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寅时,众人于论道台出集结,领头的五位元婴长老催动手中玉符,便听半空隆隆作响,一艘身长数百丈的飞舟出现在极光之中,金彩辉煌,雕梁画栋,正似蛰伏云中的蛟龙,有吞吐云气、陨天撼地之势。
这飞舟建造起来要耗费种种真材异宝,每次又要以近千枚上品灵石驱动,底蕴稍弱些的门派负担起来都大为吃力,也就大衍宗这等传承万载,身家丰厚的大派方可承担。平常弟子出行是用不了这等飞舟的,许多人也是第一次见到这华丽辉煌的飞行法器,即便是性情沉稳之人也不由露出了一丝兴奋之意。
喻君泽并五位元婴长老于飞舟首部,众多金丹修士居于中间,只有姬璇真、谢琅与沈朝元是小辈,其余都是入门百年以上的十五代弟子,彼此之间虽有交集,却并不熟识,待寒暄之后,谢琅便邀请姬沈二人到甲板上走动。
飞舟外视野开阔,抬首望去,高天如镜,两侧白云似缎,呈现出各式各样的姿态,淡金色的曦光将天幕渲染得温暖灿烂,令人心神一清,胸腔中生出怡然之感。
姬璇真身为天生道体,本来就是最容易亲近天地的体质,在这一派光风朗日之景中,感悟更甚旁人,浑身灵气流动,清灵活泼,纯净自如。
沈朝元注意到这一景象,道:“师妹果然不凡,尽得自然真意。”
这一位真传弟子的长相在相貌普遍出众的修士中只能算平常,平日里也是沉默寡言,存在感并不强烈,如果不注意,甚至可能会忽视他的存在,就连宗门内的的其他弟子也更为憧憬那几位风姿特秀的真传,往往忽略了沈朝元。
但这绝不代表他就真的没有值得关注之处。能成为大衍宗真传的无一不是天资纵横之辈,在这些英才之中,除首座喻君泽以外,其余诸人年龄相当,沈朝元却能脱颖而出,成为如今十六代弟子中仅有的三名金丹之一,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
姬璇真与这位师兄并无多少交集,此刻听他言语,心中微有诧异,面上却不显,只道:“师兄谬赞了。各人之道不尽相同,我也只是侥幸才能有所感悟。”
两人还在客气,谢琅早已按捺不住,大笑出声:“你们俩这可真是,自家师兄妹何必如此拘谨,我这却是有一桩趣闻,就是不知姬师妹和沈师弟是否有兴趣了。”
谢琅出身天璇峰,师从亦阳道君,亦阳生性严谨,偏偏收下的徒弟却与自己完全相反,随性而为,颇有几分逍遥之意。况且谢琅虽然随和,心中自有分寸,因而在真传中人缘极好。
姬璇真与这位师兄素来关系不错,此刻自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便道:“是何趣闻?师兄也别卖关子了。”
谢琅抚掌笑道:“这也是我从一位内门师弟处知晓,他与散修中合和老人的弟子薛举交好,这薛举却是陷入了一桩桃花债中。云汐泽水府的原主亓泾妖君生有一女,名唤伏波公主,去岁上元,伏波公主到附近城中游玩,不巧遇到登徒子,这位薛举道友英雄救美,便和伏波公主有了因果。”
他娓娓道来,将伏波公主和薛举的一番因缘说的分明,末了感叹道:“这也算是天定因缘了,日后未尝不是一段佳话。”
听得此语,姬璇真黛眉微蹙,“师妹看未必,合和老人一脉的功法讲究斩情灭欲,倘若薛举真的倾心伏波公主,若无大机缘,那一生至多也就是金丹之境,元婴无望。”
她修行之余,常到藏书阁遍览群书,大衍宗的收藏何等丰富,是以姬璇真对各门各派的功法均有涉猎。
沈朝元虽未言语,但看神情明显是赞成姬璇真之语,谢琅不觉哑然,“如此看来,这一段因缘却难得善终了。”
万里之外,云汐泽。
水府丽珍殿之中,一名宫装少女斜倚玉榻,大有弱不胜衣之感。此女本就生的花容月貌,丰盈秀丽,此时玉颜惨淡,黛眉轻蹙,更是惹人怜惜,恍如不堪摧折的芍药,更增几分艳色。
此女正是水府妖主的独生爱女伏波公主,原本作为妖主掌珠,自然地位高贵,千娇万宠,只是自从大将雷戎叛乱,杀死亓泾妖君自立为王,伏波公主的待遇就一落千丈,与从前相较可谓天壤之别。
伏波公主烦心的还不止是生父身死之事。雷戎杀死亓泾妖君之后,想要掌握水府,最快的办法莫过于迎娶前代妖主之女。如此一来,便可以伏波公主夫婿的名义名正言顺的成为水府新主。
在日前的宴会之中,雷戎已经几次透露了这个想法,然而伏波公主对此事抗拒之极,根本不愿委身雷戎。
一来雷戎乃其杀父仇人,切齿痛恨尚来不及,又怎会嫁与此人。二来伏波公主早有恋人,对那情郎已情根深种,非君不嫁,自然不会考虑旁人。
只是开始雷戎还能作出一副礼貌之态,时日渐久后已极为不耐,原形毕露,若伏波公主再次抗拒,只怕会被强迫成婚,失去自由之身。
这水府公主眉间笼罩愁绪,忽而见到一名体态轻盈的婢女匆匆进入殿内,一时面上也不由露出几分喜色来:“碧珠,薛郎可有回复?”
她一双美目流露出盈盈企盼之色,即便铁石心肠的人见了也要动容,可那名唤“碧珠”的侍女脸上的神情却极为复杂,涩声道:“那姓薛的小子说承蒙公主错爱,只是他尚有恩师在上,又岂能因自身之故将恩师置于险地?只能辜负公主美意了!”
这话虽然说得委婉,其中的拒绝之意却再明显不过,伏波公主原本鼓起勇气想与情郎私奔,未曾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彻底,当下面色灰败,喃喃道:“薛郎果真是如此说的?他竟对我如此绝情······”
“公主!”碧珠跺足恨恨道:“我早就说那姓薛的小子不是托付终身之人,这下公主可算是明白了吧!”
伏波公主听了此言,哀泣不已,此时却听得殿外传来一道粗豪的声音:“公主,末将雷戎求见!”
伏波公主霎时花容失色,还来不及阻止,便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大步迈进殿内,正是如今云汐泽水府实际上的掌控者妖将雷戎。
凭心而论,光看外表,雷戎也能称得上一句相貌堂堂,只是他气质粗豪,举止之间仍然带着妖类形于外的野蛮,自然不能与伏波公主英俊倜傥的心上人相比。
雷戎一进来便看见伏波公主卧于榻上,体态风流,玉颜可爱,面上虽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之色,却也别有一番情态,这粗豪的妖类也难得生出了几分怜香惜玉的心思,勉强将声音放柔了些:“公主何故垂泪?可是有伺候不周的地方,末将必当为公主做主!”
伏波公主心中对雷戎厌弃不已,却也明白如今形势逆转,从前她不屑一顾的粗莽武将如今已成为水府实际上的主人,连她也要仰人鼻息。只是若要她乖顺的与雷戎成婚,心中又是万般不愿,当下紧咬樱唇,踟蹰道:“将军若当真怜惜伏波,成婚一事,还请仔细斟酌。”
她说的委婉,雷戎只当女子天性害羞,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公主何故担忧?你我成婚共掌水府,将来诞下麟儿,继承这一番基业,岂不是天作之合?”
说完,便凑近要与她亲近。
伏波公主惊惧交加,一边推拒,一边大喊道:“碧珠!碧珠!”
碧珠早就焦急不已,此时一听见伏波公主的呼唤,连忙上前阻拦:“将军住手!不可唐突公主!”
雷戎早有意一亲芳泽,又怎会搭理一个婢女的阻拦,只见他不耐烦的一挥手,碧珠便重重的跌了出去。
说来也是巧合,碧珠摔出去的方向正对着坚固的案几,她不过是个普通的蚌女,比之凡人也强不了多少,雷戎原型为一种名为虎蛟的异兽,力大无比,这一下没个轻重,碧珠的头重重砸在了案几上,当下便昏迷过去,氤氲出一痕血迹。
伏波公主和这贴身婢女情谊深厚,眼见碧珠生死不知的躺在那里,瞬间方寸大乱,不知从哪里生出了一股勇气,拔下发中金钗,狠狠的刺向雷戎。
雷戎猝不及防之下,虽然闪避及时,手背上还是被划出了一道血痕。虎蛟原本就是残暴嗜血的性子,况且伏波公主这一刺催动了全身真元,明显有伤他之意,更是大大激怒了雷戎,他反手一挥,金钗瞬时断成两截,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公主也不必想甚借口,还是安分一些,十日后乖乖同末将成亲吧!”说完,雷戎大步离开,留下伏波公主失魂落魄的倒在地上。
一路走回大殿,雷戎仍是余怒未消,他原本就不是真心爱慕伏波公主,只是见她美貌,又能以此彻底掌控水府,这才动了娶伏波公主为妻的念头,万万不曾想到这娇弱的公主竟敢如此折自己的面子,越想心中火气越大,忍不住一掌拍下,巨力之下,大殿中的数件珍宝瞬间化为齑粉。
大殿中的鲛人蚌女皆是战战兢兢不敢言语,唯有一红鲤成精者,素来巧言善辩,极得雷戎看重,拱手上前道:“不知将军为何发怒?”
雷戎冷笑,“还不是伏波那贱婢,本将想抬举她,竟还不识好歹,她以为自己还是昔日那个金尊玉贵的水府公主吗,如今身家性命尽在本将掌握,还敢如此骄狂!”
红鲤嘿嘿一笑:“将军想让她屈服还不简单,亓泾那老妖的妖蜕掌握在将军手中,以此为质,小妖不信公主不从。”
妖蜕对于妖修来说极为重要,何况当日亓泾妖君身死之后,仅剩这一件遗物,作为女儿的伏波公主不可能不在乎父亲的遗蜕,红鲤此计不可谓不歹毒。
雷戎闻言,粗豪的脸上露出一抹恶毒的笑意:“此计甚妙!待本将彻底掌握了这水府,少不了你的好处。”
红鲤大喜过望,连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雷戎得了这一计,依言威胁,伏波公主果然屈从,只待三日之后成婚。
三日转瞬即过,在雷戎的命令之下,水府侍女为伏波公主换上嫁衣,梳妆打扮,这水族公主木然端坐,任由摆弄。
一名侍女大着胆子道:“公主如此美貌,日后定能得将军宠爱。”
伏波公主目光微动,镜中的美人明艳无俦,端的是丽色天成;嫁衣上的赤色凤凰作昂首之态,更添了几分富丽。往日女儿家的春思在此刻化为现实,讽刺的是新郎却并非她心中的良人,反而是杀父叛乱的仇人。
她心中凄然:“薛郎!薛郎!难道你我今生真的有缘无分?”
这时,一名侍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惊呼道:“公主!大衍宗打进水府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