已经散了,只有胸口的玉坠还散发着微弱的光。他转头看向玻璃窗户,只看到一闪而过的红影。
想到周倩,张羡鱼还是上前,试探着开口问道“你脖子上的玉坠能借我一下吗”
浑浑噩噩的孙涵抬起头,混沌的眸子清醒了一下,他紧紧攥着玉坠,缓慢而坚定的摇了摇头。
赵又香见他这样,想去劝两句,却被孙哲利拉住,朝她摇了摇头。
张羡鱼并不意外,见他这副模样,思考了一下决定跟他摊开来说“周倩已经死了一年多了。缠着你们的东西已经没了,她不可能再一直陪着你。”
孙涵眼底波动了一下,枯瘦的手指攥的玉坠更紧。
“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她也要趁早投胎。你这样,对你们两个都不好。”
张羡鱼叹了一口气,“我让你们见最后一面,好好道个别吧。”
沉默不语的孙涵终于说出了醒来后的第一句话,“真的”
“嗯。”张羡鱼点头,看看孙哲利夫妻,道“让他们告个别吧”
孙哲利看看儿子,沉沉叹了一口气,拉着妻子出了病房。
张羡鱼拉上窗帘,又关上门,然后拿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明目符在孙涵眼睛上抹了一下。孙涵迟缓的眨了眨眼睛,目光四处逡巡,“倩倩”
“出来见他最后一面吧,你迟早也是要走的。”张羡鱼弯腰,看着被孙涵紧攥着的玉坠说。
玉坠微弱的光芒似乎亮了一些,红裙黑发的女孩出现在病床前。一个躺着,一个站着,互相对视着没有说话。
张羡鱼退到门边,给他们留出说话的空间。
对视良久,孙涵才红着眼睛说了一句“对不起”。他一直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加入了那个狗屁社团,就不会连累周倩也被骗到九环山,最后还丢了性命。
周倩轻轻摇了摇头,黑色的长发披在身后,红裙子干干净净,除了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不再那么骇人。
她的性格一直很内向,跟孙涵相处时也是孙涵逗她说话的时候居多,现在生死相隔,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她只是轻轻碰了碰孙涵放在被子上的手指,低低说“你以后好好生活,我要走了。”
“倩倩”孙涵着急的想要坐起来抓她,张开的五指却只抓住了虚无的空气。
周倩后退一步,朝他露出个腼腆的笑容,轻轻说“再见。”
低低的声音还回荡在病房里,她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了。孙涵愣愣的张着嘴,手指下意识去摸脖颈上的玉坠,总是有些冰凉的玉坠却染上了体温,似乎跟普通的玉坠也没什么区别了。
周倩走了。
孙涵有些回不过神来,攥着玉坠摩挲许久,没有焦距的眼睛看向张羡鱼,“她去投胎了吗”
“嗯,”
“那她会投个好人家吗”他还记着周倩并不幸福的家庭。
“嗯。”
孙涵似乎松了一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个浅浅的笑,看着掌心的玉坠哑声道“希望她下辈子能幸福一点。”
张羡鱼在病房里的时候,谢定心顺便去检查了一下耳朵,还好问题不大,医生开了消炎的药,让他按时擦。
孙涵的情况也稳定下来,虽然身体还虚弱,伤也没好全,但是人的精神已经起来了,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孙哲利夫妻千恩万谢的送他们离开。临走前张羡鱼想起孙涵的话,对赵又香道“孙涵侥幸捡回一条命,全靠周倩护着他,方便的话,逢年过节,你们给那孩子烧点纸钱吧。”
周倩的家人都不管她,死后估计也没有人祭拜。如果孙家人愿意祭拜,她在下面应该也能顺利一些。
孙哲利夫妻连连答应了。又要了张羡鱼的银行卡号,给他转了十万块的辛苦费。
张羡鱼没有推辞,给谢定心转了五万,剩下的钱先转了两万到资助账户里,到时候以张建国的名义资助贫困学生,其余的则放在自己卡里,等再多攒一点,他准备回去把团结村的小道观修缮一下,然后再到a上注册,做个正经道观。
国庆假期还剩下三天,张羡鱼没什么事情做,就窝在家里看书。蔺无水的腿还没拆石膏,依旧只能坐轮椅。早上张羡鱼推着他下楼吃个早餐,溜达一圈再顺道买个菜回来,中午做个两菜一汤,午饭过后两人各干各的事情,困了就睡个午觉。到了下午再吃个晚饭,然后推着人下楼消食散步。
三天的假期过的很安逸,蔺无水这几天总有点懒洋洋提不起精神的样子,张羡鱼还以为他生了病或者心情不好。结果蔺无水揉着肚子说是吃多了有点不消化。
想到被他吞下去的伪佛,张羡鱼默了,再没问过他这个问题。
国庆假期结束后,正式开学。罗丹青和郑庞看见张羡鱼激动地跟什么似的,要不是张羡鱼拉着这俩估计都想扯个横幅,上书“热烈欢迎张羡鱼同学返校”。
上午一节大课上完,两人拉着他去食堂吃饭,顺道问起了防空洞的事情。张羡鱼住院没参加军训,军训结束后又是国庆假期,中间他们只抽出时间去看了他一次,还有很多疑惑都压在心里没来得及问。
张羡鱼简略的给他们说了情况,倒是没有怎么隐瞒。反正郑庞都看见了,瞒也瞒不住。
不过他态度坦荡,反倒是郑庞开始有点迷糊了,这位老哥一边往嘴里塞肉,一边嘟嘟囔囔的说道“那天晚上的事情我总感觉跟做梦一样。”
“就当是做梦也没什么不好的。”张羡鱼说。
郑庞忧郁的叹了一口气,“这可是我男人的勋章。”
罗丹青嫌弃的看他一眼,嗤笑道“那你半夜时候别拉我跟你一起上厕所啊。”
郑庞噎住,瞪他“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罗丹青“我没你这种怂货兄弟。”
三人说说笑笑的吃完饭,回寝室去午休。张羡鱼刚躺下,蔺无水的消息就发过来了,问下午吃什么,他先把菜买好。
张羡鱼一看消息就猜到了他的小心思。昨天他本来跟蔺无水说搬回寝室住的。毕竟他不能一直住人家家里,蔺无水也不肯收他房租,怪不好意思的。
哪知道他这个想法一提出来蔺总就生气了。俊美的脸阴沉沉的,就这么幽幽的看着他,过一会儿又去摸自己打着石膏的腿,然后再深沉的叹上一口气。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是表达的意思十分到位。
张羡鱼觉得他跟吴水不愧是亲兄妹,一脉相承的戏精。
不过他到底还是惦记着蔺无水的腿没好不方便,答应晚上的时候还是回家属楼睡,中午图方便,就在宿舍休息了。
蔺无水大概是怕他晚上也不回去,才中午就开始发微信问他晚上吃什么了。
糖醋排骨,干煸肉丝,西红柿蛋汤。
张羡鱼眯起眼睛笑,给他回了条消息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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