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璇真不觉讶然:“那孙城主呢?城内发生了这样的大事竟也不理会吗?”
那修士“嗨”了一声,“城主倒是派人查了,可也没什么结果。”说到这里,他压低了声音,“不少人怀疑是魔修的手笔呢,只怕是把人捉去练了什么歹毒的功法。”
姬璇真若有所思,谢过那修士提醒后便进入了精舍。
这已经是花销最多的所谓上等精舍,谁知里面万分简陋,除了一套石桌石椅之外,只空落落的一张蒲团,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索性灵气还算得上充裕,姬璇真也就不再计较其他,打坐入定起来。
一夜无话。待姬璇真法力过了十二玄关,在周身运行了七十二小周天,天已蒙蒙亮,第一缕曦光穿透了云层,在天幕上留下了色彩明丽的一笔。
虽说修士到了金丹境界,不染尘埃,何况还有专门的辟尘法诀可以清楚尘秽,但姬璇真还是习惯性的梳洗了一番,这才出了精舍。
昨日里她去的万宝阁和其他一些地方都是修士聚集之地,而迎仙城十分出名的一点就是凡人与修士混居,凡人的坊市她还没见识过,今日打定主意要去一观凡间景象。
凡人的坊市多集中在城西一带,距离姬璇真所居精舍尚有一段距离,不过这距离对于金丹修士来说不值一提,只是一路上所见光景不由令她心生感慨。
她出生半年之后便被送到大衍宗,及至三岁踏入修途,此后一直到结丹,都是在宗门潜修,从未见过如此热闹的世俗景象,满面笑容吆喝的小贩,挎篮簪花的少女,奔跑嬉戏的孩童,充满了俗世特有的活力。
周围的小商铺里摆着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尽管这些东西没有丝毫灵力,对修士而言毫无用处,却比昨日里看到的那些法器更得姬璇真的喜欢。
她手里正拿着一张栩栩如生的昆仑奴面具,那摊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瞧出了她心里对这面具的喜爱,笑眯眯道:“小老人别的不敢自夸,做面具的手艺在这远近都是出了名的。客人若是喜欢,可以多买几个回去戴着玩儿。”
姬璇真不觉失笑,原本是喜欢这面具的心思灵巧,买上几个倒还不至于,便道:“我只要昆仑奴的这个,劳烦老丈帮忙包好。”
老人麻利的应下,将面具递给姬璇真,她伸手接过,目光无意中瞥过摊位,在触及一物时忽然停了下来。
那是个淡紫色的剑穗,编制的纹路十分奇特,正中装饰的并非寻常的宝石璎珞,而是一种非金非玉的特殊材质,敲上去乌沉沉的,仿佛连光线也被吸收其中。
这制面具的老人是肉眼凡胎看不出来,以姬璇真的眼力,却能轻而易举的发现剑穗上尚且残留的剑意十分锋锐,颇有一往无前之感。
她心中十分诧异,从这道剑意来看,其主人至少有剑道小成的境界,这种水准的剑修绝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况且这剑穗的式样十分眼熟,依稀是少阳派的风格。
少阳派与大衍宗同样居于玄门四大顶尖宗门之列,但与大衍宗精研各类神通法门不同,少阳派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剑修宗门,讲究除剑以外,摒弃外物,所凭所依者,唯手中之剑尔。
这样一位出身大派,本身又修为不凡的修士,他的剑穗又怎么会落到一名普普通通的凡人老者手中?
姬璇真玉手一扬,指向了剑穗,不动声色的问道:“这剑穗倒是挺好看的,不知老丈是从何处得来?”
那老者“咦”了一声,“客人有所不知,这剑穗是小老人几个月前在城外河边捡到的,本想拿去当铺,掌柜的说这镶嵌的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值不了几个钱,便作罢了。”
姬璇真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老人去的必然是凡物的当铺,又怎能认出来剑穗上镶嵌的,正是少阳派特有的云松石?
那老人对人情世故极有眼色,看出来姬璇真对剑穗十分感兴趣,便顺水推舟道:“我看客人喜欢此物,不如就送给客人好了。”
反正这剑穗对他无甚用处,还不如送给眼前的女客,做个人情来得好。
姬璇真并不推辞,玄门四宗的东西,流落在外总是不好,她接过剑穗,道:“我也不教老丈白送,多给几块灵石如何?”
迎仙城凡人与修士混居,即使凡夫俗子拿到灵石也可以此换取钱财,老者自然无有不从,如此一来双方皆大欢喜。
随之而来的是新的疑问。,少阳修士的剑穗又怎么会流落到迎仙城里?但此事实在是毫无头绪,姬璇真也只能先按下不提。
此时她逛过了城西一带的凡俗坊市,便打算往附近的玉清观一览。此间的玉清观供奉的是玉清紫虚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亦即通称上的元始天尊,是为玄门三清之一,地位尊崇。
姬璇真出身玄门正统,诵黄庭,览道藏而长大,天枢峰上除了大衍宗历代祖师的供奉之外,亦有三清神像,她对此也极为熟悉。
迎仙城中的这座玉清观,在修界也小有名气,观主广宁散人对道藏的研究造诣极高,因此他虽然修为不显,在玄门里却名气极大,称得上是一位有识之士。姬璇真此来,为的是同道交流,互相印证所学,算得上是以文切磋。因此她做足了礼仪,首先递上拜帖,写明了自己的师承出身,得到广宁散人的同意后才进入了玉清观。
广宁散人同为金丹修为,从外表来看约莫是知天命的形貌,实则他修行五百载,以金丹修士寿数八百来看,至今已过了一半年月。
寻常寿数过半的修士或多或少会有些焦躁之感,害怕寿元将近之时仍然不能突破,这类修士修行多为长生,不明天数,不修己心,长生之执念化为魔障,劫数渐起时自然无力渡过,最终化为灰灰。
广宁散人身上却完全没有这种焦躁之感。他神情平和,气质包容,目光流动间仿佛潺潺的溪水,自然而然的给人一种宁静之感。
为表尊敬,姬璇真撤去了对外貌所做的障眼法,以真容前来拜访。
作为观主,广宁散人并非重视外物之人,因此玉清观的环境十分简朴,姬璇真从从观外飘然而入,像是明珠落入匣中,又像皎月投下倒影,这简朴的道观一时间也被映照也成了仙台盛景。
一旁倒茶的童子哪里见过这种绝代殊色,呆呆的望着姬璇真,连茶水溢出杯子,倾洒在石桌上都没发现。
广宁散人大袖一拂,石桌上的水迹便消失不见,他温言道:“小祈,你先下去吧。”
闻言,被称作小祈的童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涨红了脸,将茶壶放在桌上,一边焦急的望着姬璇真,另一边双手不停的比划起来。
广宁散人一点也没有受到这个意外的影响,语调仍然十分平和,“姬小友,小祈这是在向你道歉呢。”
姬璇真这才意识到这小童先天残疾,口不能言,因此只能以手势来表达自己的意思。
在修界中,后天的伤残可以用法力或者丹药治愈;但先天缺陷却无法改变,除非修至天仙,以仙灵之气重塑身体才能消弭。
她不以为忤,小祈虽然在看到她容貌时失态,但其目光清亮,心思单纯,完全是对纯粹至美的惊叹,不带丝毫杂念。
姬璇真对这童子并无恶感,道:“些许小事罢了,无需放在心上。”
小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随即退了下去。
广宁散人徐徐道:“方才接到姬小友的拜帖时,老道实在是非常惊讶。”
姬璇真着实没有想到他会以这样一句话作为开头,不觉讶然道:“不知散人此言何意?”
“姬小友身为大衍宗万潜道君高足,耳濡目染之下,竟然还能如此看得起老道,这岂不是足够令人惊讶之事?”广宁散人说到此处,微笑着望向姬璇真,这素养深厚的道德之士此时难得开起了玩笑,,竟让她一时语塞起来。
乾元界的普遍观点就是宗门为尊,并不十分看得起散修,更别提大衍宗这等顶级大派,更是眼高于顶。便好似万潜道君,他性子骄傲之极,资质心性稍差者根本入不得他的眼,连亲传弟子这么多年也只收了姬璇真一个,堪称挑剔之极。
姬璇真长于大衍宗,平日所见皆是天资纵横之辈,平心而论,她也看不起那些庸碌之人,只不过表现的并不明显。
只不过广宁散人虽然修为不高,但道学造诣确实极为高超,在这一方面自然不能算是无所作为之辈。
“散人精研道藏,造诣深厚,自然令人尊敬。”姬璇真不好评价自家师尊,便只好略去广宁散人与之相关的言语,将他的道学水平称赞了一番。
广宁散人看出她的为难,便话锋一转将注意力投入到正题上:“小友既然为论道而来,那么还请告知老道,何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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