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人很难穿出白西装的风度, 他穿着却很妥帖。身形挺拔, 修长匀称, 一双腿长而有力,随着走动隐隐透出结实流畅的轮廓。当然,那种白亮度不高, 是很温润的颜色,他穿出了玉树临风的感觉, 看起来很和气。
冲着驾驶座里的司青衡一笑, 温和明俊, 但眼型略显狭长, 不管是在看谁,都附赠一份意味不明的风情。
“大哥。”
他拉开车门, 先向司青衡打招呼。
“你也来了。”看见司青颜在这里, 他倒很意外。
怎么回事?
司青澜向司青衡投以一个疑惑的眼神。
“老三懂事了, 你别总和他吵架。”司青衡语气带着一些笑意,非常欣慰。
“哟……”司青澜上上下下打量着司青颜, 正打算说点俏皮话, 最后目光越来越深沉,说了两字:
“瘦了。”
那几个佣人被引去司帅府, 他们仨在车里,司青衡开往另一个方向。
“最近忙着办学,有模有样的, 他一个人忙不过来, 你回来了正好帮忙。”司青衡目的很明确。
“行, 包在我身上。”司青澜一口答应下来。
司青颜见他这么好说话,也刷新了一下心里的印象。
妙啊!包在他身上!
“今天晚上咱们去哪儿吃饭?”司青澜已经饿了半天。
“瑞源楼。”虽然司青衡没有钱,但一两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瑞源楼是宛城的老字号,算起来也有百年历史,牌匾是以前某位皇帝御赐的,名头响亮。常常有戏子伶人被请来唱曲娱宾,今日倒很安静。
二楼有独立的小包间,三人难得同坐一席,挑了些琐事说了,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司青澜在说话。司青衡、司青颜都不是多话的人,只需要偶尔接个话头,司青澜就继续说下去了。
“南方虽然很好,但北方过于贫瘠,也需要有人带头振兴商事……宛城有船运,有港口,得天独厚。长久以来,温家一直在吃独食,近来,温家人要南迁,我回来正好能把空填上。”
司青澜还想说点什么,但没说出口。
温家消息灵通,现在就开始准备跑路,日后宛城一定不是太平之地。然而司家基业都在这里,即使开战,他们也不能轻易离开。
既然他下定决心回来,就不会图一时之安逸。
“有你回来,真是很好。”司青衡拍了拍司青澜的肩膀,两人相视一笑。
“我不回来看你们喝西北风吗?”司青澜已经收到了无数司青衡寄来的信,除了问候他是否安好之外就是旁敲侧击他什么时候有空回来,偶尔还提一提宛城的乱状。
暗示太明显,想无视都不行。
“西北风是不会喝,喝风的人太多,我怕是喝不上。”
司青衡虽然想着军饷的问题,有些发愁,但司青澜就在这里,久别重逢,心情自然而然轻快起来。
“人人都说你老谋深算,智多近妖,大哥吸食日月精华修炼就行了,不用喝风。”司青澜说着说着笑出声,脑袋上挨了一筷子。
“三弟倒不爱说话了,以前总要长篇大论驳斥我,你现在不念叨我倒感觉像少了什么一样。”
“那你想听哪方面的?”司青颜很少批评人,偶尔遇见调皮的学生,寥寥几语指出问题所在,绝不多言。
“听夸我的。”司青澜露出一个期待的笑容。
司青颜陡然沉默了。
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司青澜对月落泪……
司青衡率先笑起来。
司青澜本来想抱怨两句,斟了杯酒,一饮而尽。
算了,不被三弟骂就很好了,还想听他夸人,异想天开。
“你,很好。”司青颜骤然开口,吓了司青澜一跳。等他盯着司青颜看了半天,才发现没下文了。
这就夸完了?
“吾与城北司少帅孰美?”司青澜看着司青颜,认真问道。
“司少帅美。”司青颜扶了扶手腕上的檀珠,毫不犹豫答道。
“好好吃饭,老不正经,别把你弟弟带坏。”
原来只有一个弟弟,司青衡还能应付,两个叠加起来的效果不是他能扛得住的。
“好好好……大哥,我还没见过嫂子,她怎么样?”司青澜好奇问道。
司青颜难免看了一眼司青衡的头顶。
敏锐的司青澜瞬间捕捉到了这个信息,与司青颜交换一个眼神,同时露出一个隐晦的笑容。
“吃你的饭,闭上嘴。”司青衡踹了一脚司青澜屁股下面的凳子,被两个弟弟快乐的笑容感染,渐渐也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司青衡想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但是没忍住。
他妈的,为什么?
绿了就绿了,他妈的,为什么这么想笑?
“闭上嘴我怎么吃饭?”司青澜小声嘀咕,被司青衡听见了,匆匆忙忙低头,护住椅子。
三个人加起来快九十岁,喝了几壶酒,还划拳,输了就说一句“我是猪”。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来就彻底放开了,就算是司青衡,也被按头说了好几次。
当然,输得最多的是司青澜。后来他已经毫无心理障碍了,轻轻松松就能说出,我是猪,我是苏兰小花猪诸如此类的话……
司青澜喝得太多,虽然没怎么醉,但是想方便,拒绝兄弟们的陪同,独自去如厕。
出来后他洗了个手,穿过一条长廊,却没想到看见了熟人。
她穿着一身高开叉的斜襟暗红色旗袍,玫瑰花枝从肩头生到腰侧,凝白如玉的胳膊上套着一对水色极好的翡翠手镯,走动时隐隐露出纤长的腿。身姿曼妙,增减一分都不好。
她好像在等人,还替人拿着烟,脸上露出些嫌弃、不耐烦的意思。
甚至把那烟丢到地上,踩熄了踢到花木丛中。
她向来是不抽烟的,说是会黄牙,很丑,捏一会儿都要嫌烟气熏黄了她的手指。
以前住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挑剔。
但她这样的性子,都没人舍得说一句重话。她不是爱哭的人,不用掉眼泪,只要露出些低落、不开心模样,就叫人心甘情愿落到尘埃里,供她驱策。
“阿宝。”
司青澜只瞧见一个侧影,还是认定了是她。
“你叫错了,我不是什么阿宝。”
她没转头,语气很不耐。
“那……苏小姐,我有话要同你讲。”司青澜走近几步,与她保持在一个稳定的、不惹人误会的距离内。
“什么话?”苏宝玲嫁的那老头姓胡,也有人喊她胡太太,但司青澜一直固执的叫她苏小姐。
因为苏小姐是自由的苏小姐,不是谁的太太。
“你是猪。”司青澜被她注视着,脑子一热,脱口而出。
苏宝玲脸色一变,正要怼他。但他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结结巴巴解释:
“不是……我是猪……我是说……”
“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
“你请的话,什么时候都没空。”苏宝玲摸了摸司青澜泛红的脸,与尽头一个年轻军官汇合,洒脱离开。
司青澜来不及埋怨自己说话太蠢,脑子里只有她手太冰,需要披件衣服这种想法。
没多久就叫她仰头冲那军官说了什么,他把衣服脱下来披她肩头,她奖励似的轻吻那人面颊,两人甜甜蜜蜜走了。
司青澜独自立在那里,竟没觉得有多难过。
反正也习惯了。
又可恨又可爱。
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上一刻想,永远都不理这个女人,不看她,心里也不想她,但只要她露出一个笑,又乐颠颠摇着尾巴冲她去了。
真是狗改不了……
不太恰当。
司青澜回去后,有点魂不守舍,越抑制,就越深想。
人家对她好不好?
人品如何?家世如何?她会不会伤心?
“你是不是看见苏红蔻了?”司青衡问道。
“你怎么知道?”司青澜大惊。
“你盯着那碗臭豆腐,一会儿露出嫉恶如仇的表情,一会儿又痴痴傻笑,我都替它瘆得慌。”
“咳咳……”司青澜尴尬的扒了两口饭,味同嚼蜡,没再强塞。
“你怎么这么没用?人家梁山伯与祝英台双双化蝶,你与她也有梁祝之缘,到现在还没一个结果。”司青衡摇了摇头,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但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和姑娘相处,便看向司青颜,
“听说有很多漂亮小姑娘喜欢你,你也把诀窍告诉你二哥,让他学一学。”
“或许是话少一些?”司青颜也不知道为什么。
常常一翻开教案里面就有学生写的信,一部分是表示仰慕之情,一部分是请教学业上的问题,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司青颜解决了难题,再来表示仰慕之情。落款有男有女,诗词歌赋应有尽有。
宛城有个报社想办一个专栏放这些书信中的优美句子,被司青颜给拒绝了。如今他的教案都装不下了,哪里有空处理信件。
“可我话也不多。”司青澜决定把之前的事落在肚子里。
下次看见苏宝玲还是要和她解释清楚。
太紧张一时口误,不要引起她反感才好。
“有女朋友了吗?好不好看?”
司青澜开始关心弟弟的人生大事,借此转移话题。
“没。”司青颜已经做好了注孤生的打算。
“不要灰心,会找到的。”司青澜突然觉得自己被安慰到了。
司青颜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凉。
司青衡很能理解司青颜的心态。两人交换一个眼神,都对司青澜很同情。
司青衡一直觉得情情爱爱又腻又缠,烦人又浪费时间,有时候还会坏事,和泥潭差不多。
司青澜就深深陷了进去。
不过吾之□□,彼之蜜糖。
怎么自在怎么来,反正如今都还年轻。
三人回去时月已上中天,这次没回司帅府,而是回了巷子里的老家。
祥叔很高兴,忙来忙去,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天气转凉,他老得分外快些,精神也不如以往。
岁月不可逆,人总要老去,别无他法。
第二天司青澜被鸡叫声吵醒,睡眼朦胧,发现司青衡站在院子里喂鸡。
白衬衣挽起,露出紧实有力的小臂,骨节分明的手指伸进谷仓里,抓出一把稻谷,均匀撒在院子里的石板上。
也许是他身上的煞气太重,或者是因为鸡不认得他,都不敢靠近。
“咕咕咕……”
司青衡开始唤鸡。
司青澜错愕之后,就在那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竟然一大早喂鸡!
以前家里从来没有养过鸡,没想到大哥还有这种闲情。
“这是老三让养的。”司青衡辩解道。
最近这几只鸡长大了很多,没小时候可爱了。而且都是公鸡,生不了鸡蛋。祥叔昨天还说要请人把它们给阉.割了,只留一只公鸡打鸣,再养两只母鸡下蛋。
“老三怎么会在院子里养鸡?”
司青澜诧异极了,与司青衡合计一番,发现前一段时间他们俩都以为对方会给老三寄钱,结果都没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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