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绿皮火车呼啸而过，在一片况且况且声中，车厢里同样热闹。
一个靠窗而坐眼望着窗外的年轻人引得斜对面两个年轻女孩的关注，时不时就要偷望几眼，然后又一阵窃窃私语，就是走道对面位置上的乘客也同样频频看过来，连来回推小吃食车的大姐多走了几趟。
而他本人对此却一点也没察觉到。
“少年仔，吃不吃果子？”
耳边传来熟悉的乡音，使得男子一怔，终于回过神来。
唐榛收回视线循着声音看向对面，那是个带着俩小孩的奶奶，见他看过去正笑得和蔼，递过来一个洗过的红扑扑的苹果，视线稍稍低下，两双圆溜溜的大黑眼睛也望着他，对上他的视线后似乎愣了，随后忽然笑眯了大眼。
“哥哥，吃吃~”
呃！唐榛俩笑得一模一样的女娃娃，心里不由得跟着一松，脸上的漠然不自觉退去，“谢谢。”
本欲拒绝，不想其中一个孩子直接在座位上站起来，手撑着小桌一手努力抓着比她手大很多的苹果伸过来，苹果直往下坠，连着人也是摇摇摆摆。
唐榛怕她出意外连忙接过苹果，她奶奶也及时把她抱下，并且还低声说了几句，看神情应该是在教育小姑娘。小姑娘也没有哭，还频频点头，另一个也跟着。
唐榛愣愣看了一会不禁莞尔，窗帘随车弯道而摆动，一道阳光投在其面上，顿时看得周围的人一怔。
果然那是个偷跑出来玩的明星吧。
那位奶奶教育完孙女也恰好抬头来，也怔了一秒又很快笑容爬上脸，心里颇为高兴。
“少年仔是去玩还是回家呀？这个时间不是在上学？”
熟悉的乡音让唐榛听着亲切，只是这位奶奶显然想错了他的年纪，虽然他昨天之前也还的确是位在校生。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更加淡了，但这些都和对方没关系，“是的，出来走走。”
“哦。”奶奶及唐榛同座的阿姨一起点头。
阿姨一脸感同身受，“不用太紧张，我家儿子今年也和你一样，马上就高考了，我这次就是带他出来散散心的。”指指过道对面，说着又转回头来关心地对唐榛道：“孩子你是自己一个出来的吗？这样要多注意安全，也不要走得太远了，免得让你家人还有老师担心。”
“我……”
结果没等唐榛说话，那位阿姨就又径自跟着老奶奶感叹起如今的高考来，大概这个话题是如今最能引起大伙的共鸣，就连前后座的大叔大婶也跟着你插一句我说一句起来。
“……”唐榛默默闭嘴坐回去，但这回心情和之前的却有了很大不同，因为这次不止那些人自己说，老奶奶和那阿姨时不时就会问他一句，他也总不好不回答，因此直到火车在余县站停靠，他才终于得以解放。
站在出站口外，唐榛长吁一口气，突然有一种逃出生天的感觉，但心里却有一道说不清的怅然。
抬头看看太阳斜挂在天边头顶蔚蓝的天空。高考啊，确实呢，这马上就六月份了，可不就是高三生的黑暗月吗。
只不过……这和他却一点关系都没有。啊，就是那些叔叔阿姨太热情了，让他都忘记了解释他早已经不是高三生的事了。
摸摸饱了的肚子，唐榛又不由得不感叹的笑了下，抬步欲走，身后突然传来两个稚气的叫声。唐榛本不在意，反正只是叫哥哥的人这里一大堆，结果一个略熟悉的声音却让他诧异转过身去。
“果然我没有猜错，听声音就觉得少年仔也是我们县的人。”火车上的奶奶一边牵一个孙女小跑过来，嘴里还乐呵呵地说着。
“陶奶奶，珠珠，妮妮……你们也在这里下啊。”见祖孙三人走得歪歪扭扭的，把唐榛吓了一跳，急忙大步上前去，同时把两小娃娃一边一个抱起。
同乘了这一段路，已经知道了三人的姓氏。
“哥哥~”珠珠妮妮开心得直拍手。
“哎呀！不用抱，她们可重着呢。”
可惜陶奶奶说得慢了点，唐榛看着两人就两三岁的样子，也低估了自己的臂力，这一抱上手立马就感受到了两人的份量。
但是……为了男子汉的尊严。
唐榛没有放下，不过到底也没有逞强，若是把人家宝贝还在摔到了，那就是好心办坏事了，“奶奶，没事，要是抱不动我会放下。您住哪？还是要去坐车？我送你们吧。”
“哦，我们是……”
“爸爸！爸爸！”
陶奶奶的话没说完就被珠珠和妮妮叫声打断，同时小手指着马路边。
唐榛跟着看过去，就见一辆桑塔纳驰来靠边，同时听到陶奶奶带着笑意道：“哦，有人来接我们了，小唐要上哪？我们带你去吧。”
“哥哥坐车车！”
“谢谢奶奶，还有珠珠和妮妮。”唐榛道谢，歉意地笑着说，“我就不用麻烦了，我就在这里打车，我还要去镇上。”
这时四人已经走到街道边，停好车驾驶座上先一步下来打开车门的青年男子跨步过来接过了俩小姑娘，听到唐榛的话笑道：“不用客气，我们可以先送先生去车站。”
唐榛退后一步，让他们好关上门，客气地再次拒绝了，视线余光里正好瞥见驶进站公车，忙说自己的车来了，同时笑着跟趴在车窗上的姐妹俩挥手说再见，随后不等陶奶奶他们再说什么就小跑向公车。
陶奶奶和青年见他果然上了公车投钱后，也只能作罢。
“妈，那是谁呀？”青年坐进车里，边系安全带边随口问。
陶奶奶检查了一下两个孙女的座位，不答反问：“怎么是你来了，你爸呢？”
“在家里。”
“哦，那只是个正巧一起坐的男孩，人家刚准备高考。”陶奶奶略轻飘飘地说，顺便瞥了眼自己的二儿子，警告意味十足。
“……哈哈，妈看你说的，我是那样的人吗？”青年一边启动车子边答，好在还知道车里还有幼儿，没有多说出格的话，被老妈看出心思他也不怵，但也顾及她的心没有多在上边大转，更何况一听对方还只是个未成年，顿时什么心思就都歇了。
瞥见母亲脸上淡淡的神情，他忙打哈哈地转移话题，“哥嫂子开会还没开完，我正好没事就过来，珠珠妮妮，想不想叔叔呀。”
他虽然好玩，但也不是那么禽兽的，不过……或许可以等明年？他想。
“想！”姐妹俩异口同声回答。
“哎~坐好了，叔叔这就带你们回家。”
***
看着那辆桑塔纳调头汇入车流，唐榛小小松口气。
虽然这么想不好，也知道那是好意，但是对于陶奶奶他们的热情让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应付好，因此只好逃了。
这个时间，正好又是火车刚靠站，车子很快就上满人，司机也没多磨蹭，关门开车。
等车启动，人跟着惯性往前倾，唐榛飘远的思绪才回神，视线在街上溜了一圈，也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是此刻心突然有瞬间的慌乱，差点就张口叫停车，最终还是没有叫。
他本来还想在县上待一晚或者一两天，结果一着急之下就给忘了。
看着慢慢往后退的街景，唐榛不自觉握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手。
回家啊……
公车慢慢拐进车道，然后逐渐加快速度，唐榛晃神过来，看着外边渐渐土地多过楼房的景色，顿时一时懊悔。
怎么就又走神了呢？这下错过了县上的最后一站了吧！
看着慢慢安静下来的乘客，唐榛丧气地往后靠，算了，既然已经这样了，那就到了镇上再说吧。
唐榛搭乘的是直达的公车，这趟车里又很凑巧的都是乐山镇的人，途中居然都没一个叫停车的，司机把公车开出了跑车的速度，那叫风驰电擎，生生把唐榛吓出一身冷汗。
可观看车里其他的人，不是三三两两闲谈，就是一个个睡姿各异，随着车子来回摇摆。
“……”
没等唐榛提起的那口气放下，乐望镇就已经遥遥在望了，顿时多余的心思就不再，抓着背包带子的手再次抓紧，僵硬地坐着眼睁睁看着镇子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能看清镇尾的房子。
随着吱一声，唐榛扑在前座靠椅上，好在他及时伸手抓稳了。
“乐望镇到了啊，到地了！下车了都醒醒啊。”司机大叔操作一口家乡话中气十足地喊。
那些睡了一路的人这才擦着嘴角或者抹一把脸伸懒腰起身，或等着下车，唐榛坐在原地想等着其他人下了再下，就听到还有人嘀咕着说司机开太快了，他才刚睡着呢，而有个就反驳那是太慢了，害他等得都睡着了。
司机哈哈笑着也回一两句，显然是都是熟客了，但是却让唐榛听着嘴角直抽。
他还记得那两个吐槽的男人的声音，因为就坐在他后方，前段时间确实都在大声侃大山，他都觉得自己头发都落了一头的唾沫了。
司机也跟着下车，就站在车前一边跟人聊天抽烟一边等人下车，顺便还递给几个男乘客，那两个男人也在里边，唐榛下车时他们还瞄了一眼，其中一个还顺手搭一把，帮他把行李箱给提下去。
“少年仔，放假啊。”
“嗯。”唐榛胡乱应一声，低声道谢，拉着拉杆急匆匆走开，远远还听到一耳朵说哪个学校放假什么的，其中一个说好像高二是有放假……
唐榛没有听太多走得飞快，他觉得这阵子是不想再搭车去县里了，如果司机都是如那位大叔那样的话。
埋头奔走了一会，突然停下，抬头看着熟悉的大门，唐榛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乐山中学。
那是他们乐山镇的标志，他还是回来了。
“小…小榛？”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迟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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